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像久美子的風格。

那種話，簡直不敢相信是從她口中說出來。

從放學路上憤然離去後，整頓晚餐她都在生氣，氣得嚥不下飯。

但之後冷靜地想又覺得那句話太不像她，與其說不敢相信，應該說，現在她還是不相信久美子會有輕蔑她的想法。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然而那時，麗奈再三等待她哪怕說出半句成型的解釋，久美子驚恐的表情下還是什麼都抖不出來。

她緊攬著枕頭把臉埋進去，「唔——！！！」地大叫，枕頭把聲波的震動吸乾吸盡。

最近的久美子，淨是做些讓她不快的事。

首先，她竟然接受了冢本的告白。

那個沒骨氣的男人，每天放學都在吃熱狗包到底有什麼好。

就算是青梅竹馬也不見得就要隨便交往啊。

明明是一直說著：秀一什麼的怎樣都好啦。的久美子。

當初葉月喜歡冢本，她也是毫不猶疑地把他讓出去不是嗎？

火大。

還有那位小惡魔般的久石同學。

雖然不清楚她的事，但久美子要負責照顧一年生、又要跟冢本見面，還要抽時間為她開張咨詢處，開學以來一起的時間變少了，相處時話題也是繞著她轉的……

然後今天，難得一起放學的路上，她卻說出那種話。

整晚心浮氣躁，次數過多地打開Line看久美子有沒有找她，但仍是什麼都等不到，她開始在腦內掙扎起來。

黃前久美子並不是像她外表那般乖巧的好孩子，冷漠抽離的部分，善於洞察的部分，性格惡劣的部分……但這些，或多或少地，麗奈擅自地認為了，那些她毫不柔軟的部分並不適用在自己身上。

麗奈雙手捏弄著自己的手指，繼續拼湊著各種有關黃前久美子的碎片。

如果說，麗奈認為自己是唯一一個會讓久美子甘願與世界為敵的人，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呢？

但是，是那個平常放空省電，卻總會認真看著她的久美子啊。

是那個無論多少次都願意背著上低音號陪她爬上大吉山的久美子啊。

是那個…會在眾目瞪瞪下為她隻身起立鼓掌的久美子啊。

把雙手捂著眼睛，她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久美子的那句話有什麼意思。

三天下來都沒說過話，這是自從久美子隱瞞瀧老師妻子的事後第二次冷戰。

獨自吃午飯，持續地悶悶不樂。

不知為何，比起上次的冷戰，這次她更受不了不跟久美子說話，她甚至希望久美子隨便敷衍她，只要久美子找她搭話，只要能回到之前那樣，她願意既往不究。

或許，對瀧老師懷有愛慕的自己的確有可笑之處？

不對！

她搖了搖頭，又吃了兩口。

下課移動到音樂室時，「啊啦～高坂前輩你好～」竟然遇上了低音部一年生，久石奏同學。

「你好。」禮貌性地回覆，但想不到久石同學仍然跟在她旁邊。

「不知道今天久美子前輩會不會被點名SOLO呢？哈哈」

久石同學用指尖掩嘴輕笑，在說這兩天久美子吹不好被瀧老師抽出來的事。

「さあ…」不知如何回應，麗奈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

「高坂前輩就不一樣了，吹差了程度也好到不會被點名，不愧是首席」

「你想說什麼？」麗奈停下腳步，正面望著久石。

「高坂前輩和久美子前輩不是一起吹得沒力沒氣的樣子嗎？同一時間地」

這個瞬間，麗奈腦中浮現出久美子坐在月台椅子上攤軟著身喊『一年生好麻煩啊啊…』的痛苦表情。

即使詫異於她不敬的回話，麗奈仍面不改色地直望進她的雙眼。

「這不是你要管的事吧。久石同學」

「的確。很對不起，高坂前輩」

久石低著頭道歉，但語氣明顯地毫無歉意。

莫名其妙！

正當麗奈皺著眉要離去時，久石又再次開口了——

「那我搶走了也沒關係嗎？」

「什…」

「我是說久美子前輩。」

——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嘻嘻嘻，開玩笑啦，高坂前輩的臉超嚇人的，我先走了。」

