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陰陽師而言，咒是構成一切術式的基本。對於咒的理解越深入，施展出的術式威力越大，變化也越多。

相對的，對咒的理解一旦錯誤，最終的結局便是走火入魔。但是咒不存在對與錯，咒的錯誤僅僅是心的錯誤……或許有點難懂，但這就是咒。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究竟什麼才是真理？如同許久以前，我們游走於現世與隱世之間，不斷的探索導致我們對兩界的定義逐漸喪失。

換句話說，成魔只在一念之間。

牽著煦的手漫步在荒廢的城市街頭，四周散落著被我們斬殺的喪屍殘塊，完全浪漫不起來。

尤其煦穿著白色制服配上百褶裙，而我則是白色的狩衣裝扮，怎麼看怎麼可疑。

「土御門大人，是否需要探索倖存者存在的可能？」

嗯……說實在的我不是很想去找倖存者，說不定對方是喪屍以外的第三敵對勢力。但如果我拒絕，煦整個晚上都會垂頭喪氣，我也不想看她那樣。

既然如此，不為自己撈一點油水說不過去。

「去吧，但是晚上妳要跟我一起睡。」

「欸？但是身為式神的我跟您一起睡實在有點踰矩……」

「方才妳才在黑暗中發抖，我怕妳今晚做惡夢，跟我一起睡至少可以保障妳一夜好眠。」

「區區惡夢，您太費……」

「這是主人的命令。」

「……是，我明白了。」

「嗯，那我找這邊，妳去那邊。有事記得傳訊給我，莫勉強自己。」

「遵命。」

微微欠身，煦提著銀白劍刃往與我相反方向的街道跑去，展開搜索的作業。

耳朵紅紅的呢……可愛。

目送煦消失在轉角盡頭，我轉身面向自己應該搜索的方向，拿著蝙蝠扇開始探尋周遭活人的氣息。

貨品散落的商店、地板焦黑的餐廳、破敗的警察局，其實不難看出當時的動盪，打劫放火的痕跡遍地都是。

看著某條巷口遭到撕裂的衣服，我無奈地嘆口氣。

「吼……」

一聲低吼從衣服掉落的巷內傳來，一隻身無衣物的腐爛喪屍從裡面走出來，從體型依稀能判斷牠生前是女性。

「生前受盡痛苦，死後依舊無法解脫。」

看著沐浴在陽光下朝我奔來的喪屍，我劍指一橫，以靈力構成簡單的攻擊咒術打入喪屍體內，將牠化成灰。

「……」

掃了一眼散落地板的灰燼，我垂眉不語繼續往前走。

「哎呀……土御門大人？」

路旁櫥窗碎裂的服飾店中爬出了一條神似蚯蚓的長條妖怪，在最前方有著巨大的嘴巴，目前正開開合合的咀嚼著某種東西，嘴邊還殘留一些明顯是喪屍的身體一部分。

……好噁心。

「……野槌，好久不見。」

忍住反胃的衝動，我還是向野槌打了聲招呼。

「話說土御門大人怎麼在這？您平時不是都在郊區的房子裡和式神生活嗎？」

「稻荷神通知了我一些事，不得不來市區一趟。」

「原來如此，那麼您現在是要返家了嗎？」

「不，我還要搜索此處是否有生還者。你有看到嗎？」

「哦哦，真不愧是土御門大人！難道這就是命運的指引嗎？其實幾個小時前我有看到三名人類路過此處，疑似在搜刮生存用的物資，身上還背著槍械，往西邊的城區走了。」

「這是個好消息，謝謝你。」

「不會不會，能幫上土御門大人的忙是我的榮幸。」

看著高興的野槌，我以靈力構成訊息傳達給在另一邊搜尋的煦。

「對了，土御門大人。」

「怎麼了？」

拍了拍白色狩衣上沾黏的灰塵，我心不在焉地應聲。

「最近因為人類大部分都變成了喪屍，導致現世的力量衰弱。我想用不了多久，現世與隱世就會重新融合在一起，到時候現世不會再這麼安全。」

「嗯，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一點。」

隱世嗎……裡面一堆麻煩的傢伙，只希望不要來打擾我的養老生活。

看著野槌扭著身子逐漸遠去，我站在原地等待煦過來和我會合。

「土御門大人！」

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呼喚，煦減緩奔跑速度停在我面前，黑色的長髮因為奔跑而略顯凌亂。

