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逞強,而她也習慣了隨便找個理由、不著痕跡的對她伸出援手,這成了她們之間唯一的相處模式。
有次她好奇的問,為什麼總是拒絕別人幫忙。
「不喜歡拜託別人。」她淡淡的回答。
——真是奇妙的答案。
她總是讓人無法知道她在想什麼,對月夜來說,她是個好人,這樣就夠了,她無心去探討別人的內心世界,也沒那個天份,雖然對這個室友感到好奇,不過也僅止於此。
但是她最近越來越能看出她的心情變化,而似乎也只有她察覺得到,這……該說是她的錯覺嗎?
月夜來到中庭,看到佳儀和一個男生坐在角落,她低頭翻著書頁,而對面的男生正很熱心的講解重點。看起來很普通的畫面,但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她室友似乎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她朝那兩人走去。
「——等很久了?」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連她自己都嚇一跳。
「咦?啊?」男生還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
「抱歉、我忘記時間了,」佳儀快速收拾桌上的書本,「不好意思,我忘記和別人有約,下次我們再討論好嗎?」她微微彎起嘴角。
「喔、沒關係,妳忙妳的。」男生錯愕的離開了。
待男同學走後,佳儀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看到她一臉放鬆的樣子,月夜不禁覺得好笑。
「妳笑什麼?」她的笑法讓佳儀覺得自己像白癡一樣。
「沒有,剛剛那個人很熱心。」
「熱心過頭了,」佳儀雙手交叉往後伸了一個懶腰,「找我有事?」
月夜沒料到她會這麼問。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走過去。
「呃~其實也沒什麼事……」月夜轉過頭,尷尬的搔搔臉頰。
「……還是那麼愛管閒事……」
「咦?」
「妳還沒吃飯吧,要一起吃嗎?」
「啊、好……」
剛才……是她聽錯了嗎?
偶爾會有這種,像是她很早之前就認識她的感覺,但月夜並不記得她們曾在哪裡見過面,也許……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吧。
「——我臉上有什麼嗎?」
佳儀這一說月夜才回過神來,原來從剛才開始自己就不知不覺一直盯著她看。
「啊、呃,沒有,我在發呆……」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子的舉動,只好趕緊低頭吃麵來掩飾自己的尷尬,熱度卻悄悄爬上耳根,想藏都藏不了。
「妳真的很奇怪。」
「哈哈……」月夜也不清楚為什麼在她面前會特別緊張。
「嗨,妳們也來啦,真巧。」也來這家店的燕萍看見她們兩人,便直接走過去在月夜身旁坐下,「下禮拜六、日有沒有空?欣惠找我們去她台東老家玩,兩天一夜,去不去?」
「台東……」月夜想了一下,似乎和打工沒衝突,「應該可以吧。」
「佳儀呢?」
「OK。」
月夜有點意外。印象中,以前別人約她好幾次,她幾乎都不出去,她以為這次她也不會去。
「我也有想出去走走的時候。」
像是要解答她心中的疑惑,佳儀突然開口說。
一下子就被對方看穿想法,月夜尷尬到差點把臉埋進自己碗裡。
早上7點,假日的高雄車站已經開始忙錄起來,月夜她們3個人拿著車票衝進月台,此時南下的火車也剛好進站——看樣子她們趕上了。
「妳們真準時。」一位在月台上等候多時的男生帶著笑容說。那表情看上去還蠻欠揍的。
「閉嘴!才一罐啤酒就倒的人沒資格說我。」燕萍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反駁。
原來燕萍昨晚和朋友出去,喝到半夜3點多才被帶回來,月夜她們費了好大工夫才把醉的一蹋糊塗的燕萍搬上床,一直到凌晨5點才有辦法躺下來。她們身上還有昨晚遺留下來的酒臭味,而燕萍到現在宿醉也還沒退——這就是為什麼她們差點趕不上火車的原因。
