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玫瑰(第三幕 其五)
人造光线正以近乎蛮横的姿态驱除着房内的黑暗,它们只好仓皇躲避,藏于桌脚,藏到柜底,但更多地是直直冲向某个僵立的身体。
如同雕塑的晓美焰坐立在床的中央,脊背依然挺直,眼中却空空荡荡。
她有喜欢的人了。
咳嗽着的鹿目圆、指缝中透出的点点黑色,就连立刻抬头看她的眼神都清晰可见,惊讶、担忧、不安,像是在害怕被她发现。
这是还在担心自己吗?
晓美焰简直要为内心那隐秘的窃喜而发狂。嫉妒蚕食着心尖,流下的血点在花瓣根部,又从口中溢出,嘲笑着愚蠢的自大:认清现实吧,一个乖戾的怪小孩有什么资格被人喜欢?你不过是错把同情当成爱意。
她感觉每片花瓣仿佛都化成了藤蔓,扎根在血肉里蓬勃地生长。
好痛。
为浅薄的虚荣,为无知的怠惰。
近乎凝固的姿态终于有所变化,她艰难地蜷起,将头埋入由手臂和膝盖搭建成的狭小空间。黑暗按下按钮,帷幕拉开的背后是死亡。于是撕裂般的痛苦一拥而上,怪笑着将她包围。
是被自己传染的可能性…并非为零。
别狡辩啦,就是被你传染的吧。
是自己传染……?她试图回避,但现实将一切都赤裸裸地摆上台面,就像在对观众展示要被封死在柜中的演员。
无法…原谅…。
多年的医院生活只教会她这一个道理:亡者无法拥有幸福。可鹿目圆理应拥有啊。
这可能将被我亲手毁掉。
仅剩的力量全数卡在牙关,她的身体再度战栗,但不因炽热,反为冰冷,并非喜悦,而是悲哀。黑暗中的火炬猛地亮起,燃料为意志和生命。晓美焰努力地思考,就像嘎吱作响、不堪负重到快要坏掉的机器仍要运转。
现在应该是第一天。
喉中干裂的血腥味正满是欣喜地等待,她撇开一切无关的想法,试图沉至水平面以下。
拿自己的身体状况作为参照,病情在第二十天左右进展到晚期,整个过程应约为三十天……还有十天,仅剩十天,过后就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如果可以的话,想在离开之前清偿自己的过错。
晓美焰巧妙地绕过爱与死亡,潜入深深的海底。光快要凝成一线,但深海依旧漆黑。她舒展自己的四肢,远远地眺望。水草轻柔地摆动,连带着光的形状都无法确定。
会有人不喜欢鹿目圆吗?她想。对孤僻怪异都温柔相待,无论是笑容还是声音都这么柔软可爱,瞧见她就寻到春天。
轻快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毫不吝惜地展露微笑,有关她的一幕幕化作暖流,鲜花燃成的火焰便层层铺出。血肉点成灰烬,厌恶养成真菌,人造的光源趁虚而入,惨白的视野恍若病房。
说起来……那时候也是四月呢。
那是常住病房的序章,但父母还在身边,附近病房同龄的孩子也会来拜访,倒也不至于苦涩。但没办法习惯,好想再触碰一下春天,而不是只能坐在床上,凝视狭小的窗口。
“我来帮你吧!”
细碎的心思被朋友发觉。即使知道这种偷跑出病房的行为意味着危险,却难以抗拒内心的渴望,她屈从了,轻轻地点头。
四月的阳光、微风和花香,跟在病房里的感受完全不同,仿佛被炮弹击中,由衷的喜悦在胸膛炸开。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在不断地、如同咒语般的道歉声中,她从昏迷中苏醒,看到的是不断鞠躬的年长男人,和被按着头的朋友。
对方的脸一闪而过,愤怒和厌恶杂糅直扑。
“不是的……”年幼的她喃喃出声,可是谁也没听见。
黑暗未被驱尽。
黑玫瑰(第三幕 其六)
金属和玻璃搭建而成的悬空走廊一路延伸,被流淌的残阳包围着。
大步前行的晓美焰是碎步跟着的鹿目圆。稍落几盒身位,后者的脸上是大片的紧张和不安以及浮浮沉沉微的某些期待,仿佛即将踏入未知领域的旅人。可能是感受到这种难言的气场,此时并没有学生经过。
“花吐き病。”急停的转身让发丝划出弧度,“你知道的。”她确信。
她看着鹿目圆的脸上闪露出惊慌,很想再问多一些:是否是出于同情关注我,是如何爱上对方……但花瓣仿佛悬在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稍有不慎就会喷涌而出。
“交换吧。”停顿几秒,她再度开口:“名字。”
所以一切都无所谓,就算是出于同情才接近我也好,无法了解她的内心也好。
诡异的平静激荡着,她死死盯着鹿目圆的眼睛,锐利的眼神展露着无可动摇的意志。
只要保护你。
对面少女的表情从不安到惊慌再转为无奈,后露出了羞怯的粉红。她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这颜色真似三月初放的早樱,一边被翻滚的不适感警示着不得不出声催促。
“不说的话、”
“晓美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