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林倾笑跟云鹊说要陪君忆禾出去一趟,却没说具体说是做什么。云鹊本就忌讳君忆禾和林倾笑之间有什么,这晚上孤男寡女的一起出去,她知道君忆禾正人君子,林倾笑也有自己的分寸,可就是没法直接点头答应。
林倾笑也不想随便撒谎惹对方胡乱作想,毕竟现在画儿娘关着的地方还有云鹊的人守着,估计她一出现在那,云鹊也就第一时间就知晓了,索性直接说要去看一下画儿娘。
“你见她做什么?”云鹊微微皱眉,语气有些不满。
“我就想和她说几句话。就几句话,绝对不会多做停留让姐姐为难的,更不会节外生枝。而且我借着君家名义随着君哥哥进去,不会有人知晓是我进去看她。”
云鹊沉默了会,起身去梳妆台上拿来一个精致木盒,打开来,从里面取出“灵魇”递给林倾笑。
“戴着,我不陪你一起,但我会在另一条街的马车上等你一起回来。”
就这样君忆禾就和戴着“灵魇”的林倾笑一同来到了关押画儿娘的地方。
为了掩人耳目,林倾笑还特意接来一身男仆装穿上,她本就习惯男装穿着也不会有多大不舒服,很自然站在君忆禾身后微微弓着背,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君忆禾拿出君家字牌递给门内侍卫,在他们来之前,云鹊已经让天启前来打过招呼,所以那人也就随意审查下就放他们两个进去了。
进去之后走了一段路才见到关押犯人的地牢。
因此事所涉及颇多,关在地牢不仅显得犯人罪恶深重,另一方面也是很好保护犯人的安全。
领路的人把俩人带到关押画儿娘牢门前,嘱咐了几句就退下了。
地牢常年无法见着阳光,所以里面的人也无法知晓时间到底经过了多久,微弱的油灯也只能稍微照亮面前的路。
阴冷湿气又夹杂着恶臭笼罩着人,即使是做了一番思想准备的两人,也还是被这一场景弄得浑身难受,再加上四处传来忽高忽低的喊叫声,有喊冤枉的,有胡乱咒骂的,有凄厉哭声的,也有一声声疼痛折磨的呻|吟。
林倾笑头回来到这种宛如鬼界的场所,密密麻麻的白毛汗布满整个脊背,她不太敢去乱看四周,只能紧紧贴着君忆禾,随着对方拎着油灯微弱看清前方。
君忆禾似乎见惯了这些,面上没太多不适,只是有些不放心林倾笑会被吓到,揽着对方肩头轻轻拍了下。
林倾笑被熟悉的人护着,稍微有些安心,然后发现原本关押在这里的人并没有因看到他们前来而来到光前。
“……画儿娘?”
林倾笑小声喊着,不知是不是她的声音过于胆怯,本就还是少女声的柔和在这种地方显得格格不入,一瞬间激起四周的犯人开始往着一处靠拢,要不是被牢门阻隔,估计都会围过来了,然而那些人似乎更疯魔了般,不停叫喊着,各种乱七八糟的语言在这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显得更瘆人了。
林倾笑紧紧握住手里的短剑,眨着眼努力适应这样昏暗的地方,见画儿娘还是没有出现在门前,她只好往前再走几步,一手抱剑,一手附在牢门木栏上。
“画儿娘?我来看你了。”
这声比之前要大了些,见里面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又接连喊了几声。
“我的烟呢?”
一声沙哑又熟悉的声音,只是这声音的主人大概受了很多折磨,显得有些轻飘飘的软弱无力。
林倾笑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画儿娘就像鬼魅般出现在牢门前,隔着木栏,对方眼神似乎由于很久没接触光亮而显得涣散又畏光,原本随时都是光鲜亮丽的样子,此时却一身沾了污迹的白衣空空荡荡的,肉眼可见的削瘦太多。
“……你还好吗?”
