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迁·延 望の延

作者:E犬
更新时间:2021-03-21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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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六月底的天气,已是往年七八月那般细雨迷蒙、沥沥不止的样态,时令更替显得来势汹汹,雨雾忽而凉凉地降下来,弄得人措手不及。

庭院里樱花、紫藤和桐花都谢了,两棵大树对望着,自由地伸展枝丫,两片浓郁的绿韵丰满又舒展,在风雨中安稳屹立,倒不需人担心。只是院子里的野花遭了殃。夕颜、石竹的花瓣都被雨打成透明且脆弱的凄惨样貌,不堪用作茶会的装饰。桃子的母亲见霙心疼那几盆快被希美揪秃的千日菊,就常常送些鲜花来。

自从两年前这女人顶着半边青紫的脸,欢欢喜喜地跑回来家后,小桃子就从“山下桃子”成了“横山桃子”。女人好歹在父亲的资助下开了家花店,整天精神奕奕地工作,晚上五点闭店后就打扮一新,浑身用香水弄得香喷喷的去跳交际舞,看来是打算满怀着热情拥抱新生活。

她也时常邀请霙去舞厅,话说得很露骨:“寻个男舞伴吧,舞厅比相亲会有用得多呢。”

但霙每每摇头拒绝。


霙生日的前一晚,希美听说后一日又要下雨,料到雨水会打得井中翻沙滚土,便在前一晚就早早汲好了后日煮茶要用的水。汲水声咯吱咯吱地透窗而来,将霙弄醒了,她起床走去后院,驻步凝望了一会儿黑暗中希美浅色的身影,询问她为何大晚上还干活,希美回答过,霙倏然也想起一遭,她走去前厅取下遮雨布到庭院里,将家里的摩托盖严实。

继电视机事件之后,霙又赶了新潮。摩托车型号是雅马哈牌YA-1,当做希美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买来的。小车通体茜草红色的漆面,体型纤细优美,有个如它外形一般同样可爱的别称,叫“红蜻蜓”。霙被希美领着,参观过日比谷公园的自动车展览会,对新工业产品也有些憧憬。她又听信塚本的鼓吹,在经销商处只走过一趟,就带了这家伙回来——甚至忘记自己和希美都还不会骑摩托。

霙、并着塚本一道,都被十六岁的希美“说教”了一通。

但当这十六七岁的女孩侧坐在后座上,被她载去银座吃蛋包饭、去神保町买书、去东剧看电影时,脸上泛起喜悦的红潮仍带稚气,确实十分好看。


翌日是星期六,霙被希美一闪而过的影子唤醒,那影子从眼皮前滑过小片暗蓝颜色,而后便久久是晨间清亮的橙红。她醒了,却屏息等待希美踮脚行走的声音远去后,才睁开眼睛。

霙看见,一块扁身圆盖的小玻璃瓶被放置在枕边,瓶中黄澄澄的清澈液体如钻石晶莹,又像石榴石一般带点橘,成色可爱。

晨光透过瓶身,留下一块光斑在榻榻米上,霙渐渐加深呼吸,才觉察到瓶子散发着似有若无的香味。

是香水——

她心间被欢喜填塞,但。

这件芳香而诱人的礼物,确实也引起了一些懊恼、郁闷的情绪。


学校今日有活动,希美忙得脚不沾地,一大早跑去西装店借用电话定牛奶,又找到柴崎太太借工具修理折叠伞。她穿着制服、踩着哒哒作响的皮鞋来去,少女的身影,在晨间暗蓝迷蒙的空气中是一道鲜亮的纯色。

柴崎太太倚靠柜台。她边将威士忌咚咚地倒进红茶里,边观察希美修伞。希美挨着放工具的小板凳,蹲在地上,来回翻动的手掌在柴崎太太的老花眼中划出一片朦胧的白。遇到棘手的障碍,希美凭着那股可爱的倔强,静止身体微微用力,这时,可以看见手骨如伞骨一般笔直。

希美目色透出认真,眼光熠熠,显得十分有活力,柴崎太太觉得她是个体质健康的少女。

“您早上就喝酒呀?”希美修到一半,抬头笑问。

柴崎太太也笑起来。

“说是酒兑着茶也可以增强记忆力嘞,岁月不饶人,昨天后藤那小伙子来送货的时候,我都忘记已经到七月了。”

希美见她面色红润。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确实如此:次男死后,就像唯一遮蔽出阴影的东西被命运之手摘去,柴崎太太的人生自此一片亮堂,精神的确越发好了,微微斑白的头发也返老还童般重现了亮黑色。

“喔,好喝吗?喝这个、真的有效吗?”希美故作惊讶,表情却真诚,一副成熟的样子,惹得柴崎太太笑了一阵,才说:“不太好喝,图个安慰吧。”

