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惧怕凯尔希，这是罗德岛公开的秘密。尽管人们都听过各种关于博士不论在战场还是生意场临危不惧的事迹，每逢和凯尔希一起出面的场合，博士却往往会失去气势。至少看上去，凯尔希比博士更像罗德岛一把手。

顺风顺水的时候博士尚且如此，打了败仗就更加惧怕她的那位搭档。自从上次被闪灵诘难，博士低调了许多，好几次面对乌萨斯的挑衅都忍过去了。或许的确是该继续隐忍，因为她明显不在状态——好不容易出面指挥了一次战斗，却被打了个人仰马翻。博士被手下抬回罗德岛时一个劲地咯血，却恳请大家不要惊动凯尔希，甚至连医疗部都不敢去，独自躲进房间里休养。

但这对凯尔希来说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特殊时期，博士的房间没有上锁，医疗干员可以随时进来巡视、送药。凯尔希推门一进来，正躺在床上审阅文件的博士就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

“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向我汇报？”凯尔希的语调听上去就有火气。

仿佛是被话呛到一般，博士伸手掩住口鼻剧烈咳嗽了一会，然后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是怕你担心……我没事的……咳……”

“为什么那么仓促地应战？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我只是……有些……有些大意了……”

猛地扯开博士捂嘴的手，发现全是血，这使得凯尔希更加不悦：“都这样了还不去住院！你就那么怕见我？”

如果说之前面对闪灵，博士的表现十分狼狈，那么现在的狼狈程度大概是上次的十倍——她连凯尔希的眼睛都不敢看：“我怕，怕太多人知道……影响不好……最近罗德岛对我议论很多，如果大家知道我的状况，只怕更加人心不稳。”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担心面子问题？”凯尔希坐到床边，对博士施起治疗法术，“你的伤情报告我看过了，弄不好会死，懂不懂？”

“谢谢……我本来就命不久矣，不能总让你费心。”这下，博士的气色总算好转了一些。

凯尔希这下是真的发火了：“给我听着，就算你知道自己明天要死，也不许糟蹋自己的身体！你平时风流快活我都没说过你，至少你还在享受活着的感觉。现在你这么快就要放弃了？把罗德岛扔给我？自己一身轻松地上路？你的理想呢？你的志气呢？嗯？”

“我……”如果不是失血过多，博士此刻应该已经面红耳赤了，“你教训得是，是我不对，我不该逃避的……”

凯尔希的表情变得温和起来，却让博士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告诉我，白金去哪儿了？”

这句诘问让博士纠结了好一会，最后她还是决定老实交代：“她去了切尔诺伯格。”

“切尔诺伯格？！你疯了吗？乌萨斯和卡西米尔正在交战，而你竟然派一个库兰塔潜入切城！”如果凯尔希没有还算贴心地控制住嗓门，她应该已经咆哮起来了。

“只是我觉得……这个任务只有白金能胜任。”博士的底气越来越弱了。

“刺杀的话，我派红过去就可以。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是要请人……请伊内斯教授来罗德岛。”

凯尔希一听脸色都变了：“请她？你没搞错吧，她怎么可能来罗德岛？而且你的伤——”

“我也是这么想的，”博士神色凝重，“所以更需要请她过来。当年的事情，我总觉得蹊跷，如果不是伊内斯教授安排了一切，那她也一定是重要知情人。要查明真相，必须要当面向她问清楚。”

谈话进行到这里，凯尔希忽然转头朝向门外，冒出一句：“进来坐吧，别站在外面听了。”

一个黑影走了进来——正是这些天令博士心神不宁的闪灵。她对于自己的暴露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问了句：“前面的对话，是真的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没必要演戏。”博士此时见到她却出乎意料地镇定，对上了黑恶魔的视线。

闪灵坐在沙发上，剑形法杖还是一刻不离手：“博士的身体怎么了？”

“感谢关心，”博士淡定地回答，“多年痼疾，治不好的。”

凯尔希解释说：“博士年轻时被当做人体实验对象，搞坏了身子，心肺肠胃肝肾等脏器都不太好，还诱发了主动脉夹层动脉瘤——几年前已经破裂过一次，好不容易救回来了；如果再次发作，必死无疑。”

“原来是这样……”闪灵听罢若有所思，“我听说现在的人造血管置换术有望根治夹层动脉瘤？”

“理论上可以，”凯尔希低下了头，“但是手术风险非常高，以博士目前的身体状况很难经受这样复杂的手术……更关键的是，手术需要大量用血，博士是稀有的纯人类，只能输入纯人类的同血型血液，其他种族的血液会引发严重的排异反应，这个难题至今无解。”

“我是死过几回的人了，”博士自己却一副达观的态度，坐起身来，靠在床背上，“没准哪天就会猝然死去，很多东西该放下的早就放下了，只是有些事情，我也不想留下遗憾……白金表面上顽皮不羁，其实机警勇敢，加上战斗技巧和战术素养高超，擅长应对复杂局面，我想她会帮我追查到一些线索……”

凯尔希打断了博士：“白金出发几天了？”

“七天。”

“不好……我安排红去接应她！”

博士扶着头，看着凯尔希匆匆离去的背影，重重心事写在脸上。

白金最近确实不太好。乌萨斯的冬天对外族来说相当难熬，何况她这种库兰塔本来就不甚耐寒。她甚至有点后悔接了这个任务：让一个库兰塔潜入乌萨斯，还是在大冷天，简直强人所难！当然她可是白金，潜入暗杀什么的都算不上难题，只是面对严寒，实在忍不住一边搓手一边盘算：下次也要博士送她一套冬装才行，而且要指名梓兰设计。

她终于还是潜入了伊内斯教授的别墅，并向屋主表明来意：“晚上好，伊内斯教授。受罗德岛特蕾莎博士之托，特来邀请您前往罗德岛共商大事。”

面对异族半夜闯入，这位教授却显得波澜不惊：“特蕾莎？她好意思来找我？”

“教授吩咐的事，博士都已经办妥了。”白金保持着三米以上距离。

教授闷哼一声：“你多大了？”

“教授也是女人，应该知道打听女士年龄未免有些失礼吧。”白金没想到对方突然会问这个。

“看你这么年轻，根本不知道我和特蕾莎要谈些什么，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了。特蕾莎要真有心，就应该亲自过来找我。”

“博士身体有恙，恕不能亲临切城登门拜访。有个话题想必您见了博士会有话要说，”白金的态度不卑不亢，“——圣婴（La Niña）。”

听到这个词，教授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她居然会告诉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属于个人隐私，教授，”白金微微一笑，“当然您大可以发挥想象，只要您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