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称视角】

星熊被陈一路拽着穿梭于维多利亚军驻地，陈的神情严肃，她便想像寻常一样跟她开个玩笑，“拉着我去寻别的女人，老陈，你可真是心宽。”

谁知陈正在气头上，扭头剐了她一眼，“若是寻不到她，我便不再同你说话。”

陈从不说这种狠话，星熊听了慌忙闭了嘴，乖巧打听煌的下落。

然而就像是她的突然出现，煌在跳了窗以后再无音讯，恐怕是带着那个盒子逃跑了。

两人找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在驻地最深处的林子里停下了。

这里接近卡西米尔森林，树木也茂密不少，星熊怕陈的身体刚恢复还不舒服，赶忙递了壶水给她。

陈瞥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落到水壶上，最后才轻叹了一声接了过来。

星熊看陈的气消了，赶忙道，“我们先歇歇，料想她不会走太远的。”

陈的喉咙随着喝水的动作上下滑动，喝了一半犹豫了一会儿，又递了回去，低声道：“你也喝点。”

星熊这才舒展了眉，乐呵呵接过水壶。

陈看她喝得急，漏了几道在嘴边，伸手替她擦了擦，一边道：“我当时急火攻心，你将盒子拿开是有理，可你怎么能信那个人，她一路上表现多有怪异，不是寻常士兵。”

星熊正色道，“我晓得她瞒了许多，但她也帮了你许多。你发病时她是真真切切的着急，她不算是坏人，是以我们该寻到她，听她说说其中缘由。”

话音刚落，一阵清风徐过，带来一声爽朗女声，说的竟是炎国语，“你怎就这么信我？”

陈的面色一沉，冷道：“出来。”

煌这才微笑着从林间穿出，手上依旧是提着那把锯。

星熊问：“那盒子呢？”

煌却不以为然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我给埋了。”

陈的目光瞬间冷下来，星熊看陈隐有怒色，忙道：“煌姑娘，我能问问你这么做的缘由么？”

煌却斜眼一瞧，“你先前在城堡里可是凶得要死，我害怕，才不跟你说。”

星熊被噎住，陈的眸中已然凉了，起身捏了星熊手腕就往回走，一边道：“不问她了，我们自个儿查。”

星熊瞥了瞥煌，便也安心跟着陈走了。

煌被当作了空气，面色一怔，却是三两步又黏了上去。

陈也不瞧她，与星熊走在前面，一路行至卡西米尔军的驻地外。

维多利亚军与卡西米尔军现在正处于剑拔弩张之时，陈原以为煌会有所顾忌，不料她有如出入自家军营一般跟了进来。

附近的卡西米尔军人都盯了过来。

这下倒是让陈难做了，她是临光的友人，手里却拿着维多利亚王给的印章，军中许多人，尤其是守林人带的那批士兵都对她很警惕，这种时候她不能挑动两军紧绷着的神经。

陈只好又带着星熊退出去。

煌倒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嘴上还说着，“你瞧，他们凶得很，我不凶，你们上我那坐坐。”

陈依旧冷着脸，倒是星熊看着气氛太尴尬，瞥了一眼陈，见她没什么表示便对煌道，“有劳带路了。”

其实煌说的话很微妙，她说是“我那”，而不是“我们那”，似乎有意区分自己与维多利亚军，陈与星熊也听出来这层意思。果然，煌带她们走出了军队驻扎地，在城镇上拐了两拐，到了个地下室门口。

外面是道铁门，门上拿锁链缠着几圈，用一把大锁扣住。

“到啦。”煌掏出钥匙开了锁，又将锁链绕下，开了里面那道门，这才请星熊与陈进去。

地下室里的布置非常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一面柜子，连扇窗户都没有。

煌在所有人进来后迅速关上了门，摸着黑提了挂在一旁的油灯，甚至都没用火柴，灯便亮了。

屋里被一团小小的火焰照亮。

“抱歉，这里一直就我一个人住，只有一把凳子，你们坐床上就好。”

