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篇

作者:夜桎页
更新时间:2020-02-23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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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


在阿伦戴尔前国王艾格纳去世的第七年,阿伦戴尔这个位于海洋北面的封闭国家自敞开大门起已经换了两任女王。

这无疑给了周边虎视眈眈的国家一个信号。

但当间谍伪装成珠宝商人跟着商船驶入阿伦戴尔峡湾时,就被伫立在峡湾中央的数座消波堤震撼了。

十二扇巨型水晶哥特式拱门一字排开,如水底架起的桥梁半浮出水面,引导着船只进入阿伦戴尔的大门。

它们是完美的艺术品,晶莹剔透,毫无瑕疵。同时它们又是一面坚盾,将北海汹涌海波调教得如少女的纤手一般温驯柔软。

它必是神的造物。除了神,谁能在在海面建造如此精美绝伦,如此伟大的建筑。

当间谍站上艏斜桅好奇地想要靠近那些伟大的拱门,经常往来阿伦戴尔的船长露出看乡巴佬的了然微笑,招呼他往北看。

浅金色的阳光下高耸的城堡顶端每一处都闪烁着如钻石般璀璨的光芒,处处点缀着水晶制成的华美装饰,教堂的钟声缓缓敲响,他仿佛看到圣子背后的神光笼罩在整座王城上,何等神圣明亮,何等富丽堂皇。

“欢迎来到阿伦戴尔,冰雪女王守护的王国。”

这些居然是冰!

伫立在海里却不会融化的冰!

魔法...

间谍有些头晕目眩,恐惧如同野兽的利爪狠狠地捏住了他的心脏,他握紧胸前的纯银挂坠盒(locket),里面放着主教赐予他的护身符,还有他心爱的蒂安娜一缕秀发,他握着它默默祈祷,好似如此能让他从中获取勇气。他歪过头,朝船长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能说说冰雪女王的事情吗,听起来真不可思议。”

船长耸了耸肩,拿起烟斗往船沿上敲了敲。

“我一直都在外面航行,对那位女王陛下并不了解。毕竟那位女王在位三年就退位啦,现在的女王是那位的妹妹,Anna女王。”

“那冰雪女王呢?”

间谍问道,他意识到船长用的是“退位”,而不是“失踪”“死亡”,按照他提及女王时尊敬的语气,想来这位冰雪女王也不太可能被“审判”或者被“废黜”。

船长挥了挥手上的烟斗,朝岸上的码头接引人打招呼,指挥舵手将船只平稳靠岸。

阿伦戴尔城堡近海狭长而水深,就算是战船也可以平稳地驶入,何况是他这样的小商船呢,货物不用再转一道小船上岸,实在便利了许多,当然人工也便宜了许多。想到平安到港,船长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他拍了拍间谍的肩膀。

“路易先生,你对冰雪女王感兴趣的话,大可以现在上岸去随便丢一两个硬币,阿伦戴尔街头上就算随便一个小孩都能唱关于那位女王的歌谣呢,如果你能多住几天的话,一定比我了解得更多,祝你旅途愉快。”

化名路易的间谍跟随船长踏上阿伦戴尔的领土,像每个海滨城市一样,码头飘荡着淡淡的腥臭味,那是海鲜和被抛弃的腐烂的水果发酵的味道,大部分海上舶来品将会在码头就地售卖,而少部分像丝绸茶叶珠宝这样珍贵的商品则有幸进入王城。

而他正是一名珠宝商人。

但路易并不急着进入城堡,他玩弄着指间的阿伦戴尔金币,这是在码头上金法郎换来的,一起换的还有几个铜币,硬币背面是阿伦戴尔女王的头像,光是硬币上端丽的侧影便能看出是个美人。

关于这个女王,他从他的雇主含含糊糊的说辞里,大概知道现任女王是个十分纯真热情的年轻女性,心无城府,对陌生人几乎毫无防备,可以轻易得手。

回忆着雇主几乎讥讽的形容和英俊的脸上流露出的复杂恨意,他几乎认为他可能直接见过这位现任女王,这样的话,以他的身份和面孔不是更好得手吗?他其实是个迷人的家伙,如果抛开那满腹阴谋肚肠的话。

成大事者,谁又不是如此呢。

路易摇了摇头,想要抛开对雇主多余的想法,却又隐约觉得自己被骗了。

若他如此了解现任女王的性格,为何对前任女王显而易见的魔法一字不提?

“嗨,小姑娘,我买半打生蚝,另外给我唱首歌怎么样,这几个铜币就归你了。”

卖海鲜的少女清脆的歌声滑出喉咙像挤上柠檬汁的新鲜生蚝肉柔软动人,但路易却如鲠在喉,少女的歌词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喉咙上。

“她是自然之灵,统御四灵,阻拦洪水,滔天巨浪,她随手一挥,她拯救王国,她是英雄,她是桥梁,她联系着我们与爱,而爱联系着我们。”

少女望着外乡人陷入怔忡的表情,就像每一个第一次听说女王的伟大事迹的人一样,她露出娇俏的笑容。

“也许您应该进城里看看那座雕像,那是女王陛下为了纪念她的父母造的铜像,就像女王陛下和她的姐姐,一个在阿伦戴尔一个在北地,但爱让她们永远联系在一起。”

“...你说冰雪女王现在不在阿伦戴尔?”

