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脑洞来自中奖者)
【张平,救命。】
收到小仄的消息在4月9日午后一点,那时窗外阴云遍布的很吓人,窗外是个大晒台,积了不少水。大雨潲进窗缝扑到我的小腿和脚趾上,我被冰到,这才睡醒了午觉,跳起来将窗子砰地关上。
晒台上的一盆迎春已经被雨打落。
“说了别开我的窗!”我大声抱怨我那爱管闲事的妈,期望一墙之隔的她能听见。接着趴回床上,发现平板电脑的游戏页面上方跳出这样一条小仄的消息,我吓了一跳——她不是在后山上狮虎医院好好的吗?
小仄是我远房的姐姐,大概是超出了三代以内旁系血亲,我从没见过她,算个陌生人。今年二月份小仄唯一的爸也死了,她坐了两天绿皮火车,从青海来南方投奔我当官的父母:为了治病。小仄有慢性肝病,一米七的个子,四十来公斤,她晃悠着那电线杆一样的身体出现在我家门前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看到一根发霉的牛蒡——除了化过妆的脸,其他地方的皮肤又黄又绿。
她的长手指也是那个颜色,不过触感还算是有温度且柔软。她一点也不拘谨,吃饭的时候用抚我的齐刘海,一张脸笑得卡粉:“张平,你别害怕,我这个肝病完全不传染。”
“那你害的病还真是良善。”我推开她,去夹她刚用筷子拨弄过的莴苣炒肉丝,“我的神经病传染,离我远点。”
说小仄不健康,我实际是没有资格。从去年秋末开始,我因为反复的暴食、厌食得了躁郁症,起因是对身材不满意,我知道有点幼稚,但不管起因如何,躁郁症的结果确实挺严重:开始是手痒得不行,对着镜子拔掉了左眼全部的睫毛,后来连右边也不能幸免,然后我啃指甲,将十指甲壳都啃成短短一条,陷到肉里。
整日整日,要不就是兴奋异常,要不就是极度悲愤地嘶叫,在家里也是,在外面也是,叫喊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场面确实可怖,因为我爸——可能是为了羞辱我,把过程全录下来,事后放给我看。
“我投降,我投降,我再也不干了。”我哭着向爸爸妈妈摆手,“我给你们丢脸了,以后在家待着,给我锁好了,哪我也不去!”
说完我开始啃那三毫米长的指甲,用下齿飞快地去刮甲面,刮出细细的白沫,一股莫名的焦味从指尖窜出来。
妈妈打我的手。
小仄来的时候,我的指甲差不多长到八毫米,睫毛也恢复如初,看起来没那么糟糕了。除了休学闭门不出,整个人趋于正常,所以大部分时间也可以以正常人自居,俯视病弱的小仄使我充满快感:这是幽居深闺的“大小姐”唯一的乐趣。
和她第一次发生肉体关系是在三月份的时候,起因也很幼稚。父母不在家的那个下午,我们争论附近狮虎山的传说,狮虎山上确实有狮和虎,近些年都濒临灭绝就是了。
“狮是凶兽,虎是瑞兽。”这句话我从小到大听得耳朵磨出茧子来,我与她强调数次,小仄却总是不同意,她用那双带点茶色的眼看我,认真的样子讨厌至极:“为什么呢?凭什么从来都这样说,就这样认为呢?”
“你纯粹喜欢狮子吧?”我问她。
“我喜欢狮子,那又怎么?”她说。
我摊手撇嘴,很贱,很讨打:“你自己明白。”
我们当时是并肩坐在床上看向晒台,晒台上有一盆迎春已经开了,黄灿灿的很耀眼,我还没反应过来,小仄一把将我压到床铺上,我头晕目眩,眼前还留着迎春的艳黄色,星星点点。我听她说:“张平,你属虎。”
“我属虎,那又怎么?”我已经有点慌张,她带着药味的鼻息喷在我脸上,但我不觉得讨厌,因为我第一次发现,近在咫尺的她的五官虽然有点小家子气,但是很精致,眼睛不是我一直认为的单眼皮,其实是内双;鼻梁点了几颗浅褐色的雀斑,鼻翼光润;嘴唇薄厚均匀,唇角天然地微微向上勾。
还挺好看的。
这样的争论在她纯真又可爱的面容中都没了意义,我问她:“你这病真的不传染吧?”
