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莉娜最終還是沒有……應該說不知道怎麼把自己塞進影子裡,只能硬著頭皮抵達魔法省新人訓練集合地點,會見瑪麗亞的前輩們。
集合地點停有租借來的馬車,馬車前是位美形男,襯衫領口敞開、袖子捲到手臂上,空色的長髮隨意束成馬尾,眼角一滴美男標記的淚痣,外貌可以說是不亞於少女向遊戲《FORTUNE LOVER》任何一位攻略對象。
「真沒想到魔法省的貴賓是美麗的小姐們,我是安德森先生雇用的車夫路法斯,收到消息乘客是三個人……目前還差一位。」
「可能會變更為四位,路法斯先生請您一路多指教。」
卡塔莉娜這時才發覺原來這位不是前輩,但還是跟著瑪麗亞點頭致意。
忍不住思考依照前世少女向遊戲套路,路人怎麼可能弄得那麼美型?不過她的思考一下子就被到來的前輩嚇得九霄雲外,「抱歉瑪麗亞醬~人家遲到了啦~」濃妝艷抹的肌肉大叔穿著疑似魔法省制服的長袍,搖擺身軀「氣勢洶洶」飛奔而來,讓廣場的路人嚇得呆站原地抑或是逃走讓出道路。
「……小、小心。」卡塔莉娜幾乎是往前站護住瑪麗亞,然而大叔似乎沒在意,直往瑪麗亞喊:「瑪麗亞醬你可以來幫、幫忙嗎?」
「蘿拉前輩早,發生什麼事情?」
真不愧是瑪麗亞醬。對於這位前輩相當淡定,還能稱呼大叔為蘿拉,卡塔莉娜真心辦不到,腦內會議被突如其來的衝擊(生理+心理),各方面都亂成一鍋粥。
「魔、魔法道具遺失了,人家、內森還有拉斐爾醬在找──」
「原來如此……」瑪麗亞摸了摸手腕處可愛的金色手環,「遺失的是什麼樣的道具?」
「不不不,那個道具不重要啦……」大叔以相當可愛的少女姿勢苦惱地撐住臉,「其實是找不到魔法道具想說算了,只是一下不注意內森又迷路了。」
「安德森前輩找到了、找到哈特前輩了!」本以為肌肉女裝大叔已經夠震驚了,卡塔莉娜轉頭就望見兩位一高一矮穿著魔法師長袍的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玩著綑綁play,同時氣喘吁吁奔來。
其實比起女裝肌肉大叔,綑綁play反而算是小事……太過震撼了,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總之,卡塔莉娜對於較矮小宛如小狗狗可愛的紅髮灰眸男人感到驚訝──那是生前就讀學園時的學生會長席利烏斯•迪克,沒想到有一定地位的迪克侯爵家公子竟成為魔法省職員。
「我不是迪克侯爵的公子席利烏斯,只是長得相似罷了……我是魔法道具室研究室副部署長拉斐爾•沃爾特。」
或許是注意到卡塔莉娜的視線,對方有些黑眼圈的眼角揚起笑意伸手。
「這、這樣啊真抱歉,長得太像認錯人了……我是卡塔莉娜。」卡塔莉娜連忙點頭致意,見到那雙手連忙回握。
「不用太在意……我一開始也認錯人了。」瑪麗亞小聲在耳邊嘀咕。
「這樣。」卡塔莉娜知道不是只有自己搞錯,內心也舒坦點。
「那麼把繩子交給安德森前輩……我還有工作先回去了。」
拉斐爾行了相當正式媲美貴族的禮節,搖搖晃晃離去了。卡塔莉娜見那小狗般惹人憐愛的身姿似乎相當勞累,「他、他沒問題嗎?」
「啊啦啊啦你真善良卡塔莉娜醬,拉斐爾醬工作量一直都很大,不過他工作能力很好別擔──」
或許是注意到卡塔莉娜與瑪麗亞的視線一直停在手中的繩子,安德森忽地臉紅、手掌貼著臉頰,身體扭捏的搖動。
「討厭~人家沒有這種喜好喔。」
一大清早情緒就相當大起大落,心臟可受不了會隨時休克升天……儘管她已經死了。總之情勢穩定下來後,彼此終於正式能來個自我介紹。
綁人的那位前輩自我介紹岡•安德森,不過認為名字不可愛希望能叫他蘿拉,雖說穿著魔法師長袍,但已經被各種大改造附著許多輕飄飄的蕾絲緞邊,看不出原來的制服模樣。他的聲音嗲嗲的、有些刻意裝出的高昂,眼皮貼著超長的假睫毛、臉上施以濃厚胭脂水粉,但體型壯碩下巴蓄著藍色鬍渣。
如果沒看到安德森(卡塔莉娜實在叫不出口蘿拉)綁的那根繩子,她根本不會注意到另一位男人。瑪麗亞的另一個前輩是內森•哈特,高高瘦瘦、戴著厚厚鏡片的眼鏡,身上制服一絲不苟整整齊齊,是在場的普通人之一。如果忽略很容易被遺忘的特色,他確實很普通……不,正因為太普通了,所以才容易被遺忘吧?
