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推移，柳树芽慢慢成长，不一会儿的时光就已经能吸引到人驻足欣赏了。

  今天是花柳家的公演的日子。这个月开始，陆续有最新一批的练习生登场为主角们伴舞。花柳家在京都有百年声誉，观众中多的是从年轻时开始看舞，直到垂垂老者的人。这些观众逐渐养成惯例，往往从舞者年幼时就开始关注，一路伴随，享受见证一名幼童最后站上舞台中央的感动。如果自己追随的舞者最终成名，这份资历也成为自己作为粉丝值得吹嘘的资本。今天的最新一批学徒亮相，也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偌大的剧场迎来了久违的座无虚席。

  学徒亮相都是在正式剧目开始前的花道上的开幕。舞台两边各延伸出一条通道，每个通道上各有三四个学徒在上面表演。

  开幕第一场是一段打戏，舞者们拿着和自己身长差不多的棍棒往来间相互出招。其中一个粉红色短头发的女孩子的表演十分突出。她身体比别人还要短一截，但动作行云流水，衔接地干脆利落。一招一式之间底下都是满堂喝彩，。最后的定点姿态，舞者脸上清爽阳光的笑容更是让底下爆发出一阵喝彩。

  客席最上方的座位上端坐着一个老者，衣服一丝不苟十分整洁。脸上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是眼神里不时能闪烁着满意的光。

 随着音乐由急转缓，急迫的鼓点渐渐消去，三味线和尺八的声音响起，这是日本舞最基础的歌曲千鸟之物。花道上的舞者们放下棍棒拿起扇子。少女们模仿起形态动作各异的鸟，或站或行，或进食或嬉戏打闹。剧院里立时间充满了明媚春光的气氛。沸腾的客席也安静下来，大家沉浸在明媚如风的少女们的表演中。

  观众的目光逐渐被两个少女吸引。左舞台上的那一个，黑发过肩的女孩子，眼色沉稳，目光紧紧地跟随着自己的动作。起行静止，严丝合缝。

  客席之上的那位老妇人，看着黑发少女的动作也十分满意。一直沉静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点微笑。但等她目光转到右舞台，仔细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右舞台上四个女孩子动作都好看，但中间蓝发少女的舞蹈却最为夺人心魄。比起其它人，明明是跳一样的舞，但蓝发少女更多了一些浑然天成的媚态。她神态间或扫过底下，客席上的观众与其目光相接无不被其吸引。一颦一笑之间，仿佛能勾住人心不放。

  观众目不转睛地盯着舞蹈的少女，等到一曲结束，相比起其它的舞者安分站立，蓝发少女却用眼神一一扫过在场每个观众。当她收回目光时，观众才如梦初醒一般，爆发出极度热烈的掌声。

  结束之后所有学徒都聚集在乐屋，十几个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斥着不大的房间。

  按照规矩，观众可以在表演结束之后购买花朵送给演者，学徒这一次披露也有不少人收到了观众的花朵。粉色短发女孩和黑色长发女孩面前都堆放着不少，而蓝色长发女孩面前的花朵更是堆到一个位子摆放不住，有不少只好摆在了隔壁。

  刚才客席上的老者慢悠悠晃进来。她动作很轻，但却像在一盆沸水上倒下冰块一样，霎那间把房屋的温度降了下来。所有少女立即噤声起立，头微垂下来，摆出恭敬的神态。

  “双叶，之前我铃木师范那里听说你的打阵进步很快。今天我看了现场，觉得她一点没有言过其实。再多练几年，也许你未来可以成为花柳家的打阵招牌。”

  “谢谢几位师范谬赞”双叶就是在打阵部分大放异彩的那位粉红色头发的小个子少女。她鞠躬低声感谢老师的表扬。虽然被表扬了，但她知道花柳师范一向严厉，不敢掉以轻心。

  “你也不用谦虚。一个人的时间花在哪里，是看得出来的。”双叶一听这话知道老师言外有意，身体都紧张了起来“那你最近在舞蹈上花了多少时间？你仔细想想你的动作，我是那样教你开扇的吗？”看到双叶把头放的更低，老人的语气却不放松“本来舞者有自己擅长的特色也未尝不可，但基础一定不可以偏颇。回去把千鸟之曲跳十遍，开扇闭扇这两个动作各做一百遍。下次演出我再看你有没有进步”

  “明白了，谢谢师范。”双叶一边回答一边放松了身体。难捱的时光终于过去就好，惩罚什么的是之后的事情。

  就这么一个个顺着点评下去，被批评的固然沮丧，面对被指出的不足更是下决心努力。被表扬的也不敢心情过于雀跃，恭敬行礼感谢。

  最后只剩了演出中大放异彩的黑发和蓝发女孩二人。

 老者先走到了黑发女孩面前。

  “珠绪，你来花柳家学舞多久了？”

  “多谢师范照顾，已经跟随师范学舞两年了。”这个女孩叫巴珠绪，是当地一家百年和食的饭店的继承人。两年前开始进入花柳家做了外堂学生。

  “两年啊，”老者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虽然千鸟之曲只是基础，但是动作这么流畅完整也是相当的考验功力了。尤其是弱柳扶风这个动作，和花柳家现家主学了两年的时候比起来，差得也不远了”