少女点了点头,露出一点遗憾的表情,但又很快就如银铃般咯咯地笑了。

“那位女王现在守护着北地森林,那里比我们更需要她,何况,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驾着水过来,她像风一样快。”

狂喜与庆幸席卷着路易的心,神听到了他的祈祷,那个拥有魔法的女巫不在阿伦戴尔!他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会碰上她!

他喜气洋洋地又多给了少女一个铜币,以至于都没有多问一句,最后那句听起来像修辞的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谁在乎!神眷顾着他!

当他走到城堡前的广场,仰头望着那座少女口中的雕塑。

那是一对少男少女的塑像,能扮作珠宝商人,他自然有些眼光,这个雕塑看上去成色略显粗糙,比例并非他熟悉的通用的比例,可见阿伦戴尔封闭了这么久,对外面日新月异的工业相比显得迟钝而落后,但造型优美,塑造他们的工匠十分用心地刻画了他们的表情,他们可爱得像一对金童(golden couple),据说是前国王和王后,却刻意用了十分亲民的手法来表现王室的魅力呢。

仿佛印证着他内心的想法,他身边的人突然此起彼伏地低语着。

“your majesity.”

他抬头四处望着,便看到一位穿着墨绿色长裙的红发女性,正以贵族特有的方式昂首挺立,她美丽的红发上戴着一朵小小的祖母绿与黄金制成的王冠,右手矜持地举起轻轻摇摆,女王似乎认识所有阿伦戴尔的臣民那般亲切地和他们打着招呼。她那端丽的面容上却挂着和矜持毫不相关的热情笑容,就像他的故乡--普罗旺斯的向日葵,他突然想到。

等他回过神来,女王已经走到了他前面不到两米的位置,她就站在广场上,身边甚至没有卫兵。

若他是阿拉伯刺客,恐怕她的喉咙早已在自己的大马士革匕首的刀锋下开花。

才执政一年的新任女王受人爱戴,广场上的人会为了保护女王用石头将他生生砸死。

而他亦非莽武之人。

他整了整西装,文雅地弯下腰行礼。

“your majesity.”

“hi~希望你在阿伦戴尔过得愉快。”

她的声音就像他的雇主形容的那样,纯真而热情。



当路易向阿伦戴尔王宫献上自己的礼物时,女王召见了他。

女王把玩着那只鎏金怀表,朝路易露出她特有的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看来那只怀表深得女王欢心。

“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必须回赠你些什么。不知你对我有什么请求吗?”

路易俯身行了个优雅的绅士礼,微笑着说道。

“your majesity,这是我周游海外最珍贵的藏品,只有它方能配上您锐利而美丽的眼睛。我并无其他请求,只希望您的眼睛多驻留在这个怀表上,如果您能欣赏它如品鉴一幅名画,这将是制作它的工匠最大的荣幸。”

女王眨了眨眼睛,垂头仔细鉴赏掌中的怀表。

那是一只珐琅怀表,她的父亲曾经也以数千金币的高价购买过一只珐琅怀表送给母亲,它摸起来像陶瓷或是宝石,镌刻在上面的玫瑰如凝固了时光,永远刚从花园中摘下那般娇艳欲滴,就如同他们的爱永不褪色,母亲珍爱它,每日将它挂在胸口,如收藏着父亲的爱。这份爱意的礼物也跟随他们永埋暗海。

但那只远不如这只怀表精美,上面描绘着一名少女正伸手采撷粉红娇艳的鲜花,少女金色的发丝、牛奶般白皙的肌肤和蓝紫色裙摆相得益彰,栩栩如生的姣好面容连女王都感到惊艳。

她放下怀表叹息一声,朝珠宝商人说道。

“你说的对,它如一幅名画,我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怀表,如果我能见到这位工匠,定会给他丰厚的赏赐,赞美他超群的手艺,哦,还有你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将如此贵重的礼物送给我却不求回报,我知道你并非阿伦戴尔人。”

“是的,我是法国人,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阿伦戴尔。当我第一次进入到您的王国,海面上那些绝伦的冰墙,和您城堡上的雕塑都让我的心澎湃非常,它们是非凡的美,那一瞬间我就明白,只有它方能匹配您非凡的品味,只有您能真正懂得它的价值所在。”

年轻的女王很快体现出执政的精明冷静,微微一笑。

“它确实非常贵重,就算是街头的乞丐也懂得它的价值。很遗憾,阿伦戴尔并不像欧陆国家那样富有。我们也总是提倡国民去欣赏更自然的美,而不是奢侈的华服美器,我们应该更加亲近自然,感谢自然的馈赠,不是吗?”