為了避免卡塔莉娜身分曝光,在出門前她們商量過了決定暫時以名字加敬語相稱。卡塔莉娜作為瑪麗亞這邊因為難言之隱無家可歸的遠房親戚,在瑪麗亞的遊說中低頭拜託前輩們能允許同行新人訓練。
「我知道這個請求很為難,但是拜託了。」
卡塔莉娜就像沒人帶的小孩,只能跟著父母去上班似的。儘管前世如果沒人帶她,她也會自己去後山爬樹、釣魚。
總之先不說這個了,她可是與沒人帶的小孩大不相同,精神狀態是17+16歲的熟女絕對不會給瑪麗亞媽媽添麻煩的……像是迷路什麼的,據說安德森綁繩子是避免哈特迷路,所以她也會避免迷路的。
兩位前輩一開始面有難色,不過交換眼色之後馬上就答應了。
「這個任務也不是難度很高,況且有女孩同盟也不錯~」
姑且不論安德森能否算進女孩同盟,哈特前輩似乎對於只有男性們與新人女性單獨出任務這件事感到不妥。
「真是太好了,卡塔莉娜小姐。」
「是啊,謝謝媽……瑪麗亞小姐!」
「……嗯?」
「沒事沒事,轉變稱呼暫時有些不習慣。」
好險好險差點口誤,瑪麗亞醬對她的照顧實在太無微不至了,卡塔莉娜都有打算認瑪麗亞為媽媽的錯覺。
她們之間的關係,大概就像前輩們身上綁的繩子吧?
從生到死又由死到現在,世界似乎將她們的命運緊緊綑綁住,永不分離。
被曾經充滿敵意的人藏到影子裡面,性命隨時隨地都掐在他人手上……瑪麗亞•坎貝爾說不害怕是騙人的。她想要逃走但她不會拒絕,腳也不爭氣動彈不得,跟以前任何時候都一樣,只能用忍耐度過這一切……盡量做好自己能做的,去討好別人不要讓對方生氣。
卡塔莉娜隨時隨地都有機可趁,可以奪走她的仇人──瑪麗亞的命。正因為隨時都是有機可趁的,卡塔莉娜卻什麼動作都沒有,甚至在別人的影子裡大睡特睡。
說沒動作也不太對,還是有一些不能理解的動作──她被蘿拉前輩嚇到時,反而站在前方保護自己。
完全跟她被進行儀式後,剛復活時纏繞的黑氣、口中與身上的不祥斗篷與劍──號稱死神的裝備格格不入,她澄澈的雙眼、率真的言行、開朗大方的笑容都像是毫無防備的小動物。
就連現在,卡塔莉娜只顧著在馬車的顛簸中觀望窗外的風景流逝,對著一大片農田與藍天綠地讚嘆。她似乎未曾離開過王都,正為此感到孩子般的興奮。她在旅途中不只一次這麼表示了,「如果不是會給您們造成麻煩,我真想跳車去草皮上奔跑。」
您是卡塔莉娜•庫萊耶思嗎?瑪麗亞不只一次懷疑過了,但是卡塔莉娜認識自己,看見三王子就連忙逃走──這也不難理解,生前餐廳發生的事情是由未婚夫與弟弟,最親的兩人主導的揭發惡行事件。看到對方會想逃或許是本能與羞愧,所以她確實是卡塔莉娜。
……您到底在想些什麼呢?這樣子和和氣氣的一起旅遊,就像是場夢。
她想,盯著身旁人的側臉,總覺得有些熟悉。明明以前都是從正面被找碴,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側面。
為什麼對側面會覺得熟悉?覺得那張面孔並不可怕,而是威風凜凜、相當懷念。
「卡塔莉娜醬……喜歡吃什麼樣的點心呢?」
就在她思索的同時,岡•安德森──暱稱蘿拉前輩,又開啟了另一個話題。
卡塔莉娜似乎驚訝地瞪大眼,或許是話題意外轉到自己身上而感到驚訝吧?