「讓您久等了。請問那名野槌所說的倖存者往哪走了？」

「西邊。跟我來吧。」

抬頭看了眼下午時分的太陽，我往通往西邊城區的道路走去，煦則是快步跑到我的身側與我並肩。

「土御門大人，野槌是什麼樣的妖怪呢？」

「外表似蚯蚓，全身卻是像蛇覆蓋著鱗片，沒有眼睛、嘴巴，只在身體的前端有著一張大嘴。」

我伸出扇子，在半空中虛構出野槌的外觀。

「野槌原本是山林間的一種精靈，卻被人們誤認成妖怪，甚至有吃人的傳聞……但他們只吃屍體，可能是在吞食屍體的時候被人撞見，因此才有了野槌會吃人的謠傳。」

許多的故事總是起源於一場誤會，漸漸地經過人們口耳相傳，誤會就變成了人們眼中的「事實」。

「那野槌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不是都市嗎？」

「野槌以死屍為食，可能是因為病毒爆發導致絕大多數人類成為喪屍，野槌受到吸引才會出現在這。」

我一腳踢開路上凌亂散落的空彈殼，看來那群倖存者是走這條路沒錯。

「另一種原因。野槌生活在人類社會很久了，這次只不過是一個開端，未來肯定會有更多曾經生活在人類社會的妖怪出現在我們面前。」

「妖怪跟人類一起生活？」

煦語氣中滿是抑制不住的訝異。

「就妳在大驚小怪，式神也是妖怪、神明的一種。」

我笑著輕推煦的額頭，拿著扇子敲了敲掌心。

「當地球上絕大多數都是人類時，少數的妖怪若想存活下去，只有歸隱山林或融入人群這兩種選項。據我所知，歸隱山林的妖怪佔了當時妖怪的三成，有七成選擇融入人群。融入人群的妖怪大概佔了人類總數的十萬分之一吧。」

稍微頓了頓，早餐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進食或補充水份，現在嘴唇有點乾……

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我吞口口水潤喉準備繼續講，旁邊遞來了一瓶拆封過的水。

「那個……如果您不嫌棄的話，這是我剛才從便利商店內偶然取得的，因為只找到一瓶，所以我有先喝過一點……」

「啊啊，幫大忙了呢。」

接過外表略微骯髒的瓶裝水，我喝了幾口將瓶子遞還回去。

現在城市想找水已經有點困難了嗎……雖然家裡屋頂有集水器，但搜集的水量根本不夠洗澡和日常所需的花費。

如果陰陽術能夠造水……幹，不是本來就可以嗎！

現在都市的生活機能過於方便，轉個水龍頭就有水可以用，害我忘記陰陽術內也有和水相關的咒術。

五芒星作為陰陽術的標誌性符號，其本身的線條代表著五行相剋，意味著施術者必須能夠操控五行之理，才能以五芒星進行施法。

既然我能以五芒星作為媒介施法，代表我也能夠操縱五行之理，這樣就不用太擔心水資源的問題了。

至於電力……家中有太陽能跟柴油發電機，再不濟就用五行之理點個燈籠當照明。

很好，居家問題解決了。

正當我沉浸於解決問題後的愉悅感時，前方街區傳來一陣陣急促的槍聲。

「看來是找到了。」

稍微伸個懶腰，我直接快步朝槍聲來源飛奔而去。

隨著槍聲越來越大，我放慢腳步停在十字路口的轉角處，探出一顆頭窺視戰場的狀況。

馬路中央站著兩名穿著軍服的男人和一名同樣穿著軍服的女人，一旁地上疊放著五個軍用背包和許多散落的空彈殼。

「嗯……看來不需要幫忙的樣子。」

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把步槍，將槍線維持在兩個人開火一個人換彈的模式。雖然開火頻率高，但是槍槍皆擊中襲來的喪屍頭部，確保一槍斃命。

但隨著時間越來越長，他們腳邊的空彈殼也越來越多，加上之前路上的空彈殼，他們的彈藥估計剩不了多少。

已經可以看見三人臉上焦急的表情和逐漸失準的槍線。

接下來是關於倖存者的處置方式。雖然我不是很想理會他們，但考量到煦的觀感，放著不管是不可能了。

「煦。」

「是？」

「關於那三個人，妳覺得該怎麼辦？」

我將我觀察到的現況告訴煦後，煦愣了愣，疑惑地反問。

「您是要我來判斷嗎？」

「嗯。」

煦苦惱地皺起眉頭，見狀我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

「不需要考慮我，按照妳希望的方式去判斷就好。」

「……是。」

煦遲疑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我希望能夠救他們。」

「我可以聽聽看理由嗎？」

「……那個，有點害羞。」

「沒關係，妳不願說的話我也不強迫，我還是會尊重妳的選擇去幫助他們。」

煦沒有握劍的那隻手抓著百褶裙的裙擺轉來轉去，半晌後她才微微紅著臉開口：

「跟著土御門大人的生活每天都很開心，也因為是土御門大人，所以我在這個顛沛流離的末日中能有一個溫暖的『家』。雖然不是很想讓他們打擾我和土御門大人的生活，但是一想到末日中只有我這麼幸福，就有點罪惡感……」