路易连忙说道。

“请用美来衡量它的价值,而不是金币,your majesity,它经过了20次烈焰的考验,才能拥有玉石的质地、珠宝的光辉和骨瓷的温润,它的颜色如此鲜艳细腻,从古自今从未有过。看那画中的少女,她活在这里,好似被时间凝固,就算千年之后,她的美貌永远青春不变。陛下,您的美貌也值得如此被对待,忘记您墙上那些无聊的肖像画吧,它们在龟裂,褪色,变黑,千年之后,骨头会化作灰,石头塑像会风化,只有珐琅能如此鲜活,栩栩如生。”

望着女王翠蓝如大海的清澈眼眸荡漾着一丝迷离之色,脸颊浮起一丝温暖的茜色,路易知道,她动心了。

女王垂头摩挲着掌中珐琅怀表,纤细的指尖在少女如瓷器般柔滑白皙的面容上抚过,过了好一会,她放开怀表,微笑着说道。

“很抱歉,作为阿伦戴尔的女王,我拒绝将您的奢侈品进入我国的贸易商品范围内。你因此收回礼物我也绝不会有异议。不过,我希望你仍然愿意替我转达我的邀请,请制表的工匠来阿伦戴尔为我制作一只怀表,以我个人的名义。”

路易谦逊地弯下腰。

“他定然很荣幸获得您的青睐。只是到此路途遥远,海洋危险重重,只为一只表的交易实在冒险,不知您有什么要求,若我能转达,那么工匠就不用来回在日内瓦与阿伦戴尔奔波,专心在工坊中为您服务了。”

女王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即羞涩地搔了搔面颊,她这样做的时候,可爱得像个怀春少女,而不是个精明的女王。

“请在怀表上画上我的肖像。”

路易点了点头。

没有一个女人不爱惜自己的青春美貌。

“如果你不喜欢那些褪色的肖像画作为参考的话,你将会得到一张照片。”

女王俏皮地说着,毫不介意地同异国的商人开着玩笑。

“哦,黑白的颜色无法模仿您美貌的万分之一,请允许我带一幅您宫廷新制的佳作吧。”

“唔...”

女王的目光扫过墙上的画像,当她的目光落在最新的那幅,她戴着王冠坐在王座上,一袭冰雪白衣的自然之灵静立在她的身侧。和严谨的宫廷画像画得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女王的肌肤甚至还能残留着姐姐微凉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细腻的触感。

女王的嘴角和她的目光一起变得柔婉多情,温柔的红唇饱含温情地吐露着一个名字。

“Elsa...”

“我要买两只,狡猾的商人,你再多逗留一会我可能要买下整个珐琅工坊了,快带着肖像画离开我的购买欲吧。”

两人便一起在春日午后的阳光下大笑了起来。

当路易跟随侍从带着妥善打包好的双人肖像画准备离开时,门没有被敲响就自行开启了。

一个三段身的雪人走了进来。

“hi,Anna,希望你已经忙完了公务,这样我们可以去外面晒晒太阳放松一下,我读到本新书,他提出个有意思的观点,科学和艺术助长了奢侈浪费,自由变成了专制。”

当活动的小雪人用它愉快的声音说着艰深的词汇,路易听到自己喉咙发出了只有腹部被打了一拳才会失控的咕嘟声。

“哦,Olaf,你已经看到卢梭了,我想这的确一种良好的自省,不管是对雪人还是对女王而言,等会我们一起读这本书好吗。”

女王讨论天气一般的语气寻常地和雪人说着话。

注意到路易惨白的脸色后,女王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额头,以一种执政者独有的具有控制力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

“冷静,法国人,我以我的荣誉保证,这位雪人是绝对安全的。”

“hi,I’m olaf,oh,你是法国人,卢梭也是法国人。”

雪人愉快地伸出它的树枝手和他打招呼,像是发现了有趣的笑点自顾自地咯咯笑起来。

路易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女王的城堡的。

当他接受雪人是活的这个现实后,突然意识到,冰雪女王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

若她能用冰雪造活物,与上帝造人又有何区别。

他呻吟一声,靠着长满苔藓的石头墙角蹲下来紧紧捂住额头,他再次紧紧握住胸前的挂坠盒,默念着上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那异教徒般的想法抛出脑海。

魔鬼!魔鬼!魔鬼!

他在心中以神的名义唾骂那造物的邪神千百遍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她能造一个温和无害的,为什么不造个更大,具有毁灭性的?

恐惧令他全身不住痉挛,令他捂住口鼻喘息不止。

STOP!

再想下去他一定会把吃下去的早餐吐出来。


等他有力气支撑起身体,他悄悄卷起裹着肖像画的亚麻布一角,凝视着上面堪称天赐尤物的淡金色长发美丽女人,那张惊为天人的美丽面容上有一双永冻冰般的蓝眼睛。

他终于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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