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人声来源正是让博士心怀敬畏的凯尔希，“监测环提示你的心律、呼吸出现异常，所以我赶过来给你做了心肺复苏……”

博士头晕得厉害，过了好一会才说：“抱歉，又麻烦你了。”

“先不要动，造影检查提示你的夹层动脉瘤扩展对胸神经节造成压迫，现阶段无法手术，你需要卧床静养……”

视线模糊，看不清凯尔希的表情，也听不出她的语气，博士又缓了一阵才提问：“现在几点了？”

“清晨5点34分，距行动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你不要操心了，我来代理指挥。”凯尔希几乎把博士要说的话全抢完了。

“但是……我还是要去见教授和阿米娅……”博士从牙缝中挤出话。

“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去送死吗！”

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凯尔希此刻的模样。博士嗓音嘶哑：“我也是学医的……凯尔希医生……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凯尔希看她这个样子，很是无奈：“好吧，那就再给你上点药。但是切记，你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舒服的话不要硬撑……”

“嗯……”博士应许着。

“你再睡一会吧，至少接下来这点时间，让我守着你……”迷迷糊糊中，博士感到又有一股药剂注入体内……

上午10时，切尔诺伯格，大雨。

原来这就是博士精心挑选的“好天气”。干员们冒着风雨艰难前行，要说大家私下完全没有怨言未免也太假。不过多亏这场雨，萨卡兹雇佣兵施放的毒气效果大打折扣，“寒霜”等无人机的起降也受到严重影响，乌萨斯守军的重甲部队因为地面湿滑行军速度更加缓慢……胜利的天平从雨水落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倒向罗德岛了。

在前线鏖战之际，博士悄悄让直升机带她前往一个特殊的地点：伊内斯教授在市郊住宅区的别墅。博士的身体状况显然不太好，步履蹒跚，全靠砾来搀扶。抵达别墅后，见院门虚掩，博士便执意让砾留在门外，独自拄着拐杖走进去。房门都没有上锁，屋内摆设还是和印象中差不多，却没有人影。而在客厅餐桌上，博士发现了一张纸条，那是教授的笔迹：“追二兔者，不得一兔。”

要开始捉迷藏了吗？

博士收起纸条，退出别墅，掩上大门，面对砾的疑问，她淡然一笑：“狡兔三窟。”

再次在砾的搀扶下回到直升机，博士向位于控制中心的凯尔希通话：“没有发现目标，如果没弄错的话，我该去前线汇合了。”

“注意安全。”凯尔希只回了这一句。

对萨卡兹雇佣兵及其毒气工厂的袭击比原计划还要顺利，大雨并不能妨碍艾雅法拉用熔岩销毁那些毒气罐。眼看大局已定，高台上的干员准备撤到近地，却发现熔岩流经的地面塌下去一块，下面传来了轰鸣声。这种毒气工厂会有地下层也不算多么出乎意料，远程指挥的凯尔希命令大家保持警惕，有序撤离中心区域，等博士到来再做定夺。

地面上的裂缝在延伸，来自高层建筑的瓦砾开始坠落。临光背着夜莺，不忘招呼队友们先走，不料自己脚下的一块地面骤然下陷，幸好闪灵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这才没掉下去。眼看地面塌陷区域越来越大，博士的直升机及时赶到，抛下绳梯把三位使徒拉了上来。

“博士，你的气色很差，要不要让我看一下？”见到博士惨白的脸色，闪灵连道谢都顾不上。

“只不过是着凉……”博士还没说完，就慌忙抬肘挡住喷嚏。她那身外套防水效果还不错，但身体还是吃不消在风雨里那样吹打。

砾见状，突然向闪灵行了个礼——自使徒加入罗德岛以来，她还没和这三人说过话：“听凯尔希医生说，昨天半夜博士的夹层动脉瘤扩展导致休克，险些就出事了……你们如果有办法，请救救博士！”

“塞诺蜜，”博士下意识地念出了砾的真名，“不要为难人家……生死有命，医生不是万能的……”

夜莺刚要举起法杖，却被闪灵阻止了：“丽兹，刚才的战斗已经消耗了你很多体力，还是我来吧……”说罢闪灵举起泛着金光的法杖，走到博士身后，博士顿时感觉一阵暖流从后背注入体内，精神也振作了许多。

“博士的情况，只有手术才能根治。我刚刚施了法，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事，但是要避免剧烈的身体运动和情绪波动。”听闪灵这么说，博士和砾连连致谢。

机上的气氛刚刚舒缓了一会，猝然传来一声巨响，直升机随之猛晃了一下。“被击中了！大家做好迫降准备。”博士紧急示范大家做好防冲撞姿势。好在机师经验丰富，直升机最终安然降落在一片空地上。