得到肯定后,我翻个身将她压过去,嘴唇贴在一起,手钻到她裙子下面,隔着她的内裤抚摸那块很软的地方,很快就感到了湿意。
对于远房妹妹突然的兽 性举动,小仄仿佛一点也不惊讶,她眯着双眼微微吐息,瘦长的手脚微不可见地发抖,整个人温顺又柔软。这让我感到舒畅。不过虽然同做这种事,在我这里却必须分个高下出来,凌驾于她之上的我是正常人,她是病患。她呻吟的声音带着病气,抓住我背后的手也很无力,在此状态下我愈发兴奋,手上也很勤快,她很快进入了高潮,抓住我的手和胳膊,一个劲地发抖,叫我的名字。
之后我抚摸她的腹部,那里不像她四肢一样干瘪消瘦,而是有点鼓,软软的——大概是因为肝病吧。
我突然觉得欺负了病人有点抱歉,刚想说对不起,她却突然打断我的思绪:“还好你不是男的。”
“为什么?”我支起脑袋看她,感到莫名其妙,这种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因为喜欢也好,发泄欲望也好,反正是做了。我认为不存在男女和女女、男男的区别,小仄要是打算不当回事,那我可看不起她。
她却用手盖住我放在她腹部的手,说了很恶心的话:“不用担心怀孕。”
“呕。”我说,避开脏东西一样从她身边离开。
她是什么意思?不会怀孕,就是不会有性行为导致的小孩,这个小孩必然是我和小仄共同的,是我和小仄都必须负起责任来的,也就是说,她对“产生必须由二人负责的东西”这件事避之不及。
她在蔑视我,蔑视我们之间的关系——笃定了这一点后我气愤不已,那股烧不断的火又在胸膛里轰地炸开了,我的理智被烧得一干二净,跑回卧室要同她大吵大叫,但小仄已经累极睡过去,她安安静静地侧卧着,闭上双眼。她甚至没穿回内裤,那块白色布料皱缩成一团在她泛黄的、只剩了骨头架子的大腿边。
她一点防备也没有,就像是死了一样。
我的躁郁症又好了一层——从那天以后,我再也不同人吵架。
小仄和我通常在白天做爱,因为晚上父母会回来。每回只做一次,多了她身体吃不消,为了满足我这个被水泥牢笼幽禁起来情欲过剩的疯子,她确实很尽力地配合。两个年轻人床事过于和谐就容易忘情,三月底的一天我们的事情暴露,被妈妈发现——妈妈揪住我,用晾衣杆抽我的后背,不过是象征性地抽两下,但砸到脊骨还是生疼生疼的,难以忍受。小仄吓呆了,光着身子一动不动——她总是那么柔弱,白长了大个子。
妈妈抹泪骂我:“你这个……畜生!”
畜生?凶兽狮子也是畜生,瑞兽老虎也是畜生,她说的是哪一种?要我说,她应该骂我是“人渣”,在我看来没有比人更坏的东西了,冷漠疏离,不负责任。女儿生了病,用最恶心的方式来羞辱她,让她再也不敢出门,家门一锁就万事大吉。再说小仄,她得病也是双亲的疏忽,只管生不管养,要不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怎么从七岁开始拖拖沓沓病了十几年,到父母死绝了才能得到救治?
