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溜冰場上遇到的她,究竟在想什麼?

作者:博凌
更新时间:2020-05-21 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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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6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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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安娜要用學科來形容她的姐姐,那便是哲學。

「能說的,要說清楚;不能說的,就不要說。」

這並非是因為她翻姐姐的書唸著上頭看似廢話,實則很有深度的句子。

總之她的姐姐就是那種,以為很複雜的時候理解起來卻很單純,看起來單純的時候反而很複雜,有點麻煩的人。



跌倒的時候,雙手要撐住地板。

在不出糗與出糗之間做選擇──生命自會找到出路,安娜不會做選擇,自己開闢第三條路。而如今她也身體力行,完美體現堅持自我走自己路的下場,勇往直前、重摔受挫。

身體在來回搖晃間往失衡一路奔馳,下盤不穩往前滑、上身則相反往後倒,屁股延伸到尾椎──腰部率先著地受到衝擊,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彈飛身子再度往下墜,牽引背部拉扯腦袋撞得飛出漫天星空。

溜冰場地面冰冷而堅硬,安娜身體呈現大字型躺在地上時想到兩件事,第一件是姐姐或許連跌倒也是優雅下墜、不著痕跡,第二件則是小學老師曾教過跌倒要以雙手撐住地板才不會受傷。

然而她什麼都沒做到,現在只有痛、很痛、非常痛陪她,結案。

早上明明沒有那麼痛,頂多就是很糗而已。她躺在地上思考人生,認為這是可不可控的問題,現在跟今早她從牆壁上跌下來的時候完全是不同情境。


大學的牆不高,有時候根本也不是牆,而是灌木圍籬,薄弱得形同虛設,跳高選手不用助跑、不用熱身隨便一跨就過。它就是彰顯自由,而自由也是對行為的負責。

自律通往自由,然而安娜賴床的可能性經常落在95%的信賴區間,賴床行徑幾乎無法通過自律考驗,任由本我賴在睡眠海洋無法自拔的後果,最後就是要為自己的遲到負責。

為了降低遲到的可能性,她想盡辦法抄近路找個好爬、離場地又近的入口。這也造就她扳著牆頂,維持一腳跨過牆內、另一隻還孤伶伶留在牆外,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尷尬狀態。

其實只要跨過牆,問題就解決了。然而她遲遲不下來的原因就是她的他律、她的道德、她的超我也是她的社會我──姐姐捧著書在牆內盯著她。

微風徐徐吹過,搖曳得樹梢沙沙作響。陽光隨著葉片緩緩灑落又小又細又碎,落在了頭頂、落在了肩膀,偶爾幾片在身上逡巡打過招呼落在了腳尖,就像畫中的仙女如夢似幻。


捻過淡金的一縷放置耳後,似乎查覺到前方異狀。艾莎方從手中哲學抬頭,眼鏡反光太陽太過刺眼反而看不清她的眼神。不過安娜已經能從姐姐微微張大的嘴中看到缺席的──傳說中的目瞪。

好吧很冷。微風徐徐吹過,沒多久又回歸於一如往常的冷靜與平淡,安娜很少見艾莎驚訝的樣子,大多時間都是冷靜而沉穩、沉默而寡言。

就像現在這樣,她對安娜攀牆的表現顯得過於淡定,這也是她了解安娜即將闖什麼禍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喔姐姐抓到妹妹上學第一天爬學校圍牆,等等下去還不給她打死。

儘管安娜從來也沒被姐姐打過,照其他同學的說法,特別是那個漢斯似乎經常跟他十二個哥哥打架,算了反正他不是重點。總之,姐姐是沉穩的頭腦派從來就不是行動派,那種恐懼來得自然而然也莫名其妙。

「……喔艾莎……你、你聽我解釋……我、我新生典禮快要遲到了啦,所、所以為了抄近路……你你你知道的,只能爬牆請原諒我!」

「嗯我知道。」

艾莎闔起書本,書本擺在身側儼然一位學者,她抿著唇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又緘默了──安娜看很多次了,第一次見到姐姐就是那個表情。她明白姐姐在想什麼,那很單純──就是想幫忙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不下來嗎……可以下來喔,請。」

不過比起當時,至少現在進步了──至少艾莎會跟安娜說點什麼,雖然她並非真心話,現在的禮貌不過是為了掩飾害羞的擋箭牌。

「我想……呃事實上我很想下來。你可以、快點來救我嗎?」

安娜維持爬牆姿勢一段時間了,她揚起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手腳肌肉僵硬急遽收縮,出現抽筋症狀前兆的麻痺了。

