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是你穿?”
几乎是秒答,德克萨斯回头看拉普兰德,白狼正拿着裙子对着她遥遥比划,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我比你高。”
她转回来,继续收拾盒子。
“只高一公分也算吗?我反而觉得你的肤色和这条裙子比较配。”
“哈~”
白狼发出嗤笑,她将裙子随手放在床上,德克萨斯肩头一重,耳边被湿热的呼吸包围。拉普兰德抱着她的肩膀,几乎到耳鬓厮磨的程度:
“难道,你想看我穿?”
……
德克萨斯静默站立,她实在不愿意承认,早在看电视上的空和安洁丽娜穿着裙子唱歌时,她就在想,什么时候一定要给拉普兰德也找这么一条裙子。
“不说话就算默认啦?”
拉普兰德句尾微妙地带了点笑意,耳旁的温度遽然远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猜想拉普兰德可能又要使坏,故意多等了三秒才回头——
“我还没说可以看吧?”
可是已经看到了。
拉普兰德将侧边的拉链拉到尽头。银色长发披散在光洁的肩上,和往日一身黑的搭配风格不同,穿着白色裙子的拉普兰德简直像个无辜少女,如果不是后背的疤痕和眼睛上仍旧微微泛红的伤,德克萨斯或许真的会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小姐。
但是现在……
“怎么样?”
“我,我觉得还不错。”
“那是自然!”
拉普兰德笑了。德克萨斯发觉她笑起来时还算温柔,银色的眸子反射着窗外的阳光,璀璨到不可逼视——
等等,窗外的阳光?
德克萨斯扶额,窗外正对着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道。虽然她们住的楼层不算低,但依然有被看到的风险。拉普兰德似乎并不在意,她迅速又将裙子脱掉。德克萨斯注意到她纤细的胳臂和纯白的皮肤,以及遍布全身的伤痕,镀上阳光之后,有近乎于残酷的美感。
“现在该你啦。”
拉普兰德没有穿外套,虽然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但她坚持认为在房间里没有穿外套的必要。她只穿着黑色短裤和白色裹胸,耳朵和尾巴以同样的频率摇摆,她将裙子递到德克萨斯手里,只是普通的动作,本该如此。
德克萨斯却突然觉得,她从来没有看清过眼前这只白狼。
秋日阳光太过温柔,连带那眼神也染上了缠绵而悠长的光芒。
不需要语言。
就像是本能,或是一开始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一样。裙子掉在地上,没有人去捡。白狼的发丝拂过她的颈项,她第一次看见银瞳中的自己。
吻。
她做不出像样的回应,这双手只握过武器,她还不知该如何应对情人的眼波,拉普兰德温柔地引导她,直到她感受到自己的异样。水声充盈的房间和蓝色窗帘正好相配,她脑子里划过零零碎碎没有关联的想法。然后,全部断裂。
然后呢?
她不感到害怕,只是觉得稍微有点后悔,白狼的体温异乎寻常的低。她想,如果能够早点拥抱她,是否能让她感受到和自己相同的温暖?
但现在,她没有思考的余裕。拉普兰德轻柔地啃咬着她的锁骨,然后向下,再向下。她竟然感觉这冰冷的吻像火把,点燃了她的心魂。
要怎么做?生涩地反馈,或是。
任由这火同时将她们燃尽?
“放松。”
“拉普兰德,我不明白……”
喘息四溢,德克萨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发出类似小狼崽的呜咽。拉普兰德动作幅度渐渐变大,她只能用同样的方式,舔吻拉普兰德白皙的胸口。
某种感情在体内生根发芽的时间太长,她的胸口无端闷痛,拉普兰德越吻的深,德克萨斯越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心脏处穿出,痛苦无法抑制,她只能抱紧拉普兰德,请求她拯救自己。
快感像浪潮般涌来,德克萨斯躺在海水中半闭眼睛看太阳,漂亮的银色烈日将海水几乎蒸发殆尽,这也许是末日。
狂乱的末日。
德克萨斯明白这种行为的意义。
在思维陷入狂乱前的最后一秒,她祈求这冰冷的阳光能连带着她,永远灼伤。
洗过澡后,时间已近正午。德克萨斯躺在床上,身旁拉普兰德呼吸平稳,听起来一副正在熟睡的样子,但德克萨斯知道,拉普兰德只是把脸埋在被子里,然后偷偷从缝隙间看她。
“我说,能不能别这样了?”