雨声乍起,柴崎太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

屋檐边珠玉俱下,她望向清透的雨帘,啜饮茶酒,说:“希美真是个可靠的孩子,我的几个孩子要是像你这样懂事,也不用愁大半辈子呀。”

“哪里。”希美用谦虚的口吻说,说罢静止了一阵,认真地想,柴崎太太说的这话对于她的子女来说,或许是不公平的。命运是深海暗流,人终于还是要随着时代的波浪、社会的潮流翻滚卷动。有罪无罪,谁也不能在其中幸免。

战火中心腾起的灰烬离去后,剩下的活人唯烧伤等级不同。大多肉体、精神溃烂的,“行尸走肉”般混在人群中,分辨不清,由人组成的这世界,也处处残留着疮疤,显露出畸形的状态。

疮疤不是一纸没有感情的伤残认定书,更不代表丑陋已终结,丑陋本身有极强的生命力,它以种子的形式在人的心里生根,竟能很快开出颜色艳丽的花来——小学时男孩们扎堆游戏,热衷扮演军舰和鱼雷,兴致勃勃地模拟战争。

不过在课堂上,孩子们乖乖听从教导,将原教材的不当内容涂黑,细心的,会将书页对准太阳,在墨水处发现了字的痕迹,又端着一丝不苟的态度再涂一遍。

游戏和课本都是正确而理所当然的存在。

对“孩子”来说,一切“正确”都受人摆布,而大人与孩子的界限,从来都不是明晰的。


希美并不是什么感性的因果论、宿命论者,而她却也不得不这样想:境遇造人,“伞木希美”之所以能成为“伞木希美”,更多是因与霙的邂逅,造就了一场及时的安乐雨。

女孩从大火里捡回一条命,身体上余火灼伤的部分,被那双柔弱的女人的手及时按进冷水里,伤疤都没留下。

如若不然呢。


“我只是运气好啦,母亲……她很疼爱我的。”希美又加了这样一句,才感到安心,这份安心的指向是霙,虽然霙听不见,但不这么说,就好像又欠了她一些东西。

她对霙的亏欠感久久不绝,有时甚至感到自己不是生长在土壤里的植物,是攀附在霙身上的吸血鬼,是悬停在霙人生之上,遮蔽出阴影的异物。由此而来的“不自在”与“自尊心”已然无关,因为霙不晓得什么“自尊”,霙从来都甘愿成为她“美满人生的献祭”。

霙确实擅自定下了分离的期限,不过那一天到来时,霙并非是要与她各自远航,而是等待着她羽翼丰满,自身顺遂消亡。霙,那欢欣不已、乐在其中、义无反顾的姿态,让希美每每看到就难受得想要呕血。

那不是她所期望的结局。


“不管因为什么,希美不是难得的好孩子吗,”柴崎太太看过来,老迈的手指摇了摇酒杯,“还记得去年这时候,你母亲告诉我,‘希美选上班级长了,我非常开心。’不知道她在家是不是常常夸你,总之说这话时她是真的特别开心。在我看,能让母亲开心的孩子,就是好孩子。”

希美不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见霙对自己的夸赞,此刻脸上却仍然泛起了绯红。

“是吗。”她轻声自语着低下头。搁下钳子,吹吹灰尘,撑了撑修缮一新的折叠伞,“嘭”地在店内绽开一朵青花,她为自己完美的作品感到得意,露出了微笑。

“看样子那个拉洋片的今天不会来了。说起来,送报的小年轻倒是勤快,风雨无阻,希美来之前已经送来了报纸,哎呀,那孩子今天没带伞,没关系吗……”

“啊,下雨了,我家邮箱有点漏雨,糟糕!”希美闻言想起这档事,一下站起身,叮叮当当收拾好东西,向柴崎太太施过礼就举着蓝伞向外跑,“打搅了,柴崎太太,谢谢您的钳子啦!”

“哎呀慢点!小姑娘……”柴崎太太用一双老花眼,只能看清她白皙而矫健的双腿。


希美的抢救还算及时,但报纸到底是湿了一大片,扯出来时卡在邮箱夹缝处,右下角黏连在一起的小块纸张掉进泥潭里,再捡不起来了。正当希美苦恼于缺损时,邮局的人踩着积水送来了霙这一年的家信,信封薄薄的,大概如同去年一样塞着支票吧。

“咱们家又用不着。”

希美愉快地嘟哝着,一边打量信封上苍遒有力的字迹和信封边角邮票上印的古建筑,一边收起雨伞走进前厅。

不知怎么的,可能是俗话说的“翅膀硬了”,四年来,她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到寄信人一栏所写地址去的欲望,想要代替霙联系她的家里,叙述她回信中“一切安好”以外所有的真实境况:包括她遭受的不幸,包括她养着一个“女儿”,包括她拒绝再结婚,包括她被自己“糟蹋”的未来。