「好、好……」

艾莎如獲大赦上前幫忙,然而對安娜而言太遲了──手一鬆從牆上咚地滑下來。幸好反射動作,雙手撐住地板翻滾才不至於受傷,不過柏油接觸的尖刺扎得雙手發疼。

好糗。安娜躲開艾莎伸來的援手立刻跳起,掩飾臉頰出糗發紅的滾燙哈哈大笑。

「安娜你沒事吧,抱歉……都是我太慢了……」

「沒事啦,我真的沒事、真的!」安娜伸展身軀,展示狀態良好,「本來就是因為我賴床,自作自受啦……說真的艾莎,你反而應該罵我才是。」

艾莎偏了偏頭,「為什麼……我要罵你?」

名譽的受損大於現實的責罰。這種時候自討罵是種不合理的抖M行為,但對安娜來說比起被擔心摔下來的羞恥感,被責罵說不定還會好受點。

「因為你是──」姐姐。安娜遲疑著並沒有說下去,艾莎依舊歪著頭,近距離盯著她精緻的容顏、優雅的舉止、高貴的氣質,果然不管看幾次都驚嘆於她的美麗,跟自身的普通實在是天差地遠。

「啊……畢竟爬牆似乎不太好嘛。」摩挲著後腦打哈哈呼嚨過去,安娜感覺自己表現不錯,心浮氣躁。

艾莎聽聞捏著下巴思索,過一會兒她緩緩開口,「我想……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責罵對方,那不是一種自我滿足嗎?」

「等等。什麼?」


如果安娜要用學科來形容她的姐姐,那便是哲學。

以為很複雜的時候理解起來卻很單純,看起來單純的時候反而很複雜。

神情是好懂的,但姐姐經常回應得太過知性,有時候安娜並不明白她在想什麼,這讓她忽然有點挫折。明明只是一個小事,然而這個負面想法是個契機,就像是水壩崩壞前夕的微小破洞。

「如果我要遲到了,那麼我絕對不會爬牆。」艾莎指著矮牆,「校規沒有規定不能爬牆上學。你是為了做好份內之事遊走邊緣,不被發現就好,就只是在規矩內耍叛逆。」

明明是自己胡說八道隨意瞎掰,不過艾莎一向很認真,腦筋也很好,對於安娜的想法會認真思索、認真回應,搞得安娜常常不好意思。

安娜就是「不想遲到」這麼簡單,在艾莎的腦中究竟經過多少千迴百轉呢?

「是嘛……我想我並沒有想這麼多,畢竟我還是法──」

「重要的是你沒事,我認為自己沒什麼資格阻止。」

為什麼會扯到資格呢?安娜歪著頭瞧著艾莎凝神思索,有時候或許正是離太近了,她反而搞不清楚對方在想些什麼。

她還想說什麼時,鐘聲響了。「啊糟糕!」不遠處體育館已經響起司儀的聲音,那一天安娜終於想起自己是為了參加新生入學典禮才會拚了老命爬牆,她匆匆跟艾莎告別,以時速十公里手刀奔。


今天是F大入學典禮。F大是位於芙蓉鎮內分數超高的頂尖名校,隸屬於世界頂尖大學系統──D聯盟之一。入學條件除了學業優良或是有特殊才藝外,最重要的是學生都很會唱歌,歌喉差一點的,只能住附近負責當合音的。如果歌喉不好,抱歉連配角……更正,連校門都摸不上。

這樣偏差值超高的學校,對於艾莎也就是安娜的姐姐,每個人都說她會考上,她也真的輕易考上。雖然安娜沒直接經歷過姐姐那段努力讀書、等待通知煎熬的時期,但是她相信艾莎就能輕易辦到,況且安娜更認為姐姐會考上F大的其中一個理由是因為離家近。

安娜在校長、教務長、學務長、學生會長、系學會長接力演講中神遊,就算拿到錄取通知她對自己考上F大並沒有實感,真正的實感來自於在姐姐面前爬牆失敗的痛擊,那陣痛讓她真的摸到姐姐腳邊、稍微靠近了對方一點。

儘管她也是靠著姐姐,父母為了增進家人感情而安排的姐妹倆一對一家教才考上的。然而上學第一天就遲到爬牆跌得狗吃屎,想到這臉頰就紅得發燙,她連忙甩甩頭,一方面又失禮地想著艾莎會不會連跌倒都優雅得不著痕跡……或許艾莎根本就不會跌倒。

艾莎一直都感覺與眾不同,她跟傳統的大學生天差地遠──生活規律早睡早起,每天就是家裡與學校兩點一線,一點都不像傳聞中的大學生遊走於所謂的必修三學分──學業、感情、社團中打轉,常常在異性交流會簡稱聯誼中跑趴。