她有点别扭,想用老办法缓解这种奇怪的氛围。手伸到半空,德克萨斯才突然想起这里不是哥伦比亚,她也很久没再买过烟。
“那要怎么样,再来一次?”
拉普兰德低声笑笑,她所剩不多的兴趣里,逗德克萨斯暂列第一。
“算了。”
德克萨斯干脆拒绝,拉普兰德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既然她这么说了,她就不会再继续。
也许,是时候了。
她们一直在逃避的问题现在终于逃无可逃,只不过在等待谁先开口。拉普兰德想,如果德克萨斯不说,也许这种流浪生活就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和这一路走来的过程相同,拉普兰德负责冲锋陷阵,德克萨斯负责一剑封喉,她们是完美的搭档,并且永远是。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从哪听来的?”
“不记得了……你要不要听?”
拉普兰德装出一副凝神细思的样子,但是最后,她还是选择点头。
“从前——”
“等等,不觉得这开头很老套吗?”
“……”德克萨斯盯住她,拉普兰德从那双琥珀色瞳孔中读出了被打断的不悦,她摆摆手,道:“你继续。”
“在这世界上,有一种没有长翅膀的鸟。它们不是生来就没有翅膀,而是因为它们的翅膀长在别的鸟身上,如果想飞,就必须要和别的鸟争抢。有一天,一只无翼鸟突发奇想,它想试着去接触接触自己的敌人。于是,它来到了对方家里,在一番不带敌意的交谈过后,无翼鸟被对方的学识和性格折服,一个念头突然跳进脑海:为什么我们非得靠掠夺维生呢?”
“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奇怪,它试着把这种想法给同族讲过,但同族只是嘲笑它的愚蠢,怎么会有鸟不想在天空自由飞翔?如果代价是伤害自己,它们也会坚决地执行;现在代价是伤害别人,自然更加没有心理负担。”
“但是,它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它知道说出这句话的代价,它更知道自己身为无翼鸟的宿命。”
“它和所有同类一样,渴望天空。”
“所以,在第一百零一次的思考过后,它选择再去对方那里看看,然后,它看见对方在遥望远方。就只是这样而已。无翼鸟回来后再没有幻想过天空,它甘愿只生活在地面。它的朋友前去探望,好奇地问这是为什么。”
“它说,它决定放弃飞翔。”
德克萨斯看向拉普兰德,白狼的银瞳闪闪发光。
“你想说明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琥珀色的瞳眸却执着地盯着她,拉普兰德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德克萨斯并未拒绝,也没有闭上眼睛,她只是盯着拉普兰德,就像一开始那样,她在阴影中遥望着在台上尽情杀戮的她。只是这样。
她想吻她。
德克萨斯这一刻的脆弱让拉普兰德无比心动,但她没有这么做,甚至。
她收回手。
“我也有一个故事,不过比你的稍微短一些。”
拉普兰德开始讲故事。
“从前,有一只小狐狸,它遇到了一位王子。王子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他年纪还小,来这里是为了寻找玫瑰花毒的解药。狐狸没有解药,但它爱上了王子。它主动请求王子驯化它,这样它就可以做王子唯一的狐狸,王子也会成为它唯一的主人。驯化这种关系是很奇妙的,它会让两个人成为全宇宙之中独一无二的两个人。只因为一个承诺。”
“但这种关系只停留在旅途中,小王子猜测也许只是因为狐狸缺少安全感,但他也只能做到陪伴。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小王子必须启程回自己的星球了。”
“‘你可以留下吗?’狐狸说。”
“‘有玫瑰花在等我,’小王子说,‘和你一样,我的玫瑰花也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她驯服了我,使我成为这三万颗星星里唯一的王子,所以我不能留下,我必须要回去。’”
“‘好吧。’狐狸这么说,但是她依旧在哭,她甚至想要不要追随王子回他的星球,但是她只是普通的狐狸,不能在宇宙中呼吸。于是,她只能……”
拉普兰德停在这里,她抖抖耳朵,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只能什么?”
“忘记了。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刚才说的无翼鸟,它大概还是打心底热爱着天空吧。就像我的小狐狸?”
