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不到痛苦，是因为另一个人在经历痛苦；不会被伤害，是因为另一个人在承受伤害；失落的记忆，都还铭记在另一个人的脑海里。活在当下的人，和活在过往的人，究竟哪一个更幸运……

闪灵冲着夜莺点点头，坐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这个位置可以近距离观察博士，也可以看到门口的人群：“那就从丽兹的新衣服说起吧。一看见衣服款式的时候我就大吃一惊，这种精致程度和审美风格让我想起了天才设计师玛丽·南丁格尔——丽兹的母亲。梓兰小姐自称师从南丁格尔夫人，更加深了我的怀疑：南丁格尔夫人十四年前失踪，那时候我和丽兹还小，梓兰小姐的年纪，应该也不会比我俩大太多，请问一个远在哥伦比亚的学生，又怎么会跟着一位萨卡兹的国际大师学习服装设计呢？”

“这您就不懂了吧，”梓兰从人群中挤进来，顺手取了客厅衣帽架上的外套，走到博士身边坐下，“除非您像博士那样博学，不然还是不要对专业外的事情品头论足比较好。首先，我自幼就对服装设计感兴趣，南丁格尔夫人享誉全球，经常赴世界各地参与设计和评审，哥伦比亚是世界潮流之都，她可没少去。我小时候因为家人的关系，有幸结识南丁格尔夫人，得到她的指导。”

“我看了您收藏的那些时装杂志，没有一件衣服是您设计的，换而言之，志在从事时装设计的梓兰小姐，这么多年来居然没有公开发表过一件作品，现在却拿出了一件完成度如此之高的作品，不可疑吗？”

博士正把那件外套拉过来披上，闻言不禁发笑：“听没听说过有个词叫‘一鸣惊人’？”

梓兰忍住一起嘲笑的念头：“闪灵小姐不是业内人士，不知道拿到名牌大厂的设计委托有多难，要不我也不会去当编辑。多亏了博士，让我在养家糊口之余还能在热爱的事业上大显身手。”

在她们说话间，门口的人群越聚越多了。或许是因此，博士更理直气壮起来：“‘挽歌’是我送给丽兹的节日礼物，也是为了向她母亲玛丽·南丁格尔致敬。闪灵小姐，你可以质疑我，但是请不要侮辱梓兰主任的能力和心血。”

听到博士说出那个名字，闪灵又一次握紧了法杖——或者说剑柄：“博士念念不忘南丁格尔夫人，她的下落你心里一点都没数吗？”

话说到这里，她还不依不饶，博士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你该不会以为南丁格尔夫人是被我藏起来了吧？我也很想知道南丁格尔夫人的下落。我对她的作品一见倾心，实在希望能再见见故友。”

“博士口口声声说自己和南丁格尔夫人是故友，为何我从未见她的家人提起过你？不要再拿夫人做掩护了！你接近丽兹到底有什么企图？”

此言一出，博士倒有点狼狈起来——心里只有自己知道的痛处被戳中，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压着性子试图解释：“南丁格尔夫人是社会名流，和我不是一个圈子的，但我憧憬她，也找机会委托她设计公司产品……在她眼里，我大概只是众多微不足道的甲方和仰慕者之一；而在我心中，她是份量很重的人。当年她家人出事，我痛心疾首。如今既然找到了她的女儿，当然要悉心照料。”

“很抱歉提到了博士的伤心事，然而——”口头上虽道了歉，闪灵的怒气并无稍减，“南丁格尔夫人全家出事，博士就真的毫无干系？”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有直接加害南丁格尔一家，他们却因你家破人亡。”

“够了，你的指责毫无依据！”博士也终于按捺不住火气了，“闪灵小姐，你先入为主，拼命找我的问题，可是你自己呢？你自己身上就没有疑点？你说你是穷苦孤儿，小时候的事都记不清了。丽兹出身名门，纵然遭遇家庭变故，正常情况下也不可能和你这种阶层的人在一起成为玩伴！你也说过南丁格尔夫人出事的时候你和丽兹还小，你又怎么可能清楚夫人的交际情况！”

闪灵猝不及防打了个激灵。

小时候的事情……从哪里开始的呢？

十四年前的万圣节夜晚，风雨交加，雅法州的亡灵集会像往年一样照常举行，糟糕的天气挡不住萨卡兹们奇装异服巡城缅怀死者，藏在节日喧闹背后的却是一场盛大的阴谋，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

雅法州长洛伦佐·南丁格尔的官邸遭到冲击——节日游行是假，聚众暴动是真。警卫们惊恐地发现那些造型夸张的道具是实实在在的凶器，纷纷四散而逃，剩下毫无防备的洛伦佐·南丁格尔和他的妻女被困在一间卧室内。很快，卧室的门被利斧劈开，地板上的拼图被踢乱，洛伦佐的头颅被砍下，血柱喷到墙上装饰的鹿头，年幼的女孩伏在尸体旁呜呜大哭，玛丽夫人哀求着暴徒放过自己的女儿，甘愿跟着人群出去，悉听处置……

父亲为了保护妻女挺身而出，鲜血从门口流淌到楼梯；母亲为保护女儿义无反顾，走向漆黑的雨夜……剩下年幼的女儿，望着母亲远去的身影，在父亲的尸体旁无助哭泣，白衣裙早已沾满鲜血。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白发女孩，走到哭泣的金发女孩身边，抱住了她。

“不要走……”金发女孩终于能说话了。

白发女孩点点头：“我陪你。”

“你怎么称呼？”

白发女孩摇摇头：“我没有名字。”

“闪灵……”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点亮了，金发女孩无意识蹦出了这个词，“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闪灵擦拭着对方的泪水，“丽兹，要坚强。”

“你认识我？”丽兹看着闪灵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知道你的名字。”

“明白了，我们都要坚强。”丽兹和闪灵紧紧相拥。

如果没有外力导致的失忆，那晚对方带来的温暖，应该是到死都不会忘记的。

之后，丽兹得到家族的接济和照顾，仍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也时刻惦记着那个同龄伙伴，一有机会便偷偷去贫民窟找她玩。或许正因为小小年纪就知道底层疾苦，使得丽兹跟许多装腔作势搞慈善的贵族不同，而是发自内心关怀穷人，立志行医济民——有父亲的前车之鉴，她决心远离政治，“不为良相，即为良医”，行医是从政以外造福百姓的最好方法。闪灵则练就了一身高超的剑术，说是可以更好地守护丽兹，守护那些和丽兹一样善良的人，不让南丁格尔一家的悲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