「難道……不喜歡?抱歉,因為卡塔莉娜醬看起來很喜歡甜點。」
「不,最喜歡了!」卡塔莉娜宣示細數種種喜歡的點心種類,「……雖然有很多很喜歡的點心,但我最喜歡吃瑪麗亞小姐做的小點心,甜度適中不膩口,口感酥脆根本就是天堂呢!如果有機會,安德森先生一定要嚐──」
心跳彷彿漏了一拍,瑪麗亞感覺臉頰有些發燙。下一秒就見卡塔莉娜慌張地擺手,「啊對不起,真是的……我這樣隨口亂承諾,給瑪麗亞小姐添了很大麻煩吧,不過我真的很喜歡瑪麗亞小姐的點心唷!」
「沒事……謝謝您。」
蘿拉前輩苦惱地歪著頭捧臉,「啊啦啊啦真是美麗的笑容,好嫉妒~」
……雖然不明白前輩是在嫉妒什麼,不過新人訓練結束後,回去也給卡塔莉娜小姐做些小點心吧。瑪麗亞加入甜點話題,她想注意去聽卡塔莉娜喜歡什麼樣的甜點了。
本以為跟陌生人一起出門會很尷尬,不過瑪麗亞的前輩們都是好人十分健談。卡塔莉娜這一路都不無聊,只是中間發生的小插曲稍微有點內心不平衡──安德森問瑪麗亞醬皮膚很好是做什麼保養。瑪麗亞的回答是沒有,給人不愧是主人公天生麗質的感想。本以為安德森要問自己相同問題,沒想到卻問喜歡什麼點心。
感覺有點被當小孩子。卡塔莉娜認為自己在心態上是17+16歲的熟女,跟安德森一樣都是相當成熟的大人,所以還是不要計較了。況且跟瑪麗亞還有安德森聊點心話題十分有趣,聊到肚子都敲鑼打鼓了。
卡塔莉娜出發時的不安早已消失無蹤,瑪麗亞本來緊張的神情似乎也放鬆不少。一行人在路途的小村莊找了個飯館,儘管是小店但裡面提供蓬鬆柔軟麵包夾新鮮生菜與焦脆培根,令卡塔莉娜忍不住多吃幾盤,直到時間來不及。正當她被阻止而失落時,「看你吃得那麼開心真是太好了」老闆娘特別贈送給她外帶路上吃。或許是因為跟老闆娘聊了一段時間,等他們要上車清點人數時,才發現少了人。
「啊糟糕……內森醬又不見了啦~」安德森捏著只有一端的繩子,發出「欸嘿☆」搞砸的撒嬌敲了敲頭。
約好集合時間,眾人就分開尋找失蹤的內森。村子並不大,但是白天市場人潮依舊洶湧,卡塔莉娜發現各街道交界處的小巷內有個小攤販,於是走過去詢問。
「您好,請問有看到一位穿著黑色長袍、戴著厚眼鏡的高瘦男子經過嗎?」
對方戴著斗篷臉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其露出斗篷外如同絲綢般美麗的白髮,「啊……」卡塔莉娜的搭話似乎嚇到對方了,肩膀抖動了一下。
小攤上擺滿了保存良好的書籍,似乎是二手書攤販,老闆以柔柔的、小小的嗓音詢問:「……美麗的小姐要買本書嗎?」
美麗小姐在指誰?卡塔莉娜左顧右盼,除了自己以外就是老闆了。
卡塔莉娜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雖然不像前世狸貓臉毫無姿色,但畢竟是不討喜的惡役千金,這個壞人臉怎麼可能美麗,沒把老闆嚇跑就不錯了。
如果爭論這個問題太花時間了,況且人家也是生意人,當然要說點好話。於是她不深究轉而翻閱攤上的書籍,給對方做生意也比較好套情報。
跟去新人訓練,派不上用場就算了,如果無法保護自己就會給人添麻煩。她想,首先拿了一本魔力理論入門……現在訓練似乎太晚了,但臨陣磨槍不亮也光。