呆站著無法移動的麗奈只能眼望久石奏輕巧地逃去。

半刻，她終於抬起拿著小號箱子的手，雙手用盡全力地發洩，十指緊抓著無辜的小號箱。

團練時，她有史以來第一次，被瀧老師點名SOLO了。

- - - - - -

冷戰持續第四天，沒精打彩地迎來了早晨，上學。

小綠和葉月看著久美子日漸枯乾的樣子，不斷演起雙人相聲逗她開心嘗試安慰。久美子為了不讓親友擔心也只能強顏歡笑。

從麗奈沒來找她們一起吃飯就得知久美子和麗奈兩人是吵架了。

被逼問很久而久美子只是不斷說不是麗奈，是她自己的錯。

「那就快點誠心道歉！久美子，不得已的時候，即使土下座也要讓麗奈醬原諒啊！」

對於小綠豎著食指的訓話，久美子苦笑地嚷嚷：如果土下座就能解決問題，她願意土下座三天三夜。

每天都只能靠樂團練習時看看麗奈的臉。

而麗奈總是毫不掩飾地一臉不快，久美子根本不敢與她對上視線，心不在焉又被瀧老師訓。

所有事情都爛透了……

聲部練習時，「久美子有點事」小綠突然抱住了久美子的右手。

「我們很快回來！」葉月也抱住了久美子的左手。

就這樣久美子在眾人眼下被拖了出去。

「等一下等一下！」久美子邊反抗邊叫喊，她已猜到這是她親友們策劃的好事。

「麗奈醬在等你啦！」葉月仍然拖拉著久美子的手。

「準備！等、準備……我需要心理準備啦！」

「看不下去了，這次一定要跟麗奈道歉和好啊，久美子！」

終於放開手，嬌小的小綠有氣勢地叉著腰。

「知道了啦」

深深地吸氣、呼氣。

久美子來到地下，離開梯間走進學校後院，麗奈筆直的背影就在幾米內的不遠處。

回頭望去，留在梯間的小綠和葉月同時比出大姆指的手勢。

炎夏的熱力帶著些許濕氣，久美子顫著喉嚨地輕喊，手心冒汗

「麗奈…」

聞聲轉過身來，麗奈相比那天，眼神已不再尖銳，不知為何還帶著虛弱感。

「有什麼事嗎…」

她的聲線已然是放軟的態度，久美子順勢就低頭道歉了。

「那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嗯…」

當久美子抬起頭，「那天那句話…」接著要說時，麗奈專注地抬眼望她，紫眸閃了一下，認真等待久美子解釋那句她苦思已久卻不得其解的句子。

「那句話並不是說你跟瀧老師的事情」

「什麼意思？」麗奈直望著她，走前兩步。

久美子緊張地把雙手放於胸前，忍著想退後的怯懦感。

「是、是說，經驗，你看，有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不是嗎？」

「經驗是指久美子自己的經驗嗎？」

隨著疑問微彎的頭，麗奈的黑色髮絲順著肩頭瀉下。

久美子無法望著麗奈的眼睛說謊。

「可能…是這樣，也不一定。」

「冢本呢？」

「欸？？為什麼提到了秀一？」

「久美子心裡有仰慕的人，卻跟冢本交往」

麗奈又走前了一步，來到久美子身前。

久美子的心臟像要躍出身體一樣，她害怕地緊握著拳，麗奈過於熱切的視線快要把她看穿似的，心虛地垂下眼，她細弱地吐出連自己都猶疑的話。

「那是兩回事…」

「怎會是兩回事，喜歡的是別人不是嗎？」

久美子不懂，為什麼麗奈現在的臉特別好看到炫目，她深邃的眼神就像要把她的心揪住翻開一樣。

退後一步，久美子索性撇過頭不看她的眼睛。

「就說了 No chance！」

「但還是喜歡啊？」

「……沒有。」

「吶、久美子……」

「為什麼要露出這種表情呢？」

——這種從沒見過的…寂寞的，像是大人的牽強的笑容。

「因、為…」

——我不可以喜歡上你啊…麗奈。

麗奈想要牽起久美子的手去撫平她臉上的愁容。

但在那個瞬間，久美子把麗奈用力地拉到她身上，用雙手緊緊抱住了她。

當久美子把頭埋進麗奈敏感的頸間，在過大過急的心跳聲之中。

麗奈差掉漏掉了肩上傳來的淚水濕意。

結果，她們牽著手回去，而麗奈並沒有去問久美子喜歡的人是誰。

「哈哈、為什麼麗奈的臉也這麼難過啦…」

「因為…久美子…有喜歡的人什麼的。」

就像是掉進了無底的黑洞，而她不想著地後粉身碎骨。

高坂麗奈現在還不懂，這種重壓著她的全身，缺氧的下墜感是怎麼回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