林倾笑不仅没有往后退,还又努力的往前挨着,恨不得挤进去抱抱面前的人,虽和画儿娘认识的时候不太和谐,可不知怎地,经过那次聊天之后,她直觉告诉自己画儿娘并不是什么太坏的人。
“你是?”画儿娘抬起手遮了遮光,她的头发被胡乱剪得凌乱参差,有几根手指还有些肿|胀扭曲,早就没有“烟里楼”头牌的风采了,即使再有机会放回去,别说再做回管事了,估计连女仆都无法再做。
林倾笑不知对方是眼睛也受了伤看不清了,还是自己脸上的“灵魇”让对方看不清自己。可见到如此心里也跟着生疼,她是不信画儿娘是操纵一切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可一想到这事却要落在女人的身上,不仅云鹊心灵重创,就连画儿娘也要遭受身心凌|辱,她恨得牙痒痒。
“你过来点。”林倾笑从木栏空隙处伸出一只手递过去,她不敢大声说自己的名字,担心隔墙有耳。
画儿娘迟疑了下,可还是走近了些,却没有触碰递过来的手。
“我是笑笑啊。”林倾笑见画儿娘挨近了却避开了自己的手,连忙又移了个位置再次伸出手去握住对方的手腕。
听着对方小声回着话,明显感到那人全身僵硬,林倾笑没法双手去握住对方,只好一只手稍微用劲又安抚的用大拇指摩挲着对方的手心。
“你来做什么?”
画儿娘似乎这几日被折磨得有些精神涣散,但被触及的唯一温柔还是让她忍住了没有甩开。
“我……”
林倾笑本想说我来看看你,可是这话说出去显得未免有些嘲讽了,她不知对方怎看云鹊与她的关系,可是不管怎样,一个阶下囚能有什么好看的?自己现在又没有能力把对方救出去,一句“我来看看你”,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估计先前所有的好感都会变成最恶心的厌恶了吧。
“小妹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画儿娘逐渐适应了光源,没再用手遮住,只是神情冷漠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或许之前对林倾笑的好感还残留在心底,或许此时的幽暗光芒下容不得她能再做什么,也就想随意冷冷的打发掉面前的人,本就无关紧要的彼此,有些话说不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画儿娘……”
林倾笑压抑着心里腾起的各种不舒服,但只要对方没有直接甩手离开,那就给了她最大的鼓舞了。
“那个人能保你出去吗?”
也没有具体说是谁,但彼此都知道在说谁。
“呵。”
一声冷笑,也不知在笑谁,笑林倾笑的天真?还是在笑自己有值得身后的人保出去吗?
“我只想你还能活下去。”
林倾笑一时之间也无从安慰,她手中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她能做的也只是握住对方手腕,去感受那手腕处的血管搏动,有些害怕对方会轻生于此,亦或是被对方身后的人下了什么死命令而遭受更多的痛苦。
“活下去?”
画儿娘突然有些激动的双手抓着林倾笑的那只手,拽得林倾笑撞到木栏忍不住轻呼了声,在一旁看着的君忆禾连忙上前去拉林倾笑。
“放开她!”
一声爆呵,把四周还在狂喊的人都突然停了下来。
林倾笑被君忆禾那一声威严爆表的声音也吓了跳,在她记忆力君忆禾一向温和有礼,即便是与人争执也都是临危不乱客客气气,这么大声又冷然的声音,颇有她大哥附身的感觉。
画儿娘也明显被这个男人吼得浑身怔住了,林倾笑却没有借此机会抽开自己的手,反而又回握住了对方。可是君忆禾哪给她机会还想和牢里的人肢体接触,上手直接把林倾笑的手臂给抽了出去,可也因此把里面的人也往前拽到了木栏边。
“君哥哥!放手放手放手!”
林倾笑慌乱的喊着,她又不可能还真拿着短剑去阻挡君忆禾的举动,可又不想自己真的放手,那样画儿娘再躲在里面黑暗处,那她还想说的话还怎么传达给对方。
“你又不听话了!?”
君忆禾气急了,里面的人疯起来伤害了林倾笑怎么办,他毅然决然的也跟着不放手。
“我只想跟她说说话!她不会伤害我的!信我好吗!!”
