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灵无比坚定地点头：“我必须查明真相，不管代价如何。”

“也不管真相究竟如何？”阿克索嘲弄似的，亲吻了一下黑蛇。

“有危险……”在黑恶魔的身边，夜莺颤抖着说，她的视线全在闪灵身上。

“怎么，你们怕我使诈？”阿克索拿起碗喂蛇，但是谁也看不清碗里面到底还装了什么，而她说出来的话，让人不管怎么听都觉得别有用心，“听说罗德岛有个很厉害的占卜师，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她今天应该也在场，你们何不借她的水晶球看看过去发生了什么？这可比我亲口说的，更加可信呢。”

博士随即打了个手势，远山从草地里走出来，眯着眼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教授真是看得起我……然而，窥探过去和未来，都要付出代价。为你们揭示那些秘密，可不是我的使命。”

“既然有办法探究过去，就该试一试。”闪灵燃起一股冲动，即便前方是陷阱，也要跳进去查个究竟。

夜莺紧挽着黑恶魔的胳膊：“闪灵，不要……”爱丽丝在边上坐立不安，虽然不能说话，却发出了急促的喘气声。

在焦虑吗？抑郁是对过去的不安，焦虑是对未来的不安，为什么探究过去会造成恐惧未来……

闪灵想起阿克索前面提及自己的父母——以前她总是牵挂丽兹一家的遭遇，一心追查南丁格尔夫人的下落，还有导致洛伦佐遇害的凶手，对于自家身世，却没有想过太多，只当自己是贫民窟里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孤儿，难道亲生父母也是被人所害？这么多年来，闪灵从未得知有关自己家人的半点线索，阿克索现在却骤然当众提起关键字——显然这位教授不会好心地帮人寻亲，最有可能的解释……莫非是在有意挑拨她和丽兹的关系？

闪灵感到不寒而栗，轻轻把夜莺的手放开，柔和地看着她：“丽兹，哪怕你的家人对我做了什么，我也绝不会迁怒于你。以前我答应过你，要帮你追查真相，帮你报仇，我绝不食言。”

远山见闪灵如此决绝，只好说：“如果你一定要查明过去发生了什么，请把手搭在水晶球上，闭上眼睛，全神贯注默念那个日期和时间，待我施法后，你就能以自己的视角，看到自己经历了什么……”

回到了，回到了熟悉的场景：阴沉湿冷的雨夜，喧闹起哄的人群，零落一地的拼图……那又是陌生的场景：玛丽·南丁格尔背过身掩面哭泣，洛伦佐闭着双眼跪在地上，女孩举起长剑，朝州长的脖子砍了下去……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女孩一脸，也溅了墙上的鹿头一脸……

闪灵惨叫一声，痛苦地抱住头，双膝跪地，就像当年的洛伦佐那样跪着：“为什么会这样……我杀了洛伦佐·南丁格尔……丽兹的父亲是我杀的……”

见她这个样子，阿克索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就是你苦苦追寻的真相啊！”

这个狞笑，一定在哪里见过……夜莺内心又一次被恐惧淹没，可怖的情景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临光察觉到夜莺神色有异，连忙拍了拍她，又把闪灵拉起来：“振作点……这一定是阿克索的诡计，不可上当。”

闪灵还是精神恍惚，即便夜莺和临光呼唤她的名字也无济于事。这时，夜莺忽然对远山说：“请让我看看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下连远山都有点慌了：“不，闪灵小姐已经那样了……夜莺小姐的身心状况恐怕更受不了这种刺激……”

夜莺却奋力支起身体，不顾脚下趔趄，抢到远山身前，把手搭在水晶球上：“之前一直是闪灵救我、照顾我、呵护我，这次我也要救她，请开始吧。”

远山被打动了，她不再劝阻，又一次施起法。夜莺闭上眼睛，那一晚上的场景如潮水般涌进脑海，眼角的泪水也跟着涌出来。

时间仿佛暂时凝固。就连阿克索也目不转睛地观看着。

“夜莺……夜莺……丽兹？丽兹？”临光极少称呼夜莺的本名，此时却连声呼唤。这呼声终于让她从水晶球引起的记忆中重新清醒过来。

仿佛刚从凝固中融化的夜莺，毫不犹豫地蹒跚回到闪灵身边，从身后抱住了这从小相识的同伴：“闪灵……我都知道了……你身上背负的、你亲眼目睹的，是我的过去……我才是那个罪孽深重的人……杀害父亲的凶手，并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闪灵的瞳孔骤然放大：“你在说什么？”

