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人群早已散去,博士独自坐在房间里,又端起了咖啡杯,咖啡的苦涩从舌尖入喉,胸中的苦闷更是挥之不去。
“闪灵和临光如此无礼,博士不给她们一点惩罚吗?”女刺客一如既往神出鬼没。
听是白金的声音,博士头也不抬:“唉,这个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她正要再次把咖啡杯端到嘴边,却被白金一把夺去:“这可不好,奖惩不分,只怕别的干员仿效。”
“别的干员没这么大胆子,”博士这才看向白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凯尔希早就把上次的事跟我说了。”
“我是在为你着想,亲爱的博士,”白金把玩着杯子,还凑近鼻子闻了闻里面的咖啡,“这个事情处理不好,别的干员也会有想法。”
“难道你也认为飞机是我炸的,夜莺一家是我害的?”博士起身把杯子夺了回来。
“光是看你和闪灵对质时的狼狈样,门口围观的大家恐怕都会这么想……”白金轻轻一笑,“你现在还敢用闪灵她们吗?”
博士挥挥手:“就当是给她们放假吧,我也累了,要休息了。”
“这就赶人了?闪灵闯进来半天你都撵不走,我前面还救了你,现在刚来就要我走?至少也该请顿早餐吧。”
这话说得博士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换了个口气,对白金说:“既然白金小姐这么惦记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上午十点,临光来到白金的房间前,轻敲了几下门,迟迟不见回应。她皱起眉头想了一下,转身朝博士的房间走去,才到门口便被人撞了个满怀。夸张的尖叫声刺激着临光的耳膜,她还没反应过来,又领教了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我说你们使徒这是什么毛病,窥探隐私也要有个限度,三番两次盯着别人房间几个意思?是要统计罗德岛人口呢还是要指导人家的生活啊?”
“我……”临光脸红了。
“我很忙的,没什么事的话我要走了,你别挡道。”白金嘴上说着,脚却没动。
“前面的事,并不是有意针对你……”临光支支吾吾,“只是闪灵有危险,我不能袖手旁观。”
“就为这事?”白金压根不打算给骑士面子,“不必解释了,我知道换了别人你也会拎锤子冲过来。反正我是不会向闪灵道歉的,所以你也不用向我道歉。”
这番抢白让临光一时不知怎么应答,白金也不给她时间思考,紧跟着又说:“怎么,原来你还真准备道歉?那我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谁让我宽宏大量呢。”
耀骑士简直要被白金噎死,半晌才憋出话来:“为什么要为博士那么拼命?”
“不可以吗,”白金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我看起来像是贪生怕死的人?”
“以你在无胄盟的段位,为什么会听从罗德岛的调遣?”
“无胄盟的事,你管不着。”
似乎是意识到骑士对此很难接上话,白金又补了句:“算啦,看在你好奇心那么强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跟你说了吧。博士是个有趣的人,她值得我这么做。”
“有趣……的人?”临光没想到会是这个形容词。
“她可比道貌岸然的死脑筋骑士有趣多了。我在卡西米尔那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跟那些傻瓜和饭桶相比,只有博士是个明白人。”
“你真打算抛下卡西米尔的一切,在这里发展?”
闻言,白金毫不掩饰自己满脸的鄙夷:“这关你什么事?现在的卡西米尔,也就是比死人多口气罢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祖国!”耀骑士面露愠色。
“怎么说不得了!”白金却振振有词,“卖官鬻爵,醉生梦死……如今的卡西米尔和它的骑士文化就是个笑话,你自己看不到,还不让看到的人说吗?”
临光又被她堵得接不上茬,只能转移话题:“可是你说什么也不应该杀害喀戎老师啊!”
“喀戎?”白金只是轻蔑地冷笑,“他曾经确实是个英雄,可惜英雄迟暮,早就没有当年的气魄了。卡西米尔打不过乌萨斯,喀戎出面议和,准备割地赔款。我把他杀了,好歹保住了他的一世英名,不然和约一签,他就等着遗臭万年吧。”
“胡说!”临光的心口传来一阵刺痛:白金的话正符合她先前听过的种种传闻。虽然嘴上还斥责着,底气却已经没那么足了。
“千真万确。人我已经杀了,还用得着往死人身上泼脏水吗?”白金说着,就像欣赏戏剧似的,观察着这位耀骑士的表情变化。突然,只见对方猛地蹲了下去,咳嗽了几声,咯出一口鲜血。
白金并没有上去搀扶,只是扔下一句话:“医疗部在那边,自己去。我还有事,耽误不起。”说罢,扬长而去。
临光没有去医疗部,而是一路扶着墙跌跌撞撞回到宿舍。闪灵仔细检查了骑士胸口的源石结晶:“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急火攻心,调理一下就好。”
“为什么会这样……”临光在床边坐着,失魂落魄,根本喝不下爱丽丝端来的汤药,“喀戎老师品行方正,武艺高强,又有文韬武略,是我最崇敬的人。我从小跟着喀戎老师学艺,一心想成为像他那样伟大的骑士。想不到他会在我面前遇害,更想不到……”
闪灵只好扶着临光躺下:“我懂的。敬爱的师长形象崩塌,换成谁遇到这种事都受不了。虽然你的矿石病已经得到控制,但还是要珍重身体,避免情绪剧烈波动。你的祖国需要你,我和丽兹也需要你。”
“祖国……”临光重复着这个崇高的词汇,泪光闪烁,身体不住地发抖,“喀戎老师是祖国的英雄,大家敬重他,用库兰塔先贤的名字称呼他。记得十四年前的那场乌卡战争,卡西米尔一度被打得差点迁都,正是喀戎老师力挽狂澜,把乌萨斯军队赶了出去,使得首都免遭侵略者屠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卖国!我不相信……”
这是耀骑士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失态——无论是目睹恩师惨死,还是意外身染绝症,又或者遭到祖国放逐,她都挺过去了,没有轻易落泪。她曾以为自己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却不曾想,原来人生没有最艰难,只有更艰难。
“那种条约签不签,也不是喀戎老师一个人能决定的。”
夜莺这句劝慰却让临光更加难受。
“我要回卡西米尔,查个清楚。”
闪灵连忙按住挣扎着试图起身的临光:“不要乱动,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要下雨了。”夜莺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
这句平白无奇的话却让房间里的伙伴们深感心疼:因为这甚至比罗德岛电台更准确的天气预告,正是来自她身上的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