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的孩子坐在地上摆弄着自己的娃娃，安安静静。不远处一个女人侧躺着，闭着眼睛安静的好像睡着了。

事实上那个孩子就是以为自己的妈妈睡着了。她看到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样子，躺在地上的妈妈，安安静静呼吸平缓，所以，只要安安静静的玩儿自己的，不要打扰妈妈睡觉，等待妈妈醒过来就好了。

只要等待妈妈醒过来……

齐美思不需要回忆都能知道自己亲妈这声指责是为了哪件事，她记得，齐妈妈也记得。

只是齐妈妈的回忆中，只有一个冷酷无情自己晕倒了都不会知暖知热的关心自己一下的亲生女儿。

齐美思知道她一直恨着自己，一直把这件事当成了肉中之刺。

不止一次，她跟朋友，跟亲戚，或是当着齐美思的面，或是仅仅隔着一面墙都说过这件事。

“那孩子白眼儿狼，心狠，养不熟，她恨我，她巴不得我死了，她根本不会管我死活……”

对了，后来有了妹妹，这个版本又一次升级：“我也就能指着珊珊了，那个狠心的根本不会管我死活……”

齐美思安静的看着这个女人，不复年轻，脸上添了皱纹，也添了宝玉嘴里那些婆子的泥污。

“你三岁的时候在做什么？”齐美思平静的问，那语调，分明不像是一个女儿面对着自己的母亲，“你能分辨一个躺在地上的人是不是晕倒了？是不是睡着了？是不是死了？”

“我对天发誓，我只以为你睡着了，我还想着，安安静静不要打扰妈妈休息，如此而已，你恨了我二十多年。”

“那你记不记得，生下齐妍珊之后，你怎么对我的？

你工作，你忙，冰箱里是齐妍珊吃的东西，我的呢？

你想过她害怕，我呢？

齐妍珊十五六岁跟你吵闹要离家出走，你抱着她哭，她走，你让我去找。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只有六岁，你们在看电视，知道过么？

当爸爸打我的时候，你只是看着，可是他打过齐妍珊么？

我小时候，你独守空房，是谁陪你的？齐妍珊？还是齐正国？

我爸在我出生之后就走了那么多年，他回来了，除了打我还有什么？因为我不粘人？因为我不讨好他不会撒娇？三年，我四岁的时候才看见他几次？他让我叫爸，他嫌我生，他给过我什么？”

“我给了你命！”

齐爸爸终于忍不住了，两只眼睛瞪得通红，这个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他攥紧了拳头显然还想动手。

齐美思笑了，“打啊，你打过多少次？你打过她多少次？我喜欢的衣服你让我给她，我喜欢的东西，只要她看上了都是她的。你觉得因为对我缺失所以加倍的对她好，哦，你喜欢她是因为你欠我的？”

“又不是我让你们生我的，要这条命，可以，今天在这儿你就打死我，记得藏尸，要不然全国都会知道。”

巴掌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嘴角出了血，脑袋里嗡嗡的响着，齐美思忽然想起某个女孩子因为被扇耳光失聪的新闻……

揉揉额角，“断了关系吧，反正我喜欢女的，你们也拦不了我。对，我喜欢女的，因为父亲让我觉得恶心。”

拖着箱子绕过亲生的爹妈，齐妈妈突然伸手拽住了拉杆，她的眼睛里是湿的，有那么一丝的焦急，“是我生了你，把你养大，你怎么就能只记得那些。”

“是啊，生我生早了，你应该第一个就生她。”

指着一直站在一旁的齐妍珊，老实说齐美思不恨她，真的不恨，小小软软的一个娃娃，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可是谁让她们摊上了这样的爹妈。

小孩子都会恃宠而骄，小孩子都会仗着大人狐假虎威，这不怪她，但是已然形成的意识形态如何能改变。

仗着最后的力气离开，不回头，没有留恋，什么你走了以后就再也别回来，什么你出了这个门就不再是我家孩子，什么我以后再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直到这时候，齐美思才发现自己真的没什么留恋，也许这就是毕业的时候为什么自己的户口都没有迁回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