当然,我也是人中极品,这样想不是因为我对远房姐姐做了这种事,而是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并不打算尊重她,把她当下等人看。所以我该被称作“人渣”。
我一声不吭,反正说了妈妈也不懂,更不会改变对我的称呼:
畜生。
这月初,可能是为了隔离我们,小仄被送去了狮虎山后山上的狮虎医院,狮虎医院肝胆科很厉害,她去卧床治疗肝病。临走的时候,她在家门口向我道别,她穿着泛着淡蓝的春装,是条裙子,漂亮的蓝色衬得她肤色愈发难看,她用那样颜色的手指摸了我的嘴唇。我不禁看着她的嘴唇,唇角自然勾起,她时时刻刻都在笑,此刻她面色舒缓,在我触及不到的、外界的春风里,向我微笑。
“你要是男的就好了。”她突然说。
“为什么。”我说,“你看不起女的。”
她把手放在腹部:“我要是怀孕了,就不用离开你了。”
“那你就病死了,”我不再感到恶心,我想,如果有两人共同的小孩,我一定会好好养的。我说,“你以为生孩子那么容易,看看你,自顾不暇了都。”
我的语气很傲慢,好像自己生养过小孩一样,但是我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不是真的想要小孩,只是想用什么连接我们两个人而已,这大可不必,因为她又不是一去不回,治好了病,她总会回来的,我相信。
“你去吧。”我说,在门内向她招手。
她顿了一下才说:“张平,我会回来的。”
“当然了。”我说。
那天是4月1日。
【张平,救命。】
4月9日午后一点,我看到小仄的消息后,听见外间晒台哗哗啦啦的雨声中,有谁踏着积水的声音。
我茫然转头,发现竟有一头年轻母狮踏足晒台,她身量应当算是娇小,褐黄色皮毛被大雨浇得垂重顺滑,她目色温和,在水里行走而来,于我的窗边驻足,两只清透的眼睛在雨幕里不断眨着,显得可怜又纯真。
狮是凶兽。我在突然劈下的惊雷巨响中打了个寒战。
【你怎么了?】我给小仄发去消息。
【你看见狮子了吗?见到狮子就开窗。】
我感到一股裹着灵异之风的寒气从后脑窜上,没入耳道,我惊恐地望着那母狮,不住地摇头——虽然小仄看不见,我还是拼命地摇头:怎么可能开窗,这凶兽会立即扑进来咬死我!
【张平,救救你自己。】
原来不是救小仄的命吗?不过,我的命有什么好救的——我躲在屋子里,躲在这方方正正的水泥盒子里,好得很。
我无视了小仄的请求,将平板丢在一边,坐在床沿死死盯着那母狮子。直到几个小时后,我看见她用那四只大爪踩着积水款款离开,再也没回头。
我松了口气。
4月10日午后一点 晴
午觉时,我突然被窗玻璃的震击声惊醒,我纳闷着“雨点狂风也不会打出这样大的声音”睁开眼睛,目之所及的景象却实在将我吓个半死——老虎,一头筋肉膨出的老虎正咧开血口冲着我嘶叫,吼声像那种中年男人吐痰前自喉咙深处发出的响声,不过要响个几百倍就是了,它满脸上挂着谁的血,已经氧化结块变得黑红一片,大爪子拍击着窗玻璃,玻璃剧烈地战栗着。
“张平,你在搞什么,快点跑!”父母的声音从我房门口传来,话音未落,一整块玻璃哗啦啦地碎了,往我身上倾倒,老虎顺势爬上窗框,我瞬间反应过来,一个打挺跳起,光着脚撒腿就跑。眉骨处刚刚不巧被碎玻璃划到,裂开了口子,血流下来盖住左眼,我边抹脸边逃命。
虎不是瑞兽吗?我又气又急,根本想不通。
“去哪里?”我问爸爸,他用钥匙转锁眼,手剧烈地晃动,害了帕金森似的。
“抄小路绕道去后山,两分钟就到狮虎医院了!”妈妈说着,用手摸我的脸,发现没什么大伤后收了回去,我脸上倒是被她糊得一团糟。