「我們還是先進去吧。」另一位男生好心提醒還在鬥嘴的兩個人。
火車緩緩駛離車站,沿著軌道往下南行,幾分鐘後,窗外的景象從水泥建築變成田野農舍。佳儀靠著窗戶,望向窗外,經過一夜折騰,陽光顯得有些刺眼。
「妳要不要瞇一下,到了我再叫妳。」坐旁邊的月夜這樣建議。
「不用,等一下就換車了。」
說是這麼說,一個晚上沒睡好她也真的累了。佳儀手抵著額頭,順勢擋掉一些刺眼的光線。
金色陽光灑落在略顯疲憊的臉上,她半瞇著眼倚靠在窗沿,將滑落左臉頰的髮絲塞到耳後,露出線條優美的脖子和肩膀。
看著她的側臉,月夜突然覺得有些……美。
她不禁看呆了。
『屏東,屏東站到了。』
突然廣播聲響起,月夜才驚覺自己一路上都在盯著別人看。
「我們趕快下車吧。」她紅著臉快速起身離座。
換車廂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直衝廁所、扭開水龍頭,用冷水讓自己清醒一下。待熱度稍褪後,她才敢抬頭看鏡中的自己。
鏡子裡的那張臉有著明顯紅暈。
「天哪……」
在廁所待了近20分鐘才敢走出來,門外已站了一、兩個等待的人,月夜不好意思的越過他們,回到座位上時,佳儀已經睡著了。深怕自己又會像剛才一樣做出丟臉的行為,月夜刻意轉過頭別開視線。
也許是空調太強,佳儀瑟縮了一下。月夜起身將頭上的冷氣口轉開,再脫下外套輕輕披在她身上,動作輕柔,彷彿怕把她吵醒。
看著窗外的風景,月夜漸漸感覺有些疲累。她闔上眼,讓酸澀的眼睛稍作休息。
突然右肩多了一份重量,月夜緩緩睜開眼,發現佳儀正靠著她的肩,睡的不省人事。她身上散發著獨特的橄欖香氣,酸甜中挾帶著昨晚的微醺,月夜每吸一口,喉鼻間就充滿醉人的氣息。
也許是酒精殘留的關係吧,似乎臉又熱了起來。
緊繃的肌肉逐漸放鬆,身體不自覺的往香氣的來源靠近,月夜感覺眼皮越來越重,終於沉沉睡去。
「同學,起床了——」
兩人睜開惺忪的雙眼,才發現已經到台東了。
「明明宿醉的人是我,怎麼妳們兩個比我還虛。」燕萍笑著調侃她們兩人。
「還不都是妳害的。」
真想從她的頭巴下去——月夜心想。
「外套還妳,謝謝。」
接過佳儀遞來的外套,上面還留有餘溫和……香氣。
想到自己在車上的反應,月夜不禁又紅了臉。
走出車站大廳,刺眼的陽光有點讓人睜不開眼,佳儀伸伸懶腰,剛才在車上睡的那幾個小時讓她精神好多了。
「妳還好吧?要不要幫妳拿行李?」同行的一位男生說。
「不用了,謝謝。」
男生微微一笑:「不會,有需要幫忙的儘管說,我是燕萍的朋友,我叫楊昱凱。」
沒多久,一台發財車從入口處緩緩駛來,待停好後,欣惠從副座上跳下。
「嗨,等很久了嗎?趕快上車吧。」
「大姊,妳不會是要我們……坐這個吧?」燕萍指著後面的車斗,不可置信的問。
「放心,我盡量開穩一點,不會讓你們吐。」欣惠的男朋友從駕駛座探出頭,笑著保證。
一位從在火車上就不停和燕萍鬥嘴的男生調侃她:「妳這麼粗魯,應該不用我幫吧。」
「閉嘴,你不會去幫別人啊。月夜,拉我上去。」燕萍懶得理他,轉頭對已經跳上車的月夜說。
楊昱凱也跟著跳上車,對佳儀伸出手:「上來吧。」
「謝謝。」
車子平穩的行駛在道路上,篷車式的車斗擋掉了灼熱的陽光,燕萍和兩個朋友有說有笑,月夜坐在一旁,沒有加入話題,而對面的兩人似乎也聊的很起勁。
月夜下意識的將目光移開,看著外面不斷倒退的風景。
30分鐘後,車子停在一棟透天厝前,欣惠跳下車,兩個小女生興奮的衝出來拉著她不放。他們進入屋內,有3個少年少女正看著VCD練舞,看到月夜他們,隨即停下動作,熱情的打招呼,還有2個中年婦人和一位白髮阿嬤坐在一旁,微笑的看著他們。
「阿嬤,這是我朋友。」
不太會說中文的阿嬤朝他們微笑點點頭。
簡單的介紹過後,欣惠帶著他們到房間放行李。這是一棟4層樓的透天厝,對面是農園和高山,後面是漁船碼頭,打開窗戶,海風帶著淡淡的海潮味,吹散了炎夏熱氣,白色海鳥在藍空中盤旋,海浪拍打巖岸,寧靜的小漁港裡,時間緩慢流動。
午餐時間,欣惠的家人提議帶他們去游泳。
「可是我們沒帶泳衣……」
「不需要泳衣啊,」一個少年笑著說:「直接跳下去就好。」
少年站在碼頭上,估算好距離後開始助跑,接著用力一躍——在空中擺個滑稽的動作——然後瀟灑的落下。
