一（Anna）

按理说，生命里的每一天都值得珍惜，然而对于Anna来说，周五总是特别的。

“Emmmm，lion、tiger、wolf、troll、sheep、horse……”一个又一个的单词从Anna嘴里蹦出来，情绪愈发激动的她很快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你比我猜”这个游戏里，名为“Anna”的字典里永远没有“认输”这个词。

Kristoff在沙发前的空地上努力地用四肢比划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表情也愈发失控，Anna只觉得他那像是毛毛虫的眉毛都要飞走了。

Anna的眉毛也皱了起来，事实上，她开始不确定她的判断了。她本来以为Kristoff比划的是动物来着。Anna迟疑地试探道：“头痛？”

Kristoff因为游戏而用力鼓起的眼睛因为吃惊瞬间变得更大了，但他只是短暂地愣住了一会，随后眉毛开始向着一旁更加快速地抽动起来。

“眼睛痛？眉毛痛？癫痫？发疯……”

“叮叮叮”时间到了，Sven用嘴摇响了铃铛。

“是Reindeer！！！”Kristoff大叫出声，“Anna，我甚至向你示意去看Sven！”说完，他再一次重复了抽眉的动作。

“Come on.”Anna重重地坐回了沙发上，她甚至比Kristoff还要生气，“我怎么知道不是因为你眉毛抽筋了！”只是Anna的怒气很快就被抚平了，因为她掉进入了一个比天鹅绒还要柔软的怀抱——那是Elsa的怀里——大概从她站上沙发那刻开始，担心她摔倒的Elsa就在她身后张开手小心地护住了她。

Olaf捧着肚子在舒服的沙发上笑得打滚，“哈哈哈你俩真是我们中最没默契的组合，总是一个都猜不出来。”笑够之后，Olaf在沙发上表演了个鲤鱼打挺，冲着靠在一起姐妹俩挑了挑眉，“Elsa，我们来。”

Olaf跳下沙发，用他圆滚滚的屁股撞开Kristoff，“该我了。”Kristoff气恼地摆摆手，把空间留给了他。

“小美人鱼。”

“水杯。”

“筷子。”

“猫咪。”

……

窝在Elsa怀里的Anna听着她姐姐慢条斯理的声音，她喜欢它。无论什么时候，它似乎都是那样的从容不迫，像是夏天黄昏时分扬起的风。

风停下了。

“Elsa？”Anna仰头，Sven还有摇响铃铛，时间仍有剩余，Olaf正兴致勃勃地用它的变形技巧展示着它身体的无限可能，但Elsa停下了猜词。她细细的眉微微蹙起，好像陷入了某种困恼的思索。

嗯？Anna不敢置信地又去看了一眼Olaf，此时的Olaf摆出了一个近乎标准的“凳子”造型，Elsa怎么会猜不出来？

“唔~唔~唔”显然陷入紧张的不止Anna一人，“凳子”Olaf也很着急，却苦于规则只让自己发了“唔唔”的声音。

Anna正想开口，却没想到Elsa垂下眼睫，然后飞快地冲她眨了眨眼睛。Wait，what？Anna相信自己没有看错Elsa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她是故意的？

“叮叮叮”Sven摇响了铃铛。

“凳子”Olaf迅速变回了雪人Olaf，他兴奋地数起了地上的小纸条，“1，2，3……我和Elsa猜中了9个！”数完之后，他又数着他那由小树杈组成的手指陷入了一轮新的计算，“Elsa和Anna组合的成绩是5分，Anna和Olaf的组合是12分……”

Anna突然就明白了Elsa的用意。

“Well~well这周的家庭游戏，Olaf和Anna的积分并列第一！”Olaf眯起了他的大眼睛，冲着Anna露出他自认最成熟的笑容，还不忘压低嗓音，“Anna，你的进步非常喜人。”

紧接着，Olaf转过身对着Kristoff露出了他自认最严厉的表情，“Kristoff，你在玩游戏上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说完，Olaf灿烂地笑起来，以至于他的大门牙差点跳出嘴巴，“游戏王者Olaf永远等着你们的挑战！”

多么完美的周五夜晚，Anna想到。

每到这一天，Elsa都会从骑着Nokk魔法森林回来，而她会去码头接她。当然，最棒的还是Elsa会留下来过夜直到周日才离开。

虽然继任了女王，不过Anna并没有搬进城堡最大的卧室——那间父母和Elsa都曾住过的房间，因为她希望Elsa知道Arendelle永远都有她的位置，永远，都有一个地方等着她。