「……要提高魔力,首要之務是與自己的魔力之源對話。」
總之,她先把這句話記在心裡。魔力之源嗎?她想自己的魔力是土,五歲時覺醒的──頂多只能讓地面的土隆起約兩、三公分,微弱得不知道是來幹嘛的魔法。而生前她也經常用「頂多只能讓地面的土隆起約兩、三公分」……太長簡稱「隆土」的魔法,不停的絆倒、絆倒、還是絆倒瑪麗亞醬。
太、太悲哀了。想想自己生前實在悲哀到不行,卡塔莉娜哭笑不得放下書,又換了一本──這一次是小說《艾梅菈多公主與蘇菲亞》,她大概翻一下,才看第一頁就被故事吸引了。雖然還想看更多,不過時間會來不及於是掏錢──瑪麗亞媽媽給的零用錢買給自己一本書。
她用這是「情報費」、「好想看的書」與「路上打發時間勞逸結合首選」,一舉三得說服自己,並且在心中跟瑪麗亞道歉。
「謝謝惠顧。」
「老闆請問您有看到穿著黑色長袍、戴著厚眼鏡的高瘦男子嗎?」
「嗯……」
因為做了生意,老闆似乎願意去思索,這時一陣吹來的風揚起她的頭髮,卡塔莉娜被對方頭髮反射的光澤震驚到了。
她想起在書中讀到的一句話,「真是美麗如絲絹的秀髮呢,請問可以稍微摸一下嗎?」而且她也真的說出口了把對方嚇了一跳,抬頭就與斗篷下方的紅色眼眸對上視線。
「抱、抱歉……因為真的實在太美麗了,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卡塔莉娜慌亂地揮揮手,腦內會議議長卡塔莉娜•庫萊耶思、書記卡塔莉娜•庫萊耶思、議員卡塔莉娜•庫萊耶思連忙思索回應策略。她想,老闆有著絲綢般美麗的白髮與紅寶石美麗的眼眸,雖然一開始以為是老人家,但好聽又柔弱嗓音與露出斗篷的細緻白皙手掌,她可以大膽推斷肯定是美少女。
「雖然看不到臉,但我猜老闆您是美麗的小姐吧?」
說出口後她後悔了,這不是加深自己是變態的輕浮印象嗎?本來就一臉反派惡女臉,現在又說出這種話……如果套句前世的話就是──警察叔叔就是那個人!
「呵呵謝謝您……果然……大人您會一次又一次的拯救大家吧。」
對方聲音越發細小。雖然很在意老闆說什麼,不過看樣子並不在意她的變態發言,卡塔莉娜手放胸口,吁了口氣總算放心了。
老闆相當優雅地起身。卡塔莉娜想,她一定是位嬌小的女孩子,身高大約比自己矮一個頭。
「送您……」
在她思考時,老闆拿取身邊一本書,遞給卡塔莉娜。
「……這怎麼好意──這是?」
卡塔莉娜定睛一看那本深藍偏黑的書,比起書更像是一本筆記,上頭寫著「秘」的文字,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語言,整本都用黑色的繩子綑綁著。她一解開繩索,裡頭竟然是用前世日文字寫成的《FORTUNE LOVER》攻略秘笈。
「……大人,秘密之書還您了唷。」
「老……」闆?卡塔莉娜轉頭,二手書小攤販已經宛如陣風不見了。
感覺方才的一切就像夢似的,她走出巷道接受陽光的洗禮,盯著手中還存在的兩本書又不像假的。
再次翻開被老闆稱呼為「秘密之書」──以前世日文書寫的《FORTUNE LOVER》攻略書籍。她想,是誰寫的啊?
「……這字好潦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