另外兩個少年少女也跟著跳進水裡。
……原來直接跳下去是這個意思。
「要不要試試看,很好玩唷。」欣惠慫恿著說。
「妳都這樣玩?」
「當然。」
有2層樓高欸……
「哈哈!幹嘛嚇成這樣,旁邊可以下去啦。」欣惠笑著指指下面的淺灘。
燕萍歡呼著第一個衝下水,幾個人跟在後面,一票人在舒服的海水裡玩了起來,突然佳儀走上碼頭,看了一下海面,然後後退幾步……
不會吧……
月夜有點不敢置信。
她向前快跑,用力躍向空中——
背光讓月夜睜不開眼,她抬起手試圖遮蔽刺眼的陽光,卻只看見她落下後激起的水花。
幾秒後,佳儀抓著她的手浮出水面,她扒一下濕散的頭髮,露出暢快的表情。
她看傻了眼。
「哇塞!同學!看不出來妳這麼猛欸!」
燕萍雙眼發亮,像是發現了寶物一樣,而欣惠也為同班同學的舉動感到驚訝。和她平常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今天真是大開眼界。
「想不到妳會跳下來。」月夜覺得她越來越不可思議。
「難得來這裡,不玩可惜。」
帶著海水的髮絲貼著臉頰,陽光照在臉上顯得更加耀眼,晶瑩水珠滑落頸肩,濕透了的T恤緊緊伏貼,肩膀隨著呼吸上下起伏,水面下的曲線隱約可見。
月夜趕緊別開視線。
很快的,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金色日輪落進海面,倒映著耀眼光芒,晚霞染紅天際,為雲朵抹上詭譎色彩。
月夜拿著相機來到碼頭,拍了幾張取景用的照片,她走到淺灘,看到佳儀坐在石塊上看著海面,很專心的樣子。她猶豫著是否該上前打招呼,佳儀剛好回頭,與她對上視線。
「擋到妳拍照了,抱歉。」佳儀注意到她手上的相機,起身準備離開。
「呃、不會,我也要回去了。」
「是嗎?那一起走吧。」
相隔兩步的距離,兩人一前一後走著,迎面吹來涼爽的海風,佳儀舒服的伸伸懶腰。
「妳今天心情很好。」月夜突然這麼說。
「今天?我平常臉很臭嗎?」她轉過頭,好奇的問。
「也不是,只是……跟平常不太一樣。」
「的確,很久沒玩的這麼開心。」
佳儀將海風吹亂的髮絲塞到耳後,夕陽照在臉上,她閉上眼,嘴角微微上揚,享受被溫暖紅霞包覆的感覺。
她真的很……迷人。
腦中不知為何突然出現這種想法,月夜自己也嚇了一跳。
「可惜明天就要回去了……妳在幹嘛?」一睜開眼,她就看到月夜高舉著雙手亂揮。
「咦、呃,沒有……我在趕蚊子。」
「哈哈,妳這個人真的很奇怪。」佳儀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的笑讓月夜不知不覺看呆了。
「——妳怎麼了?」佳儀好奇的出聲。
「唔、呃——沒有,只是覺得……妳笑起來很好看……」話一出口,連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月夜紅著臉別過頭,越說越小聲。
佳儀楞了一下,隨即回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
「是嗎?謝謝妳。」
帶著笑意的黑瞳有如陽光般溫暖,微啟的雙唇向上彎起迷人的弧度,夕暉悄悄掩去雙頰的紅暈,橘紅色的霞光似乎快將她整個淹沒。
她被她的笑容深深吸引。
有個感覺,正悄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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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很久之前,妳的一言一笑,已深深烙印在我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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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注視她的時間變多了。
自從上次從台東回來後就變這樣,和她相處時變得更容易緊張,偶爾太過靠近或肢體上的接觸都會令她心跳加速,而同住一個屋簷下讓這種情況變得更加嚴重。