Anna甚至让城堡的佣人将Elsa成长过程中一切有关的东西都搬进了那间房间——的确，Arendelle的女王从Elsa变成了Anna，但Anna从未想过取代或代替Elsa——那间卧室如今装着有关Anna所爱之人的一切回忆。

此时，Anna正站在那间卧室的门前，嘴角噙着笑意，因为她知道此刻卧室里不光只有回忆，还有会对她笑、会护着她不让她跌倒、会在游戏里偷偷帮她作弊的Elsa。

门背后的Elsa在做什么呢，或许已经睡了？“你比我猜”已经结束两个小时了，早在周四就因为家庭游戏兴奋不已的Olaf这才想起流星雨的事，不过这没关系，我最擅长叫醒Elsa了。Anna在心里想。

曾几何时，Anna总是对Elsa的房门充满恐惧，它和关上了大门的城堡入夜之后空荡荡的舞厅一样让Anna感到害怕，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沉默的巨兽。Anna不知道究竟何时会被它咬上一口，却清楚它随时都会来。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Anna嘴角的笑意更深。

“No more doors，no more secrets.”

Elsa承诺了她，而Anna则在魔法森林哭着警告了她的姐姐，如果她再打破她的承诺，她将……好吧，Anna已经记不清Elsa当时具体说了什么了。那时，终于抱到“失而复得”的Elsa，她先是气冲冲地控诉了Elsa在沉船丢下她然后一个人去了暗海的举动，再恶狠狠地指责了Elsa为了探索真相差点丢掉性命的罪行……最后抱着Elsa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Olaf消散在Anna怀里之前，Anna从没如此真切而深刻地感受到“失去”的痛楚；而在重新将Elsa抱在怀里之后，Anna再也不会怀疑“拥有”的庆幸。

虽然从魔法森林回来之后，Elsa就说过以后Anna随时都可以进入她的房间而不需要任何的允许，但Anna还是习惯性地敲了门。她喜欢敲门声，就像她喜欢银质汤匙撞上精致的陶瓷杯边沿发出声音——幼时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她和Elsa都会感到开心，因为它预示着香喷喷的热巧克力的来到。Anna喜欢敲门声，她认为这是她和Elsa之间的暗号，她希望、也小小地期待着，Elsa会因为她的到来感到高兴。

不过，有了Elsa特许，她再也不用傻乎乎地等在门外了。

“Elsa，Olaf说今晚有五百年才能一见的流星雨，我们……”Anna兴致勃勃地打开了门，却意外地对上了Elsa略显慌乱的眼睛，她看见桌后的Elsa飞快地把手边的东西扔到了桌下，“……一起去看吧。”

Anna在门口愣住了。Elsa没有因为她的到来感到开心，至少现在没有，Anna清楚地意识到她的突然到来打扰到了什么，Elsa显然又在试图隐藏什么东西。

“Anna？！”Elsa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把手收在了自己的身后，脸上的表情也没了之前玩“你比我猜”替她使坏时的狡黠，只有作弊被当场捉住的慌张。

Another secret.

Anna觉得她的胃像是被丢进了垃圾桶的废纸，被人胡乱地揉成了一团。她知道刚刚她声音里的兴奋就像肉眼就能看见凋谢的花一样，迅速死去了，但是她很庆幸比看起来她还要慌乱的Elsa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Anna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打起精神来，她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而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刚刚吓到你了吗？”Anna故作轻松地说，“啊哈，整蛊作战大成功！”

Elsa看起来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给了Anna一个温柔的笑容，用Anna最熟悉又最眷恋的方式——那种充满了宠溺和纵容的语气——轻唤她的名字，“Anna”。

“五百年一遇的流星雨，就在今夜城堡的屋顶哦！”Anna让她的身子倚在房门上，她不敢往里面再多走一步，因为她怕她会忍不出冲过去把Elsa试图藏在桌下的东西全都找出来。“Elsa……我去通知Kristoff和Sven了。”

“嗯。”Elsa点点头，她看起来又像以前那位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女王了，“一会见。”

带上门，看着重新合上的房门，Anna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事实上，她不需要去城堡外的仓棚叫醒Kristoff和Sven，Olaf已经去了，Anna需要的是离开。

Elsa只会在周末回来，Anna在心里对自己说，Anna，你不能毁掉这样precious的时光。

Anna缓缓地往回走，她走在她从小就熟悉的城堡长廊，脑海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不要迷失方向：不要伤害Elsa，Anna，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你爱她，不要怀疑她……不要怀疑她对你的爱……怀疑她对你的……