希美陷入一种“请罪”前了不得的郑重情绪里,将报纸破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希美。”霙走出来,手里捧着香水瓶。希美见晨光将她的面色微微映亮了,初醒时残留在面颊上的脂色如釉腻般滑润,静闭了一整晚,经过休养的双眸刚睁开不久,水色晶亮温柔。

不知是不是因为雨空暗沉,天光暗淡,她面部表情多少显得有些紧绷。

“这个……”霙举起香水瓶。

“母亲……”希美眨眨眼睛,瞬间产生了想逃的欲望。

“哦——!母亲的老家寄信来啦!”希美突而扬声道。她作势摇了摇手中的信,再笑嘻嘻地递过去,“邮票上贴的是十円硬币上的凤凰堂吗?好像听母亲说过呢。”

霙的注意力被引开了,她接过去认真打量,用拇指指腹爱惜地抚过,说:“是平等院的凤凰堂。”

“嗯。”希美见状又是心里闷痛,她努力使嗓音轻快,出声却轻飘飘的。手上递去报纸,这才又一次看见报纸的缺口,不禁难堪地说,“啊,抱歉母亲,报纸被我弄破了……掉在泥水里一块,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重要部分。”

霙眨眨眼睛,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


吃早餐的时候,霙见她脸色不好,又体贴地说:“今天周六,晚上,日比谷公园野外音乐堂有演奏会,我从塚本先生那里拿到入场券。演出的、是几个高校的学生乐团,希美……想去听的吧。”

希美正咬面包,腮帮鼓起一边,脸上黏着面包渣,闻言,希美眼睛里闪动了微光:“母亲带我去吗?”

“嗯,骑车,去学校接希美。”霙回答罢,凑近了些。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希美的脸颊,指尖又畏怯般缩了回去,“沾上了。”她说完低眼看着餐盘,睫毛上下扇动,霙捏起筷子,戳了戳煎蛋弹润饱满的蛋黄,蛋白半熟的部分如不规则的早霜,甜丝丝的霜降在一圆明黄色的圆月上,希美总是将熟度掌握得这样刚刚好。

希美飞快地用手背抹去那块异物,低眼看蛋黄边缘破开流出的鲜艳颜色,觉得明亮耀眼,像是天边滴滴答答地淌下了粘稠的阳光,穿破门窗外这雨幕,包裹在她周身。

希美心跳加速,却仍顾及着霙,又探头来问了一句:“母亲……想去吗?”

“好听。”霙点点头说着不明确的话,眼睛却没有向希美那张越发美丽的少女的脸上看,她用精巧的筷尖将煎蛋一分为二,整个划断,蛋黄从断面涌出来,流淌不止,在盘中大片铺开,“上次,希美在塚本先生那里放给我听的,G弦的……还有魔笛,二重奏。”

“G弦上的咏叹调,是巴赫!”希美吞咽面包,因兴奋而加大了呼吸的力度,胸前大幅度起伏。她有些忘乎所以了,“前年卡拉扬第一次来日本指挥的现场版,塚本先生说,是限量发行的唱片呢!”


真的很喜欢。

“去听吧。”霙看向她,抿唇微笑,“回来做蛋包饭吃,昨天买了可果美的番茄酱,和银座那家是一样的。”

“嗯!今天我也一起学做吧,”希美如常自告奋勇,说着抬腕看手表,皱眉道,“不好,已经这个点了?母亲,我得去学校了,今天学校活动,照样不能迟到呀。”她说完站起身,裙摆扇动湿润的空气,敷开在霙露出来的手臂皮肤上。

“路上小心。”霙轻声说的话,不知有没有传入希美的耳朵,希美在家门前撑开蓝伞。

少女挺拔的姿影融入雨中,远去了。


“是吗?我并没有感觉到之前上的学校有什么公平可言,小学、国中都是,”黑直发的少女眼神凌厉地瞟了同伴一眼,锃亮的皮鞋头在一节阶梯上猛然静止,“级长也是,学生会委员长也是,连话剧表演的角色都是老师直接指定,久美子,你难道不觉得凭借演技来说,我那时候……”

“走路啊,发什么呆!”身后有人抱怨,是高年级生。

“丽奈,我们堵着别人了……”久美子扯着嘴角小声说话,她侧身让开一条路,看几个气势威压的高年级生从旁走过去,她脸侧汗滴斜挂,浑身燥热,后背制服也黏上脊梁,不禁耸起双肩做自护状。

“因为年长就狂妄到得意忘形,真是……”丽奈有些切齿。

“丽奈!”久美子小声制止她,声音低微,融化在窗外略显吵嚷的雨声中。久美子是怕她遭受难堪,像拉住即将崩弦而出的利箭,为此累得不行,还需努力转移话题,“那……丽奈眼里的公平是什么?”