“小狐狸爱着王子,而王子爱着玫瑰花,你讲的故事实在有点俗套。”
“但很应景。”
拉普兰德笑着凑过去吻她。德克萨斯想起无翼鸟、小王子、天空和玫瑰花,狐狸火红的皮毛,也许是灰色。不过这种事有什么关系?她和拉普兰德绝不是无翼鸟,更不是狐狸。
她们是鲁珀。
这可是个有趣的笑话,吻的间隙德克萨斯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拉普兰德舔她的嘴角,和她一起大笑。
“你用的什么唇膏,好甜。”
“秋天太过干燥,嘴唇流血了。”
“喂,你这样说的我好像那些卡兹代尔的萨卡兹。不对,这是不是有个专属名词来着……吸血鬼?”
“我以前还在哥伦比亚时见过一个吸血鬼,她从卡兹代尔来,想在家族里谋个好差事。但拉法雷是个狂热的鲁珀爱好者,他要求所有家族干部必须首先是鲁珀,最不济也得是叙拉古人。可怜的吸血鬼小姐就这么被拉法雷从窗户里射了三枪,然后倒地不起了。”
“好叙拉古的故事。”
“我必须得再提醒一遍,我们都是叙拉古的鲁珀。”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叙拉古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有大都市,也有乡村。有在摩天大楼里工作的白领,也有我们这种双手沾着鲜血的暴徒。”
“没错……”
“你困啦?”
“没有。”
“那继续。其实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们没有托生成这样的人,会不会此刻也正坐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听着音乐,准备下周的考试。或是干脆在某个乡村做服务员消磨人生。年纪到了就结婚,绝不会跟一只同性的白狼或灰狼有什么交集。”
“啊……也许正是这样。”
“这就是旅途。”
拉普兰德为这段无意义的对话标上完结符,空气陷入沉默。困意上涌,在这无所事事的十二点,也许应该睡个午觉。
“我想睡觉。”
“那你睡吧,我出去买烟。”
“不是说要戒了?”
“那种事情……以后再说吧。”
旁边传来德克萨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拉普兰德没有抬眼看。白狼已经困到眼皮抬不起的程度,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脸颊上有被亲吻的感觉。拉普兰德唇边泛起微笑,她明白的。
“再见。”
“再见……”
迟缓地道别,她甚至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阳光落下地平线前的最后一秒——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样说?
拉普兰德睁开了眼睛。陌生的城市总能带给她别样的睡眠感受,而这座城市无疑是惊喜中的惊喜:少有的无梦。正因如此,她一反常态地省去思考自己身在何方的步骤,直接翻身起床。房间内的光线昏暗,她拉开窗帘,日已西斜。算算时间,午饭时间已过,吃晚饭又稍微有点早。她对着镜子慢条斯理的梳妆,楼下的餐馆会开着的,她完全不担心这一点。
她顺手拿起德克萨斯放在梳妆台上的发夹。黑色,一共两枚,拿来别在前额刚刚好。碎发总是很难打理。拉普兰德将双刀藏在床下,披上外套出了门。
早餐店实际上只是普通的餐馆,只是在早间人气更旺。拉普兰德缓步走进,她看见了早晨和德克萨斯吃早饭的位子。黄木餐桌上已经没有半个煎蛋和吃剩的烤面包片,一切都成为了过去时。她想起和德克萨斯初遇时酒吧里的橡木香气、在勒庞时吃不腻的米糕、波城演唱会结束后空请她们吃的烤源石虫、在红云的小帐篷里也有煮得清爽的炖菜。哪一样不比煎蛋和烤面包片好吃?喜欢天天吃这两样的可真是怪人。
还有。
拉普兰德突然想起烟味、无数个深夜电台,她的无翼鸟坐在驾驶座上,黑色皮手套、海蓝色瞳眸,金色长发。而她,无辜又罪恶的狐狸,她在期待什么?
无翼鸟飞走了。狐狸也要回巢。
故事总会有结束的一天。剧中人在收工之前,肚子饿了。
夕阳金黄色,照得老板灰白的圆脸也红彤彤得可爱。拉普兰德敲敲柜台,对老板伸出手指。
“老板,晚餐。”
“吃什么?”
“煎蛋和烤面包片。”
“要多少?”
“两……不,一份就够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