“需要。”Anna停住了脚步，在安静的走廊转角轻轻吐出这个词，泪意像是被南风唤醒的小溪，缓慢但汹涌起来。

Anna能感觉得到Elsa在渐渐地从她的生活中剥离出去，No！是她正渐渐从Elsa的生命里剥离出去！Elsa根本不可能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事实上，Anna觉得她的生活里处处都有Elsa的痕迹。城堡的每一个角落都有Elsa的剪影，峡湾里的每一道风都亲吻过Elsa的侧脸，甚至Arendelle的每一朵花每一棵草都能让Anna想起Elsa——Olaf走丢的那年圣诞节，她牵着她走遍了Arendelle。

Elsa需要她吗？自从Elsa去了魔法森林，虽然随时都能托Gale给Elsa带信，但Anna始终觉得缺了什么。即使女王的工作几乎占满了Anna所有的时间，可随着Elsa待在魔法森林的时间越来越长，那种“残缺”的感觉也越演越烈。

静谧的城堡，Anna的脸上满是泪水，只是她的哭泣也是安静的，她已经是Arendelle的女王了。她只是忍不住用手去触摸走廊的墙壁、在拾级而下时拂过环形楼梯的扶手，在她十九岁生日那天，Elsa曾骑着单车载她从城堡的那头一直骑到这头，空气里似乎还有她们那时留下的笑声。

Elsa在魔法森林会像她在Arendelle这样想念她吗？Anna不知道。魔法森林的一切，Anna都不了解。她不知道Elsa在魔法森林的生活，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清晨6点起床，不知道她和Bruni玩的游戏，更不知道……Elsa在吃她们都爱的巧克力时会不会想起她。

Anna不想被时间剥离出Elsa的生命，她理应永远都是Elsa最在意的人。

永远！

二（Elsa）

Elsa登上城堡屋顶的时候，注意到Anna和Olaf似乎也才刚刚坐好。

“Elsa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也像Krist……”Olaf开心地大叫，但很快就被Anna捂住了嘴。Elsa疑惑地去看Anna，Anna却依旧没有松开对Olaf的钳制，“Kristoff和Sven都睡着了。”

“他们都睡得像猪一样！”Olaf终于从Anna手里挣脱，虽然Anna抢先说出了他刚刚分享给她的消息，但是他还有更多信息可以告诉Elsa，“这阵子是地精十年一度的盛会，就连最著名的地精Flemmingrad的弟弟Flemmingham也来了！不过由于他太老了，Grand Pabbie就让Kristoff就负责起了他的出行。Kirstoff和Sven每天驮着他到处走，然后回来睡着就发出雷一样的呼噜声，怎么都叫不醒。”

Olaf的双手在空气中胡乱地比划着，试图为Elsa展示出“雷一样的呼噜声”。

Elsa皱了皱眉，倒不是她对Kirstoff和Sven的缺席感到遗憾，只是她以为Kristoff会花更多的时间陪伴Anna——Anna不喜欢孤单的感觉。

如果有人问Elsa在魔法森林是否会担心Arendelle，Elsa会毫不犹豫就给出否定的回答，因为她知道Anna一定会好好照顾Arendelle，她相信她。但Elsa一直隐隐担心Anna是否得到了足够的照顾，显然，这种“担心”是非常有必要的，她甚至确定她的怀疑成了事实：Kristoff根本没能照顾好Anna。

他不知道Anna有多么讨厌早起，也绝不知道该怎么哄她。Anna不会向他吐槽Kai是怎么在清晨“折磨”她的，Elsa坚信这一点。Kristoff也不会知道女王的工作有多么繁重，如同他不知道应该在下午四点一刻为Anna送上一杯热腾腾的巧克力——就像Anna曾经为她做的那样。

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Elsa把眉头皱得厉害了，她把视线重新从Olaf那里移回到Anna身上。

或许是察觉到她视线，Anna尴尬地拢了拢耳边被风吹乱的发，“嗯……他们睡得太沉了，我怎么都叫不醒……Olaf！你知道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能实现吗？”

Olaf睁大了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明显被Anna关于流星的讲话分走了兴趣，“Oh，Really？我的确在故事书里看见过对着流星许愿的故事，但图书馆里的天文书说流星只是一种自然现象……”

很好，Anna并不在意Kristoff有没有爬上屋顶。Elsa在心里作出了判断。

夜空还安静着，不过Anna和Olaf已经就“流星”展开了热烈的讨论。Olaf并不知道他亮亮的眼神在宣告着他是多么相信“对流星许愿愿望就能成真”的传说，嘴巴却还维持着残存的理智说，“Come on.That can’t be ture.”