  被这么赞美巴珠绪脸上也不由得显露开心，不过只是一会儿她就收敛起表情来“谢谢师范称赞，以后我会继续在师范的指导下精进的。”

  看到学生小小年纪如此成熟持重，老者越发欣慰，“我对你可有更上一层的要求，希望你以后不要拘泥于动作，要尝试从内心里理解舞蹈，从情感上和舞蹈产生共鸣，才能在表现上更进一步。”

 珠绪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一点头，老者也明白来日方长不着急这一时。这时旁边的人上前来收走珠绪面前的花，清点了之后递给珠绪一个信封。*

最后走到蓝发女孩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里

  “未来的花柳家家主，挺受观众喜欢嘛”这个女孩子就是花柳家现家主的独生女，也是未来的花柳家继承人，花柳香子。

  一听到这个评价，香子就绽开了微笑“多谢师范夸奖”虽然还是好好的低头道谢，但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欢欣雀跃。

 “闭扇的动作，要点是什么”

  “哎，是。。是”没想到会被突然问到，香子愣了一下回答不上来。

  “停顿回摇，你哪一点做好了！”语气一下子变得严厉，房间内气氛一瞬凝结，所有女孩子低下头，人人大气不敢出。

  “眼神飘忽，脚步轻浮，伸手无力”老人越说越是恨铁不成钢“你这个舞是和谁学的？我可不记得我这样教过你”

  香子被说的眼眶都有些红了，老人却越发生气“还有谁要你看着观众的，心思全不放在表演上，只知道和观众眉来眼去，你说你像什么话，想做游女*不成？”眼神瞥过座位上堆积的花束，轻蔑地“哼”了一声。

  “罚你接下来暂停一年演出，每天训练前后打扫道场。好好想一下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舞蹈吧。”

  老人离去了，大家也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香子面色通红呆立当场，双叶站在一边，既担心香子又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

  香子突然一下伸手把桌面上的花都掀下去，这声响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看到香子跑了出去。双叶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拔开腿追了出去。

  跟着香子跑双叶就大约猜到对方要去哪里，果然香子如自己所想就跑到了河堤旁。香子靠在一棵大柳树坐下，头埋下去，双肩在耸动。双叶走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在旁边坐下。身边先只是低声啜泣，渐渐啜泣声转成闷哭。双叶听地心里难受，伸手揽过香子的肩，想安慰一下她。

   这下子香子整个人靠进双叶的怀里开始大哭起来。

“咱，咱为什么，呃，呃，为什么不能按自己想跳的来跳吗？”在双叶怀里香子抽抽噎噎地抱怨。双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轻抚香子安慰她。

  双叶好不容易等到香子哭累了熟睡过去，才感到口袋里的震动。原来是自己母亲打来的电话。

  “双叶你怎么不接电话啊？你现在在哪里？香子小姐和你在一起吗？”双叶的母亲自小在花柳家做弟子学舞，出师之后就留在花柳家的剧场表演。平常除了表演以外，也会分担一些花柳家的管理事务。

  “啊，香子她情绪不是很好，我刚才一直在安慰她就没有看手机。现在她好多了。”

  “你赶快把香子小姐带回来吧，也不看看都多晚了。”

  “嗯我们这就回来。”

  “路上小心点啊。晚上暗，不要走快了。”

  把母亲那里应付过去，双叶挂了电话才发现屏幕上十几个不同号码的未接来电。

  看着熟睡的香子双叶也是没法，想了想还是背起了她往宅子走去。

  幸好回家的路不长而且熟悉，双叶背着香子也不出半小时就走到了。刚走到门口发现自己的母亲神色焦急地等着她们，旁边的师范手上提着一个饭盒，脸色还是一如往常。

   双叶的母亲一看到双叶就松了一口气，脸上表情和转。她走上前接过香子，嘴里不住念叨着她们回来的太晚，双叶怎么不接电话之类。

  双叶对着师范行了个礼，不知道老人等到这么晚是为了什么，内心有些忐忑。

  “你们俩还什么都没有吃吧，这是你们的晚饭。还有珠绪家里送来的料理，犒劳大家的辛苦演出。”把手上饭盒递给双叶，老人又补充嘱咐“现在太晚了，家元她们都睡了，今天就让香子在你的房间休息吧。”

  双叶接过饭盒等到师范离去之后，才跟在自己的母亲后面走回房间。

  去叫香子，她又赖着只想睡觉不想吃东西。拿出白菜次郎和黄豆粉，哄着她多少吃了一些，双叶才放心地让她去睡觉。等到自己钻进被窝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睡熟。

  听着身边的人有规律的呼吸声，双叶心想她大概是累坏了。

  可自己却睡不着。身体里的疲惫是一道道袭来，但不知怎的，那个在街上表演的幼小身影在记忆里复活，又和今晚的哭泣声重合，塞满了她的脑子。

  第二天双叶比平常早起一个小时，叫醒香子之后两人赶在大家训练之前打扫道场。等到训练结束大家都离开，双叶又陪着香子打扫完道场才去吃饭。

*设定：珠绪是花柳家的外室弟子，不是生活在花柳家而且要交学费，所以每场演出都有报酬，打赏也可以自己带走。双叶是生活在花柳家的家生弟子，而且不收学费，所以出师之前都没有报酬，观众的打赏也会被收走。

*游女：就是日本的妓女，老人家这骂得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