……可怕的殺傷力。

我深吸一口氣平復內心的情緒。

「我明白了，妳能這麼想我很高興，我也向妳保證他們不會打擾到我們原來的生活。」

為了可愛的煦，我就大發慈悲替他們另外找一棟房子然後佈個防禦陣法，反正現在空房子一堆。

抬頭仰望已經泛黃的天空，再過不久便是逢魔之時，得盡快結束這事返回家中。

還有許多襲擊三人的喪屍沒有解決，就算彈藥充足，拖到晚上都不一定能結束。

而且他們身上沒有修道者特有的靈力……對我的威脅並不大，帶回家中暫避風頭的風險不大，況且還有封口相關的咒術。

「煦，已經快要進入逢魔之時了，再拖下去不太好。我們等一下抓準時間衝出去幫他們，妳小心不要被子彈打到。」

「是，也請您注意安全。」

待到一名男子蹲下去準備換彈，卻發現子彈已經被打光，臉色大變的同時，我打開扇子蹬地衝了出去。

「走了！」

「是！」

突然衝出的我們吸引了對方的槍線，他們下意識地調轉槍口並朝我們扣下扳機。

『不會打中我。』

將靈力注入聲音，我將嘴唇隱藏在扇子後低聲喝令。

身後的牆壁突然炸開，揚起一陣碎石。

與此同時煦也揮動手中劍刃，在爆出大量火花和巨大聲響後，兩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宣告危機解除。

無視震驚的三人，我和煦分開突入喪屍群，開始高速殲滅喪屍。

約莫五分鐘我和煦會合後往三人走去，此時三人正在整理自己的裝備，看見我們走來，立刻停下手邊的事站了起來。

「神官和學生……？」

唯一的那名短髮女性看見我們後似乎有點驚訝。

好吧，穿著狩衣的我跟穿著制服的煦走在一起的確很奇怪，難怪她會驚訝。

「十分感謝你們的出手相救。」

右邊身材魁梧的男性將手放在胸前對我們表示感謝：

「我的代號是熊，那位身材高挑瘦弱的男性代號是竹子，至於這位女性代號則是魚。由於我們長年執行特殊任務，自己的本名在多年前就已經捨棄，僅能告知兩位我們的代號實在是萬分抱歉。」

我擺擺手示意沒關係：

「你們可以稱呼我為土御門，我旁邊的這位是煦。剛才看你們的戰鬥，子彈數量似乎不夠了？」

「沒錯，子彈經過我們連夜消耗，現在只剩下十幾發了。如果不是你們的幫忙，我們只能留三發當作榮譽彈了。」

看了眼滿地的空彈殼和擺在一旁散熱的步槍，我試探性地詢問：

「現在即將入夜，你們打算怎麼辦？」

「找處民宅休息一晚，明天看能不能去警察局補充一些彈藥吧。」

熊面露苦笑。的確，他們手中唯一的武器只有槍械，槍械只要沒了子彈就是鐵桿，無法發揮遠程殺敵的功用。

「既然如此，你們要不要跟我回家？」

「回家……？你是指回神社嗎？」

……神你老母。

「不是，我和我的同伴住在郊區外的房子裡，你們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提供房間和食物給你們。但是作為交換，你們必須負責周圍物資的搜刮，並且將一部份分給我們……當然，我們會保障你們的安全，剛才我們的身手你們也見識過了。」

「原來如此……這無疑是個非常誘人的提案，但是你只要我們搜刮到的一部分物資就好了？」

面對熊懷疑的眼神，我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信與不信取決於你們。但是倘若期約成立，那我們即是互利關係，我沒理由害你們。」

「……物資你要多少？」

「五成如何？」

「太多了，三成。」

「不行，四成。再少你就去跟喪屍一起過夜。」

「嘖……我知道了，那就四成。」

「沒想到你這麼容易就妥協了，不跟你的同伴商量一下嗎？」

「我們如果拒絕你，不知道哪天會死在街頭，不如跟著你還比較有保障。談判籌碼較大的一方有著絕對的話語權，這點我們還是明白的。」

熊身後的竹子和魚同意地點點頭。

「哼？那這樣契約就成立了，以後請多多關照囉。那麼事不宜遲，我馬上帶各位前往我家吧。」

四成的物資，太棒了。

等待著三人收拾行李的時間，我高興地牽起煦的手晃了晃，像個興奮的孩子。

煦露出無奈的微笑，任憑我拉著她的手。

真是太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