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是讨厌鬼,连我娘亲都不要我……”小孩子哭着说,声音软糯。
幽竹郑重其事:“你不是讨厌鬼。”
“可我娘亲一直没来——”
“就算这样,你也不是讨厌鬼,”幽竹直视着她的双眸,“我就很喜欢你。”
小孩怔住了,她看到了幽竹眼里的自己,哭得好丑。
这样的我,幽竹姐姐也要说:“我就很喜欢你”?
……
三月春光暖。
幽竹眉头一蹙:“怎么弄的?”
眼前的这七岁孩子,头上都是汗,细麻布新做的白衫上沾满了屎黄色的泥巴,手和指甲倒是看得出用心清理过,可还是有些许泥垢。
孩子见她厌恶,低着头,去水缸舀了一瓢水清洗着双手,又把衣服换了,才试探地伸出两根手指,碰碰她的手背。
幽竹抓住她的手指,轻声问道:“这么怯生生的,什么事?”
说的不疾不徐,心里可慌:“这小丫头一向野的很,屁股打肿了都不求饶的,只有上次她无故戏耍别人,我斥责了她几句,她才害怕起来。现在又怎么了?”
小丫头却伸出双手,拽着她向竹林深处走。
途中但闻浓香扑鼻,近处一看,原来是架起了篝火,在烤一块用荷叶包着的物事。
小丫头打开荷叶,原来这是“叫花鸡”,烹饪时要用泥巴包裹着鸡肉,难怪他弄得这般肮脏。
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做出这个叫花鸡,心意真是令人感动,小丫头撕下一根鸡腿,将整只鸡笑眯眯地递给幽竹,一脸赤诚,幽竹却面色一沉:“你又想打了,是不是?”
小丫头顿时将那叫花鸡一扔,大声道:“我没打架!你别说什么我跟鸡打架,把鸡打死了,那只鸡是人家主人杀了赔我的!”
幽竹一震,这附近,只有一家农户有鸡,就是老徐家;上次,就是小丫头把老徐头的儿子骗进了陷阱,害自己赔了钱,幽竹还把这小丫头重重责罚了一顿。
“赔你?人家为什么要赔你?”
小丫头喊道:“我给老徐头的儿子下毒了,你想打就打死我吧!”
幽竹一怒:这孩子,为了我罚他,竟然害人这般狠毒?难道真是她天生魔体,戾气难化?
又见她满脸倔强:“反正我不听你的话,你教我也觉得累了!”
幽竹一听,这是她上次斥责小丫头的话,又见她似乎满腔愤怒委屈,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怎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小丫头抽出手,侧过头,一脸“就不跟你说”的表情。
幽竹抚了抚她的头:“你不告诉我,我不知道呀。你告诉我,如果是我错了,你罚我,随便你怎么罚,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话算话。”
小丫头说:“前几天我和人打架,还抢了人家一只鸡腿,跑到老徐头家里,老徐头的儿子说我是贼,放狗咬我。”
幽竹惊讶后又是心疼,老徐头那只狗可是纯种的藏獒,凶得像狼,体格比小丫头人都大,她那时候得有多害怕?
“我不停地跑,那恶狗不停地追,我没办法,就爬到了竹子上。老徐头的儿子就牵着狗在竹子下面等我,等得我腿都酸麻了,他们还不走,还笑我。我饿了,就拿出鸡腿吃,手一滑,鸡腿掉进陷阱里了,那藏獒就扑过去,老徐头的儿子牵着藏獒,没来得及松手,也带进去了。
他还说是我骗他进去的,你就罚我了。
后来我越想越不服气,就用草药下毒,让他头痛个三天,他就把鸡杀了给我赔罪了。”
小丫头盯着幽竹,注意着她的反应,心想:“是我当时没跟你说清楚,你一定要骂我的,你骂我,我就走好了!”
幽竹摸摸她的小脸,眼里溢满了爱怜:“那是我不对,你一定难过的很,对不对?”
小丫头睁大了眼睛:“你不骂我吗?”
幽竹将她搂在怀中:“我怎么会骂你?你无缘无故被老大凶恶畜牲追了,又在竹子上挂了半天,一定难受极了,我还不问青红皂白冤枉你,你那时候心里一定疼得很,是不是?”
小丫头不解问道:“我又没心口病,怎么会心疼呢?”
幽竹凝眸,端详这张纯真的小脸,清清瘦瘦的,皮肤也还算白皙;可是第一次遇到她,她的脸颊都是凹陷的,肤色蜡黄的吓人,脸上还都是伤,还画着狗屎乌龟;因为别人打她戏弄她,她不能还手,她母亲要她乖,可她越乖别人就越欺负她,即使这样她也不还手,因为她怕挨饿,更怕让母亲伤心失望;她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只是为了让母亲陪着她,可是她母亲给了她什么?只给她黑夜街头的孤独和无助!
所以,当她知道母亲的抛弃,才会不想承认,因为承认之后,她就会崩溃。
想到这里,幽竹蹲下,与她头挨着头,抱住她,潸然泪下:“这个时候你还怕我骂你,你还觉得是自己的错,还小心翼翼地来讨好我,你真是乖孩子、可爱的孩子。”
小丫头十分迷惑:“乖?可爱?”从来没人这样夸赞她,她宁愿旁人怕她、恨她,也不愿旁人靠近她。
幽竹擦了擦眼泪,对她笑道:“那现在是我错了,你要怎么罚我?”
小丫头仔细想了想,说道:“那你把这个鸡腿吃了。”她拿出鸡腿,那是从叫化鸡上撕下来的,她一直握着。
幽竹接过鸡腿,侧过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好孩子,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名字?”
幽竹稍一思索:“念儿!”
“心心念念的念,我希望,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有人对你真心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