試著保持距離,卻又在無意間搜尋她的身影。
她覺得自己變得很奇怪。
「——月夜,月夜!」
腳邊突然被踢了一下,月夜這才驚覺自己居然在課堂上發呆。
「妳在幹嘛,死老頭的課妳還敢恍神喔。」隔壁的同學壓低音量警告她。
「我忘了……」
幾分鐘後,她又開始放空了。她望向窗外,看到佳儀和楊昱凱坐在中庭說話,很愉快的樣子……
她轉過頭,刻意忽略心裡那種怪異的感覺。
這天,她急著從台南趕回高雄,搭上了尖峰時段的電車,雖說是為了趕時間,但要在擁擠的電車裡擠一個小時還真是要人命。
車廂裡的人越來越多,車上的人不斷擠向她身邊,這時有個冒失鬼重重踩了她一腳。
「痛!」
「啊,對不起……月夜?」
疼痛之餘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抬頭一看,佳儀正站在她面前,一臉驚愕。
「妳還好吧……啊——」
還在移動的人群讓她失去平衡,月夜顧不得腳上的疼痛趕緊扶住她,將她拉到門邊。車廂裡幾乎快塞爆了,月夜身後站了一個背著大背包的旅客,背包不斷擠向她,而背包的主人毫不知情,月夜只好面向佳儀,用手肘撐住門邊,為兩人製造一點空隙。
太過靠近的距離讓月夜感覺很不自在,她尷尬的轉過頭,佳儀呼吸的氣息若有似無的吹在她臉上,可以感覺耳朵溫度急速上升,好像快熟了。
「妳的腳……還好嗎?」佳儀關心的問。那一腳可不輕。
「還好,不要緊……妳來台南玩?」
「不,我只是回家拿東西。」
原來她也住台南。
短暫的話題讓兩人又陷入一陣沉默,想化解尷尬又不知該說些什麼,突然電車放慢速度,後面的大背包直接將她壓往佳儀身上。
溫軟的身體緊緊相貼,隔著衣服卻可以感覺對方的體溫,柔順的頭髮貼著臉頰,每呼吸一口都有著洗髮乳的香味……
她腦子裡一片混亂,幾乎可以聽見心臟鼓動的聲音。
似乎是發現自己的背包壓到人了,背包客稍微往前挪位,月夜趕緊拉開距離,大口呼吸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妳不要緊吧?」
「沒事……」
她低著頭,不敢讓她看見自己的糗態。
回到家,關上房門,她無力的倒在床上,痛苦的將臉埋進枕頭裡。
這天,她明白自己對她的感覺了。
那一晚,她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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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她一如往常般的和她相處,只是盡量避免眼神交會,偶爾打打鬧鬧,也盡量避免肢體上的接觸,深怕一個眼神或動作,會透露出不該有的訊息。
後來,燕萍搬出去了,原因也是交了一個男朋友。
少了一個活寶,3房的公寓頓時變得冷清,雖然交集變少了,但繁忙的課業和打工也讓兩人沒心思花在這方面上,而且租金便宜,兩人並不急著找室友,也沒打算搬出去。
不知不覺,已經是大三下學期。
有一次,她可以感覺到她心情很不好,但是問她也只是淡淡回應不關她的事。某天夜裡,她下班回家,剛拿出鑰匙準備打開大門,佳儀正好走出來與她撞個正著。
她皺著眉頭,看起來心情壞透了。
「怎麼……妳還好吧?」月夜擔心的問。
「沒事。」她低著頭,快步從她身邊走過。
「可是──」
「我都說沒事了,妳聽不懂嗎?」佳儀用力甩開搭在肩上的手大吼。
「看什麼看!」
突然腦海裡出現一張憤怒的臉孔,印象中模糊的畫面漸漸清晰──她想起那年夏天,有個女孩也這麼對她吼過。
月夜呆楞了一下,拿起外套趕緊追出去。
來到附近的小涼亭,她看到佳儀坐在木椅上,蜷縮著身體,臉埋在雙臂間,不想讓人看見她的醜態。
月夜一言不發的走到她身旁,遞出一包面紙。
「……妳真的很雞婆。」
月夜苦笑。
「對啊,都第二次了,就是沒辦法放著妳不管。」
「……妳想起來了?」
「嗯。」
佳儀沒有抬頭,接過面紙,默默將臉上清理乾淨,當她再抬起頭時,只剩下紅腫的雙眼。
「……看什麼看,轉過去啦。」
「啊、抱歉,」月夜趕緊轉過身,「……好一點了嗎?」
「嗯……」
聲音還有點沙啞,但心情已平復許多。
