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静地站着，卡塔莉娜大人。”

女仆在梳妆室里轻快地奔走，手中的托盘叠着上个冬季就订制的春装，而无疑是今晚烛光中主角的卡塔莉娜却兴趣缺缺地站在等身镜前，任由背后的女仆拎起一件裁剪合身的礼服比划。

克拉艾斯夫人早已梳理整齐，眼下正举着羽毛扇打量令她头疼的女儿，一边吩咐女仆把蝴蝶结换成深蓝色，那样更衬卡塔莉娜澄澈的眼睛，一边揪着女儿没完没了地训诫礼节：“......淑女是不能在舞会上喝醉的！如果今晚让我发现你的裙摆卷起来，那么下个月的点心就取消......”

“痛、痛痛！妈妈！”

卡塔莉娜扶着梳妆桌断断续续地吸气，腰间收紧的鲸骨裙架确实将少女逐渐成熟的身体曲线展现到了完美的状态，但那也就意味着胃里能装下的食物注定填不饱她的肚子了。

克拉艾斯夫人皱着眉用视线测量她的腰围，直到满意为止才让女仆松手。

换上层层繁复的宽大衣裙后，卡塔莉娜吸了口气坐下，不满地扁着嘴向后方的金发少女看去。

恰好前来拜访的玛丽亚被克拉艾斯夫人热情地邀请留下来一起参加在公爵的庭院里即将举办的舞会，因此也借用了这里的梳妆间和卡塔莉娜的衣服。

克拉艾斯夫人欲言又止。

女儿时常在她面前兴高采烈地提起这个安静乖巧的姑娘，甚至偶尔会带回她做的一盒点心。她也明白为什么女儿仅仅去魔法省工作了三个月就穿不下新衣服了，因此那句点心禁令对如今的卡塔莉娜起不到丝毫的胁迫作用。

但她也没有理由插手这个金发姑娘和女儿之间的相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卡塔莉娜的腰间又长出一圈软乎乎的肉，晚间对丈夫抱怨时克拉艾斯公爵也只对此一笑而过，至多在春季服装订单上再加一笔支出，让裁缝修改尺寸。

“不，卡塔莉娜，别动！”

眼看着女儿的眼睛不安分地咕噜噜转动，为她打理头发的女仆不断摁住她的脑袋，克拉艾斯夫人第十次斥责道。

喷上香水用细齿梳子篦到尾梢，一头茶色的长发变得柔顺光滑，但与之不相称的是卡塔莉娜完完全全和淑女两个词搭不上关系的表情。

她再次瞄了瞄镜子里在自己的后面整理腰间装饰的金发少女，踢着轻便的拖鞋向母亲请求道：“让玛丽亚也到这里来吧？”

克拉艾斯夫人犹豫了两秒，听到动静而回头的少女轻轻地歪着头，神色间有些局促但举止仍是十分得体，她想起在前不久的下午茶上听到几位夫人议论这位少见的拥有光之魔法的少女，优良的风评和眼前的少女下午进门时低头行礼给她留下的好印象占了上风，她点头了。

“太好了！”

卡塔莉娜欢呼着举起手臂，被母亲严厉的目光扫到后顿时老实地闭上了嘴巴。

门外的女仆敲了敲门，进来询问餐点布置的安排，克拉艾斯夫人匆匆嘱咐两句便离开了。

梳妆室里的气氛放松下来。卡塔莉娜把矮凳挪靠向玛丽亚的位置，尽管贴身女仆安提醒她接下来还要修饰头发，但似乎没有多大的作用。

她小声赞美：“玛丽亚今天很漂亮呢！”

金发的少女依旧散着蓬松的发丝，但她已经换上了卡塔莉娜的礼服。两人身材接近，因此她穿起来也意外地非常合适，那件淡粉色夹杂水蓝的衣裙让她显得更加耀眼出众。

然而比起少女不加掩饰的夸奖，令玛丽亚的脸颊发烫的原因，不如说是“穿着卡塔莉娜大人的衣服”这件事本身更心跳不已。

“不要捉弄我了...卡塔莉娜大人才是最漂亮的。”

平时里为了方便劳作穿着的绿色工作服被高雅的礼服所取代，卡塔莉娜不在意自己容貌的性格被视为她众多奇怪性格的一点，自己最初也是被对方出手拯救的温暖笑容吸引，但那并不代表着卡塔莉娜·克拉艾斯不是美人。

总是以“方便”为主题挑选衣服，即便不得不穿着裙子也尽量择取简单的款式，头发也随便地披散在脑后，淑女会随身携带的梳子，在卡塔莉娜的口袋里只有点心和蔬菜种子。

但现在为了舞会精心打扮着，卡塔莉娜的衣裙向四面铺散开来，编织着金线的花纹，荷叶边和蝴蝶结在宽大的裙摆边做基本装饰，上面描绘闪闪发光的碎宝石和圆润的珍珠。

茶色的头发经过半小时的梳理，蜷曲为柔和的波浪，日常中几乎没有任何遮挡的光滑前额也放下了刘海，在侧面看着有不同于以往的美丽。

“才不是那样呢，玛丽亚非常美哦！”

这么说着的卡塔莉娜不顾女仆的劝告转过头。

仿佛拥有生命般顺滑的发丝在肩后随着她的动作颤动，梳向额前的短发赋予少女别样的气质，她不在意地伸手拨了拨刘海，撩开的几缕发丝从白皙的指间滑下。好像故事里读到的站在舞会的中心点受到瞩目精灵，会夺走所有人的恋慕心。

不知疲倦的心脏为她咚咚咚地跳着。

那是截然不同的卡塔莉娜大人。用最精巧的词汇也无法描述她的可爱之处，不自觉地发散着某种无形的魅力，透过发丝嗅到的柑橘系香水清爽沁入心脾，一瞬间错以为她是端坐在软垫里优雅微笑的标准贵族小姐——虽然本来也没错。

可是以亲和的态度与自己接触的卡塔莉娜大人，始终将自己和身边的贵族们看做没有分别的人，因此她也不知不觉会忘记对方的身份或许会带来的差距和疏离。

如果说之前的卡塔莉娜是直爽不拘束的大小姐，那么眼下的卡塔莉娜就像本该被送上星星的魔法使，值得一切美好的事物。

“......发型很适合卡塔莉娜大人。”

“嗯？这个啊，”卡塔莉娜对玛丽亚的心绪一无所知，“是妈妈说这样更像淑女，而且可以遮掉额头上的疤痕......其实早就愈合消失啦。”

“无论卡塔莉娜大人是什么样子，我认为卡塔莉娜大人都是最好看的。”

“啊，谢谢。”

茶色头发的少女重新面向镜子，将刘海束起归置到额边查看效果，又放下了发丝。卡塔莉娜难得仔细地盯着自己的镜像，小声嘀咕：“很好看吗？玛丽亚也这么说的话......”

浓密的发丝下吊着耳坠的耳垂毫无疑问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