聽說一年前偶爾還有打工或是社團,但現在完全退出了。艾莎可能只有好好修行學業那一項,而且每次都是A,GPA: 4那種。

為什麼用聽說呢?原因也很簡單,安娜跟艾莎成為姐妹也才一年,

安娜跟艾莎並不是姐妹也是姐妹,說起來有些複雜但就長話短說──安娜和她姐姐是在婚禮上認識的,正確來說是雙方父母再婚後成為她的義姐。就像每個情侶從婚姻邁入家庭,一切終將回歸於平淡……儘管她們之間沒有過所謂激情,中間經過一陣隱瞞與出糗所造就的誤會後,直接回歸平淡。

初次見面不算美好,姐姐一路尾隨死死憋著的秘密──只是為了告訴自己衣服吊牌沒剪,安娜顧著脫光衣服確認,種種非常不合常理又怪異的事件接連上演,然後又馬上過去了。

一切很快上了軌道,回歸各自的日常習慣,兩人之間本來沒什麼交集,一個大學生、一個高中生彼此有自己的生活相安無事。

安娜也算是一個熱情而外向的人,儘管跟艾莎這個冰山相遇碰撞的初期是令人挫折的,就像是丟出去的球沒有彈回來、最愛的熱可可被喝掉卻沒有感想等等等,然而隨著時間過去,她們也能理解對方,像個「普通」的姐妹了。

……至少在她穿上冰鞋,歷經初次跌倒前,她都是這樣想的。


新生典禮結束後,安娜很快就跟幾個人攀談熟悉。聽說市區百貨公司內溜冰場給了大學生免費入場優惠,當晚一群人相約去溜冰場滑冰。

付了租借冰鞋的費用,安娜事前只查詢怎麼前進、如何停止就開始人生初次溜冰。

那一天特別奇怪,她不想跟人一起,不依靠他人。別人群聚著一團繞著欄杆練習的時候,她就一個人張開雙手嘗試尋找平衡點。

初次上手一個小時,她就是初生之犢早早離開依賴欄杆,獨立於外八字地前進。平行雙腳、腳尖向前靠攏地停止,歪七扭八卻又不至於跌倒。

終於勉強脫離了超新手離開新手村,準備上街打怪。

這時她注意到場地中心一陣歡呼。每個剛起步的勇者總是會遇到競爭對手,安娜這位勇者上前從人群中看到專業花滑選手才會使用的,所謂的阿克塞爾跳──向前滑行,右足起跳順時鐘旋轉,左足落地後輕盈向後滑行。

一般來說她就跟路人一樣拍手驚艷於對方純熟的技巧,然而那位「像是」專業花滑選手正是她的姐姐。她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姐姐是不引人注目,可以自己獨享的低調,現在的她卻展現從未看過的自信,高調得跟在場的眾人展現她的華麗。


想法的水壩破洞越來越大了。這時她忽然驚覺,她了解姐姐的事情,只是以為自己了解對方,但其實一點都不了解她。

她思忖著,腳步逐漸加快就像每個剛上手卻又還沒熟練的新手,遇到新手地圖上偶一為之的超強怪物──展現初生之犢的自信,多一點得寸進尺的嘗試。安娜速度一快身子不穩,就直接往後跌得四腳朝天,現在躺在冰冷的地面清醒腦袋,思考人生。

如果安娜要用學科來形容她的姐姐,那便是哲學。

以為很複雜的時候理解起來卻很單純,看起來單純的時候反而很複雜。

她本就好奇,只要有疑惑她就會去驗證那些讓她疑惑之事。

自從認識姐姐後,她直來直往的性格中多了一份思慮。她經常去想她的姐姐究竟在想些什麼?她以為能理解對方,可是她們的相處中始終有過分的客氣、不遠不近的距離。

或許那不過是自我滿足。初學溜冰給她的感想就是簡單的前進,難、簡單的停止,難,就像兩人的關係輕易止步在深思熟慮。

那份思來想往間,作為枷鎖限制她止步不前,就像她們之間的關係比起姐妹,更像是師生,父母用教導功課的關係將她們綁在一起並沒有增進感情的作用。只有特定的場域裡面她們才有關係,只需時間一到、地點不被限制,兩人就會自動分開。就像進學校後,不是遇到的話根本不會交談。

安娜大可以像交朋友,也跟她大部分的好人緣所引來的好友們那般跟艾莎交好。蒙上姐妹那一層關係,安娜像是被姐姐影響那樣,開始深思熟慮,有所顧慮,怕是被姐姐所討厭了。

說起來姐妹到底是甚麼呢?安娜從有記憶開始就是跟媽媽一起生活,跟每個獨生孩子長大的家庭並無二致,突然多了個兄弟姐妹,不知道所謂的兄弟姐妹該是什麼樣子──從未體驗的未知反而弄得她混亂、不知所措。