“对流星许愿愿望就能实现，对吧，Elsa。”Anna轻快的声音响起。

Olaf似乎马上就要被说服了，或者说，他只需要一个被说服的理由。

“嗯”，Elsa从漫无边际的遐思里抽身。她望进了Anna的眼睛，那双和她有着不同的瞳色却又无比相似的眼睛。月光为世间的万物披上一层朦胧的纱衣，然而Elsa却能确定，Anna的眼角比平时显得更红一些。

“Anna？”Elsa伸手托起了Anna的左脸，食指轻轻刮过她的眼角，意料之外的是，Anna几乎立刻后仰，避开了她的触碰。

Elsa看着Anna紧张不安地用手背揉起眼睛，一边揉一边还“嫁祸”，“屋顶上的风真大，没想到春天都来了，从峡湾吹来的风还是这么冷。”

Olaf不明所以地盯着她俩，小雪人敏感地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缩到一边不再出声，而Elsa抓住了Anna她那差点把眼角揉得更红的手。

Anna哭过。Elsa的四肢五骸都因为这个认知感到一阵细密的疼痛。但是，为什么？

Elsa感受着手心里的体温。春夜的风的确残留寒意，但它不足以让Anna的体温变得像雪一样的冷。Elsa没有错过Anna眼里的慌乱，但在询问Anna之前，她知道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Nonono,Elsa you don’t need……”

“YOU MUST.”

Elsa解开了身上那件满是太阳花图案的斗篷，转而不由分说地替Anna系上了她昔日的生日礼物。她将Anna半搂在她的怀里，迟疑地开口，“Anna，你哭是因为Kristoff最近冷落……”

“我没哭我怎么会哭真的只是风吹得我的眼睛发疼……”叨叨不休的Anna突然愣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震惊，Elsa甚至觉得Anna的表情变得比她看见地精Flemmingrad的雕像还要震惊，“Kristoff？Wait，what。这和Kristoff有什么关系？我天天忙着和Kai斗智斗勇我怎么可能为他哭？我哭是因为……”

“嗯？”Elsa看着一脸慌张捂住了嘴的Anna，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那是因为什么？”虽然直到现在Anna仍旧试图逃避她的视线，但在确定Anna的确不是因为Kirstoff的缘故难过之后，Elsa紧绷的情绪放松了很多。

两只手都忙着捂嘴的Anna只是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然后坚定地摇头。

Elsa用手替Anna拢了拢领口处的斗篷。她不会逼Anna做任何事，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以及将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办法打开Anna暂时紧闭的嘴巴。Elsa开始了她轻声的诱哄，“Emmmmm？让我猜猜。”

“早起太痛苦了？”Elsa把玩着斗篷的小毛球，柔声说出了她认为最有可能的原因，be the queen of Arendelle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Kai对你提出的要求太严厉了？”果不其然，在她说完之后，Anna迟疑地点了点头。

“傻姑娘。”Elsa温柔地抱住了Anna的脖子，她能感到怀里的人突然一僵却很快地用力回抱住她，如同撒娇的小孩子一般把头埋在她的颈侧。“Anna，你一直都做得非常好。事实上，Kai不止一次在我面前称赞你是一位优秀的女王。整个Arendelle的人民都会拥有你这样的女王而感到骄傲，他们都爱戴着你。”

“Oh~Elsa。”

Elsa听到了浓浓的鼻音，她想，Anna的眼睛可能又红了。

“Hi，guys。”一直保持安静的Olaf用小手拽了拽两人的衣服，“我想你们应该看看这个。”Olaf将手指向了不知何时热闹起来的天空，满天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争先恐后地奔赴这场与地球五百年一次的约定。

“Wow！”Anna从Elsa的颈侧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眼也不眨地看着夜空，Elsa则在她的眼眸中看见了整个星河的倒影。

“快许愿！快许愿！”Anna抽出一只手去拍了Olaf的头，“Olaf我们快许愿！这么多流星总有个会听见的！”

Olaf瞬间睁大了眼睛，他转身望向了天空，大喊出声，“Meteor shower！I wish I’ll have all the answers when I’m older.”

与Olaf相反，Anna则闭上了眼睛，Elsa知道她也在许愿了。

Elsa不知道Anna会许怎样的愿望，但看着Anna虔诚的侧脸，她不禁在心里喃喃出声，“I wish you can see youself like I se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