简直一片混乱,油灯也被落在地上滚在一边,本就没多亮堂的光线此时显得更昏暗了,灵魇此时却爆发出一阵紫光萦绕在林倾笑周身,使得君忆禾和画儿娘一时动弹不得,纷纷不可思议的看着林倾笑。
不知怎么触发了灵魇,那紫光在碰触到林倾笑怀里短剑时,那颗猫瞳灵石也是转瞬之间灵光乍现,顿时林倾笑感到浑身被温暖的光源包裹着。
见两人都没有在动,而四周都陷入诡异的安静,她也没来得及想这到底是怎么了,连忙借此机会再次伏在木栏前,与画儿娘隔着木栏双眼对视着。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管之前你到底参合了这事多少,只要不是你本心所使,那都不该判你的罪。”
似乎感到对方眼神有些微动,林倾笑再接再厉,直接一手臂穿过木栏空隙拦住对方颈脖,看似威胁样,其实只是温柔顺着对方后颈,想让对方真的听进自己的话。
“向公主坦白一切真相,她绝对会还你一个公道。”
这话说得轻,可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传达进画儿娘的大脑里,林倾笑是知道灵魇有着特殊灵力,借此时机一定可以让画儿娘心里种下暗示,虽这是她的私心,可她也想画儿娘真的能从此苦难里脱身而出。
这一切都发生在分秒之间,待那层紫光暗去,四周再次恢复之前的吵闹与黑暗。
而林倾笑也放开了画儿娘,退了一步去捡了地上的油灯,再次站在了君忆禾身边。
可能由于林倾笑从未驱使过灵魇,第一次碰巧用上了,身体瞬间被掏空的感觉好像刚刚连着打了几场单挑似得,浑身都泛着酸软,努力维持着自己不要在此刻倒下。
“我们还会在外面见面的。”
林倾笑说完这句话就拉着君忆禾离开了,也没有再回头去看画儿娘此时是怎样的情况。
君忆禾也没再多说什么,迅速带着林倾笑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两人一出去,离开所有人视线在一个拐角处停留了下。
见君忆禾一脸微怒正要开口责备的时候,林倾笑连忙推了对方一下,弄得君忆禾一头雾水的看着面前的人。
“我错了,你别骂了,你快回去吧。”
君忆禾觉得面前的人有些古怪,还没来得及问,就见林倾笑转身就往远处的一辆隐在暗处的马车奔去了。
看清了林倾笑上了公主的马车,君忆禾一时有气无处发,又不可能再追过去把小丫头揪起来吼一顿,直到看到那马车缓慢的离开后,才愤然离开回“琳琅阁”,打算回去先喝几杯酒再琢磨怎么“打小报告”,这欠收拾的小孩还是由镇得住她的大人来不可。
云鹊坐在马车上,借着车内的光亮一手执这本书,可是没一个字看得进去的,要想的事情太多太杂,心里乱成一团,导致大脑其实一片空白。
灵魇突然暴动那会,作为灵魇主人,云鹊能感到它的异向,她差点就忍不住带人冲进去了,克制,忍耐,这种习惯从她懂事起就不停在循环压制着本心,她要顾全大局,她就不该被冲动引导做不该她去做的事情,尽管这一切都要把她精神撕裂了。
大脑涌现太多不好的画面,以至于她再次放空大脑,可是手里的书却被她捏得都碎裂了一地。
好在林倾笑回来的时间不长,就见林倾笑全身无伤带着一身寒气扑向自己的时候,她才感到自己的心脏重新回落。
“姐姐,我难受,让我睡一下吧。”
云鹊回抱着对方,还想说什么,就见林倾笑已经皱着眉头沉沉睡去,而脸上的灵魇却顽皮的亮了一下就再变成了最初的银质面具。
取下灵魇随意丢在一边,云鹊有些失神的看着林倾笑有些惨白的面孔。
不是说就去见一面吗?为什么会驱动灵魇?
“哎……”
微微叹气,大概只有等林倾笑重新恢复精神才能好好问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