闪灵率先跳下直升机，查看了一番周遭环境，确认安全后，给背着夜莺的临光搭了把手，帮助她们走出来。砾也想背着博士下机，却被博士拒绝了，她吩咐砾配合机师维修设备，然后自己走下直升机。

在距离着陆点前方五十多米的地面上，有个直径三四米的窟窿，里头微微泛着蓝光，还传出了奇怪的旋律，虽然听不真切，却足以勾起博士的回忆。她走上前，冲着这个窟窿喊道：“我来了！出来吧，伊内斯教授——”

一架云梯从地下缓缓升起，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上面。随着云梯完全升到与地面齐平，大家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身披红黑斗篷、两手分持碗和法杖的高大萨卡兹，身旁还有一个身材娇小、同样身披斗篷的卡特斯。

“阿米娅！”博士的心脏一阵悸动，卡特斯女孩却显得无动于衷。

夜莺开始颤栗，临光急忙把她从背上放下来，想查看她的状况，她却轻声说：“只是没来由地感到惊慌……像这样陪在我身边就好……”

“原来是你，”望着眼前的萨卡兹对手，闪灵抓紧了法杖，“我不知道该称教授，还是院长，阿克索——”

“头衔这种东西，你们随便称呼吧。不过，我确实更喜欢阿克索这个代号。”对方碗里的黑蛇探出了头。

（阿克索是希腊神话中主司卫生安全、医药治疗的女神，相传为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之女，经典形象便是持碗喂养一条长蛇。）

博士招手致意：“感谢老师愿意见我。学生抱病在身，不便多礼，还请见谅。”

阿克索冷笑着打量博士：“特蕾莎，你还活着啊，不错不错，我原以为你的身体撑不过一年的……”

“托老师的福，学生虽然病痛缠身，但是也没那么容易死。”博士心平气和地答道。

阿克索摇摇头：“亲爱的特蕾莎，患了那么重的病活着真是痛苦……要不要我叫‘圣婴’帮你早点解脱？”

“师生分别那么久，一见面就动手不太好吧。”

只听另一个声音响起。博士循声转头，才发现白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一旁的屋顶上，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我就知道你还没死，美丽的天马小姐，”阿克索认出了刺客，“想不到你这样的体面人也会干偷鸡摸狗的事呢……”

“我也想不到您这样德高望重的医药专家会干出那么无礼无耻的事。”白金反唇相讥。

“科学研究为的是整个物种的进步，”阿克索让碗中的蛇再次缠上法杖，“我们之间的格局是不一样的。发展史上有过很多曾经被认定违背道德伦理的事，倘若没有那些牺牲和突破，医学无法前进到如今的地步。”

“诡辩！丽兹是你害的吧？”闪灵扬眉裂眦，阔步向前，用拇指挑了一下剑柄，剑身冒出一丝寒光。

“你说夜莺吗？”阿克索看向搂着爱丽丝瑟瑟发抖的白恶魔，“可惜了，她是我最有天赋的学生，本来会成为最有成就的医者，可惜和我不是一路人……”

“所以你就要毁掉她？！”

此刻闪灵的反应，让临光想起她俩当初去卡兹戴尔荒漠拯救夜莺的情景——那时候的闪灵，浑身上下也是充满了愤怒和痛苦的气息。

“你错了，我一直关爱着她，”阿克索又看向博士，法杖上的黑蛇吐着信子巡视众人，“不信你问问特蕾莎，当年如果不是我出面救下夜莺的母亲，南丁格尔夫人落在被暴民手中会是什么下场？如果不是我心存慈悲，给夜莺注射营养液和药物，她早就死在禁闭室里了；你们救人毁了卡兹戴尔荒漠的研究所，我也睁一只闭一只眼，没有阻拦没有追究……你们看，我对夜莺仁至义尽了，别不知好歹。”

闪灵曾经叮嘱过临光和博士要保持情绪稳定，但现在她看上去却是最接近情绪失控的人，紧握法杖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原本瘫坐在地上的夜莺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柱着法杖站起来，倚靠在闪灵身上，抚摸起她的白发。这个动作似乎让黑恶魔的心绪稍为平静。阿克索泰然自若地逗弄着碗里的蛇，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俩，双方无言地对峙了一会，闪灵才终于又开了口：“阿克索，雅法空难和夜莺父亲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阿克索笑得十分诡异：“没有我，雅法空难也会发生，洛伦佐·南丁格尔也会死，你那么想知道真相吗？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想知道自己的父母遭遇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