很多时候，人们并不关心真相本身，只关心能借真相之名做些什么。满怀怒火的民众，笃信“州长就是酿成空难的元凶”，哪怕传言本身漏洞百出。他们打砸官邸，劈开房门，正欲行凶之际，戴着羊首面具的领头者制止了人群，独自走进南丁格尔夫妇的卧室。

面对不速之客，洛伦佐州长把妻女护在身后：“我知道你们恨我、想杀我，我不反抗，但是请放过我的妻子和女儿，她们从不过问政事……”

领头者抚弄着缠在胳膊上的黑蛇：“我可以放过你的妻女，不过那场空难害得那么多人妻离子散，就这样杀了你恐怕不能平民愤。”

玛丽·南丁格尔抱紧了女儿：“你们想怎样！”

黑蛇冷不防蹿到地上咬了女孩一口。“丽兹！”南丁格尔夫妇惊叫起来。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为什么她眼睛发红？”洛伦佐第一次在来人面前惊慌失措。

“没什么，就是想看一出好戏，”对方哂笑着，“听说洛伦佐州长家庭和美，就让你心爱的女儿送你上路如何？”

丽兹嘟哝着谁也听不懂的言语，一步一步走上前，她眼神迷离，瞳孔缩小，鲜红的虹膜看着十分瘆人，更瘆人的是她嘴角的讪笑——南丁格尔夫妇从未见过自己的女儿会有如此狰狞的表情。

“真歹毒！”玛丽忿忿骂道。

“夫人看不下去，想亲自动手也是可以的呢……不过你们的女儿，只有亲人的鲜血才能让她恢复神志。”对方丢过来一把长剑。

“怎么会……”玛丽全身瘫软，并没有力气去拿起那把剑。

“就按他们说的做吧……我不死，他们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洛伦佐说罢闭上眼睛，跪在女儿面前。

丽兹挥动了长剑，直到被溅上鲜血，才如梦初醒，号啕大哭。

“真妙啊……”阿克索用法杖在地面敲了几下，“闪灵，你还不明白吗？你和大家不一样，你是不存在的人……”

“什么？”闪灵伸手捏紧了拳头又松开，再转头看向周围，大家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只有夜莺和远山面无表情。

“占卜师不敢说，夜莺不会说，看来只能我来说咯……”阿克索看上去兴致盎然，“古早的时候就有传说，源石技艺高超者，在精神受到刺激时能分裂出人形的意念体——虽然通常很快便会像肥皂泡那样湮灭，但有极个别的会形成自己的人格，看上去与真人无异。我活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证这样的奇观。”

闪灵耳朵“嗡”的一下，顿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又或者，只有自己才是不真实的。怪不得，自己不会被源石感染；怪不得，自己受伤很快就能恢复……

“镇定，不可被干扰心智，”远山冷静地伸出手，递给闪灵一张塔罗牌，“如果精神瓦解，你就会消失。”

“虚假的终究是虚假的，你本来就不该存在，也会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不留下半点痕迹。就像你的名字预示的，闪灵，这就是你的宿命。”阿克索字字诛心。

闪灵看了眼那张塔罗牌，是“命运之轮”。而远山则恢复了那副充满余裕、甚至有点故弄玄虚的笑容，不知是在笑给闪灵还是在笑给阿克索看：“命数总有偏差，最大的变量就是人心。当人心变了的时候，不变的命运，只是巧合罢了。”

谢谢……闪灵把牌收进怀里。

然而阿克索并不罢休，她将矛头转向了夜莺：“夜莺，以你目前的状况，活不了多久，想完全恢复健康、恢复记忆吗？只要把闪灵抹掉，你就能得到一副健康的身体，甚至可以不老不死。”

空气霎时间凝结了，没有旁人敢出声。风雨从早上开始一直就没停下来过，凄切的雨声此刻显得格外聒噪，浓密的乌云把白昼遮蔽得如同黑夜，更压得人透不过气。闪灵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僵在原地，许久才张口：“丽兹，如果这样真的能救你，那就……那就把我从这个世上抹除吧……”

“如果我说不呢？”

夜莺失忆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迅速地回复别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