「這給妳,晚上比較涼。」月夜背對著,將外套拿給她。
她這麼一說,佳儀才開始覺得有點冷,接過遞來的外套,她輕輕說了聲謝謝。兩人沒有說話,就這樣沉默好一段時間,佳儀才開口說要回去。
「妳這樣子不好看路,抓我的手吧。」月夜背對著她伸出手。
沒多久,掌上多了一道柔軟觸感。握著略顯冰涼的手指,月夜不知不覺加重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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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以來她總是小心翼翼。
她對這種情感並不懷抱希望,她看過她開心的樣子,也看過她脆弱的一面,她不願見到當她發現的時候,笑容結凍的樣子,她不希望連朋友都做不成。
這是她現在最大的願望。
「月夜,幫我拿給3桌。」
「好。」
大四下學期,現在她除了打工就是忙畢業展的事,一轉眼再3個月就要畢業,忽然覺得時間過好快。
「這是妳點的義大利麵,請慢用。」
吧台附近坐了三個女生正在談論事情,雖然她們刻意壓低音量,但是當月夜回吧台準備咖啡時,她們的談話內容全進了月夜的耳朵裡。
「──她不也是女生嗎?」
「所以別人說的時候我才嚇到啊,好像已經很久了。」
「難怪對她那麼好。」
「我只要想到被同性的人喜歡就覺得毛毛的。」
「對啊,感覺好像有目的才做朋友,一整個很不舒服……」
回家路上,她一直想著剛才那些事。
如果,那個人是她,她會怎麼想?
如果,當她知道的話,她也會有一樣的感覺嗎?
如果,當她發現她不只是個單純的朋友……
……她不敢再想下去。
這天,她在女廁旁的工具間找東西,隔壁幾個女生在聊天,雖然已經關起門,不過隱隱約約還是聽得見她們在說什麼。
「妳覺得楊昱凱怎麼樣?」
「怎麼突然問這個?」
「佳儀妳都不心動嗎?」
她也來了?
月夜開始好奇她們的談話。
「我只把他當朋友。」佳儀淡淡的回了一句。
「嘖嘖,真是挑食~」
「欸,佳儀我問妳唷,何月夜……她是不是喜歡妳啊?」
──聽到這句話的月夜突然腦中一片空白,她頓時覺得呼吸困難,全身發麻。
她一直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結果還是被發現了嗎?
「……為什麼這麼說?」她口氣平穩,聽不出來話中的情緒。
「因為妳們看起來很要好。」
「我們是朋友。」
「可是我有幾次發現她看妳的眼神怪怪的。」
「……」
「佳儀妳……喜歡女生嗎?」
「……別說了。」
「我們不會在意……」
「我叫妳們別說了!」一向冷靜的她突然大吼。
她回到座位將錢放在桌上,拿起包包走出餐廳,兩個朋友急忙追出去。
月夜呆站在原地,身體無力的靠著牆壁,緩緩滑落。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已經顫抖的無法握住任何東西……她自嘲的笑著,痛苦的將臉埋進掌心。
那之後,她接連幾天都沒有回去。
她告訴佳儀她暫時住在朋友家裡,佳儀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問什麼。
這天半夜,佳儀躺在床上快要入睡,突然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那個人動作很輕很柔,似乎怕吵醒屋子裡的人。
她知道是月夜回來了。
「佳儀……妳睡了嗎?」
半夢半醒間,佳儀咕噥一聲,算是回答。
「我……有件事想告訴妳,聽我說好嗎?」
等了半晌,佳儀沒有作聲,月夜知道她醒著,於是繼續說下去:「一直以來我都把妳當朋友,但是……對不起……」
緊張讓她覺得口乾舌燥,她沙啞著聲音,吐出最艱難的話語。
「我喜歡上妳了。」
房間裡沒有聲音,月夜緊握著顫抖的雙手,把最後的話說完:「所以……」
「我明天就搬出去。」
……隔壁傳來輕關房門的聲音,接著又是一片寂靜。
黑暗中,淚水悄然滑落。
三個月後的畢業典禮,她們兩人都沒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