姐姐對她不差,但那些好與縱容,讓她覺得不習慣,並非那些家中有兄弟姐妹的朋友常說的理所當然。


人群來來往往,她起身忍著後背的疼痛、雙手的顫慄,站起來重整態勢。或許她稍微接近姐姐一點,她張開雙手維持平衡、重新加快速度,身體卻不受控左右搖擺。

快跌倒快跌倒了,正當她那樣想時,雙手像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自覺碰到一個人肩膀。

對方轉過身,兩人視線交會,「安娜?」

尷尬了。為什麼會下意識就捉住姐姐呢?她想。

「不好意思借我扶一下……抱歉,你認錯人了。」似乎想遮掩尷尬,安娜放開艾莎又往旁邊的欄杆躲藏,安娜勇者決定重新回到新手村練習一番,或是偷偷溜出門外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然而艾莎追上來了,就像初次見面時那樣默默地接近,默默地站在身旁。

「你是安娜吧,怎麼會在這。」

果然還是逃不掉。安娜認命地想,怎麼可能逃走──現在根本是新手對魔王,強制關閉逃走功能。除非被魔王直接打死或是關機重來,然而這又不是RPG哪裡來的強制關閉。她只能認命了,「嘿艾莎……今天有優惠嘛,我跟同學一起來,你呢?你也是嘛。」

「嗯,是也不是。」艾莎搖搖頭,「……趁優惠自己來,如果跟認識的人一起,我會不好意思。」

害羞,果然還是平常的艾莎。

「這樣……你溜得真好。」

「你看到了嗎?……平常有溜一下,只是很久沒溜冰了有些生疏,並不是特別厲害。」

也不是平常的她,講到溜冰的時候,她紅暈的表情中帶有自信的神采飛揚。

「不會啦,我覺得你溜得很棒……或許我一直都不了解你。

我在說什麼啦。不擅長把話一直憋憋憋在心裡,最後就自爆了。

「嗯?」

「沒什麼啦……至少我就做不到,所以覺得很酷。」

「這樣,謝謝。」

第二次的欲言又止,安娜很有自信──姐姐在害羞。然而她又猜錯了,或許是因為溜冰帶來的自信,下一秒艾莎似乎放下了平時的顧慮又說,「安娜你也是,經常做出我做不到的事情,我也覺得你很酷。」

姐姐是她憧憬的對象,怎麼會有做不到的事情呢?真難理解。

「你是說……遲到就爬牆摔死,不會溜冰還硬要溜摔死嗎?」

「嗯。」

「我總覺得你不是在誇我……嘿等等!」

然而她的姐姐並沒有回答,一直以來的立場就像是相反了一樣,逕自抓住她的雙手起步,一人倒退拉著另一人優雅又快速的前進。

「注意前面,就看著我。」

「嘿等等我要摔倒了、我會溜了、我會溜了,等等又要摔倒了!」

安娜的視線本來是看地板的,現在只注意艾莎似乎就比較容易前進了。只是偶爾腳步不穩摔進姐姐的懷裡,然而艾莎會好好接住她。

過不久,直到她可以不在艾莎的幫助下溜出去,「好快好快,我學會了、我學會了!」她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前進得又快又穩。剛才的狼狽從未發生過般,現在溜冰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她跟艾莎展現她的學習成果。

她們笑了。


在旁邊抓著欄杆休息的時候,安娜腦袋又忍不住浮現剛才的事情。

她搓著欄杆,「艾莎你剛剛是什麼意思……就是那個、你覺得我怎麼樣?」

「……等你真正學會溜冰了,或許我會回答你。」

「等等,什──痛!」

下一秒,一下子想衝出去沒穩定好腳步,安娜搖搖晃晃,再度四腳朝天。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直接說出來我會不好意思……呵呵。」

艾莎虛掩著嘴顯得秀氣,輕鬆轉了半圈又溜走了。安娜迅速起身馬上又跌坐在地,這下她小心起身,等站穩了連忙追上去。

「等、沒想到你這麼壞心眼!」

艾莎笑著張開雙手輕鬆繞過週邊的人群,「你現在不就知道了!」

「等等。什麼?」

如果安娜要用學科來形容她的姐姐,那便是哲學。

總之她的姐姐就是那種,看起來單純的時候反而很複雜,以為很複雜的時候理解起來卻很單純,有點麻煩的人。

最麻煩的是,安娜並不討厭她姐姐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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