“是在努力过的事情上,凭借实力和付出过的心血得到应有的报偿,和年龄长幼、男女差别、先来后到、人情往来、既成规则无关,”丽奈不假思索地说完,以拇指指腹支撑下巴,用极认真的眼神望着她,眨眼睛的动作显出深沉,看得久美子一阵心跳。她润红的双唇间又吐出真挚的见解,“之前,学校按学习成绩分班之类的,虽然也有弊病,但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赢的过程不掺水分,就算输,也要叫我输得心服口服才行。”

“能力至上主义吗?丽奈总是自信满满……所以丽奈确实会是说出这种话的人……不过,又不是拨算盘、一加一那么简单,太理想化了,付出的心血全不白费,有可能吗?”久美子语声柔软,语气却略带搪塞和揶揄。丽奈闻言也不恼火,只是抬起指尖轻戳她的额头,两人的情感空间似乎不会因为任何话而留下什么阴暗粘稠的东西,连角落都是干净而明亮的。

她们相视而笑。


“喔,在谈论深刻的话题呢——”轻快的声音自久美子脑后悠然掠过,“久美子,高坂,两位级长,要迟了哦。”伞木希美踏过阶梯,她身姿轻盈,面色明朗,一双眼睛里完全没有未醒的雾霭,颊边绯色似乎是从车站前“迟到坡”的大转弯跑来而造成的,她在两人面前站定,抬手整理校服和背包,腕上银色手表,在雨天阴湿灰暗的楼梯间中闪发着奇异的光泽。

久美子,低头行礼后说:“希美前辈,早上好——手表又重新变得亮闪闪的了!”她似乎与希美关系熟稔,话题追究细节,少女间甜美的交情涌现无遗。语毕,丽奈就见希美脸上漾开了笑容,笑肌鼓起来,下巴愈发显得尖尖的。

丽奈用探究的眼神瞧着那块手表。

“戴了很多年都保养得很好,上周和母亲去泡温泉,温泉里硫磺含量高,银质的东西瞬间就变黑,怪吓人的,”希美晃晃手表向高坂解释着,一脸愉快,“家附近西装店的老板娘送我一块擦银布呢,很好用!”

丽奈点头,才想起要鞠躬施个规正的礼:“前辈,早上好。”她眼中锋芒丝毫不做收敛,似乎见了谁都打算戳去一刀。丽奈仿佛一直对希美很感兴趣,有十足的探究欲和好奇心,不知怎么,目光中复杂的情绪今日愈发强烈地指过来。

“嗯,早上好,高坂。”希美似乎没有发现这探究欲,她亲切地回应,“有关‘公平’的话题很有意思。”

希美与霙在校外出游、逛街时,与头发偏棕、略带卷的黄前久美子偶然遇见过几次,一来二去就熟悉到了直呼姓名的程度,但久美子身边这位黑直发的高坂学妹却给了她更深的印象。希美觉得她可不简单——是个颇厉害的一年级生,今年刚入学不久,就以“教学不精”为理由带头将数学老师赶下台,在新的数学老师上任前,高坂负责了全班所有数学课。

虽然这所学校的教学任务大多由学生自主完成,身为级长的希美也常常站上讲台,但头一次遇见这样有主见、行事风格尖锐露骨的女孩子,有时她也觉得自愧弗如。

“谢谢。”丽奈点头,甚至明白希美说的“有意思”是在夸赞她。

“今天前辈的母亲也来接吗?那辆摩托真漂亮,”久美子说。她平日不常遇见这样亲切的高年级生,似乎憋得不轻,故而此时话也变多了,“上次在大森海水浴时遇见了前辈和伯母,姐姐看到以后,当场没有说,但是回家就闹父亲说要买车呢。”

“诶,是这样吗?”希美踏上一节阶梯,脚步有些飘忽,脸上倏地腾起不知名的红云,耳尖也微微红热了,答应说,“嗯,今天也来。”

“前辈和令堂关系很好。”丽奈见状,话音平淡地说。

“毕竟家里就我和母亲两个人嘛,一直都是。”希美似乎遭到丽奈的压迫,多余的解释就这样被挤了出来,像是露了馅。丽奈立即嗅到什么离奇的气味一般,用眼光直直指向、穿透她。

丽奈仿佛终于忍不住了似的。


“前辈,其实我看到今早的晨报上……”


广播顿响,荡涤开所有未尽的话语和缠绕此处的纠葛:“低年级的级长,低年级的级长请注意——各班……”


“咱们真的迟了!”久美子神色慌张,扯过丽奈的袖子跑上楼梯。


希美看见:丽奈登上一阶阶楼梯时一直回望自己,似乎有话噎在嗓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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