我没想到,半年来第一次出门的契机,竟然这么荒谬,这么魔幻,这么像梦一样,这么让我措手不及。没有任何准备的我,光着脚,拖着半年没怎样运动过的虚弱身体,跑出这个水泥盒子,闯到太阳下,来不及赞叹外界的温暖,就猛地冲上了通往狮虎医院的土路。
我很久没有跑得这样快,但我发疯似地跑,撇下父母——我自顾不暇,哪管得上他们。我跑得要把从肺到肝从上到下的所有内脏全部吐出来,一路上闻着自己脸颊上蒸出的血气,不住地干呕着,终于闯开狮虎医院的白色大门。
我摔倒在地上瘫坐,阳光被门挡住,在我身后消失。
我突然发觉,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大厅、走廊,黑洞洞的,一片死寂。
想要推开门去查看外面父母的情况,可那门像是被焊实了似的,再也推不动。
走廊深处,传来低吼声。
是虎。
【张平,救命】
我耳旁一懵。
【张平,救救我。】
我猛地站起来,光光的脚板在瓷砖地上,蹭着眉间落下的血滴打滑,擦出一块红彤彤的污渍。我稳住身体,环顾着四周,轻声喊她:“小仄?”
我向走廊深处走去,呼吸很浅,我怕地发抖,泪水模糊了视线,又赶紧合着惊惧吞回去——肝胆科,我看到那扇窄门,听见低吼声愈发近了,我咬牙,心下一横推开道缝:死就死吧,跟小仄死在一起。
没有虎,只有围着病床的女护士。
小仄被门挡住。
女护士们看见我,仿佛受了惊吓。看到我这血糊糊的样子,她们的确该感到害怕,不过那种惊吓仿佛并不含有恐惧,她们很快露出了狞笑,一忽儿上来围住了我:“来来来。”她们牵着我的手,摸着我的腰,像盘丝洞里的蜘蛛精一样缠上来,喉间发出中年男人吐痰前自喉咙深处发出的响声,轰隆隆的。
我恍然晕眩,想着:这是几头母老虎。
我没有看到小仄,因为昏晕的下一秒我就成了小仄,我看见雪白的天花板,感受到腹胀,额头在烧灼,整个身体如坠地狱。
我清楚体会到小仄的痛苦,体会到“下等人”的痛苦。那是完全疗愈不了的痛。我看见一脸血污、一脸空茫的自己在女护士的簇拥下向小仄——向我,举起了手术刀。
我划开了我的身体,划开了小仄的身体。
痛死了。
我确实醒来了。
能够醒来使感到庆幸,仿佛只是睡了个漫长的午觉——我还活着,小仄也是。我在骄阳的照射之下想要睁眼,眼皮被黏糊糊的东西粘在一起,废了好大劲才扯开。眼前是草坡,细嫩的幼叶挠着鼻尖,让我打了喷嚏,我听见喉咙深处发出的响声。
是虎叫。
我急急站起来,想要两腿直立,可我看见自己的皮毛:橘色硬毛遍布着漆黑条纹,此情此景我眼前一晕,在泛着潮热气的、难闻的草地上打了一个滚,接着以四腿站起来,呆了呆。
我变成了虎。
变成了真的畜生。
举目四望,斜向下的草坡上留下了风的形状,一波一波风脉划过,吹动我的毛发,烘着我面上的血腥气——这一切都弄得我头脑发懵。
我瞧见山脚下有幢民居,挺气派,大概是小别墅,看着有些眼熟。我边用这狭小的虎脑仔细思考,边不大灵活地使着四条腿向山下走,房屋面向山坡是一个挨窗的水泥台,台子上摆了几盆植物,我走近前,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窗的另一侧,屋子里,床上,睡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我认识她。
她睡得那么香甜,若无其事。
躲在那里。
屋子里。
我怒火中烧。
虎迈动四腿,狂奔着冲向窗玻璃,自喉间发出了低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