煌通晓东方三国语言，先前跟陈与星熊耍嘴皮子时特意用的炎国语，不过龙门语与她的母语习惯更为接近，这会儿也就说顺口了。

陈没跟煌客气，这会儿已经坐在那木板床上了，倒是星熊还说了句“多谢”。

这声之后大约一分钟，都没有人再说过话，煌将锯收到柜子里，又拉出小凳子，双臂垫在椅背，跨坐在上头，一边笑眯眯打量着床上那两人的神情。

煌的笑与星熊的笑不同，前者的笑像是习惯，从未褪下，星熊的笑更多的是身处于世练就的客套式微笑。

陈不一样，她的笑容只露给最亲近的人，星熊占了大头，剩下都给了诗怀雅与阿米娅了。

所以陈依旧一副生气模样，煌挂着一副你们不问我就不说的笑。

星熊好难，只好由她来开口。

“煌姑娘，先前在城堡内多有得罪，还请勿见怪。现下已然脱离危险，你答应过我出来后会将所知一切告知，这话可还算数？”

煌笑吟吟地点头，“算数。”

然后又不说话了。

星熊真的很难。

“那最主要的，您的身份？”

煌将脑袋侧过来，枕在手臂上道，“维多利亚皇家干员。”

“那为何跟着我们？”

“我的任务是保护炎国公民陈与星熊。”

星熊点了点头，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想问的话，她突然觉得好累，煌虽然表现得很合作，却只是回答问题，不愿透露一点其它的信息出来，若是自己漏了什么关键，再要找到机会问她就难了。她斟酌再三，决定先从笼统的问题开始问起。

“那个梅菲斯特，你可知道些甚么？”

“大约八年前，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杀了原来割据此地的领主，抢先了他的土地。乌萨斯帝国现在无力再进行西征，他与那边关系密切，应该是乌萨斯扶持他把控与卡西米尔的边界以及一些走私渠道。”

关于梅菲斯特与乌萨斯的交往并不是星熊所关心的，她偷偷瞥眼看了陈的脸色，她的表情仍是寡淡，星熊的手不自觉搓了搓，轻声问道，“那……那条龙的事，你晓得多少？”

陈的眉蹙得更紧了些。

两人的表情动作全部落在煌的眼里，她犹豫片刻起了身，从柜中取了笔纸画了几条线，画完，见那两人隔得远，便将桌椅搬到床前好让陈与星熊看清楚。

画落入陈的眼中，上面寥寥数笔画的却是维多利亚，卡西米尔和乌萨斯的版图。

维多利亚三面环海，王都也落于离南部海岸不远处的位置，唯一通陆的东部由一座山脉隔断维多利亚与其它国家。而在东南，也就是现在三人所处的位置，正好是一道山谷，进去便是卡西米尔大森林。

卡西米尔国土狭长，南北是其它国家，东边则是广阔的乌萨斯帝国。

乌萨斯帝国幅员辽阔，煌只画了西边一小部分。实际上世界上很多中立国家，包括炎国，已经将维多利亚东边三国划入乌萨斯的版图，那个国家太过强大，没有人想招惹他们。

煌将王都和现在所在的位置大致画了个圈，这才开口道，“我现在说的，是当年恶龙的行动路线，这是王派人花了五年实地走访总结的，应该是比较准确的。”

星熊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陈则是盯着那张图，像是要盯出花来。

煌指了指维多利亚王都道，“首先，大约二十三年前，恶龙袭击王都，王室成员几乎全落。”

这是陈与塔露拉决战的原因。

“消停了一年过后，她再次出没于西方，这次袭击几乎席卷整个西方。从维多利亚开始到卡西米尔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后来恶龙袭击乌萨斯，刚过边境便被他们强大的防御系统打回来。恶龙心有不甘，再次袭击，这一回将乌萨斯边境的防御工事基本摧毁，但她也受了重伤，在现在这个位置休息。”

煌又将笔移动到现在所在的小镇上。

“此时乌萨斯皇帝却不知为何，下令要活捉恶龙，一支秘密部队从卡西米尔森林潜入，偷袭了恶龙。我估计那块龙骨就是此时落入乌萨斯人之手的。”

煌所说的龙骨，就是从梅菲斯特城堡里拿出来的东西，龙非寻常的兽，身上哪怕一枚鳞都有着不同寻常的魔力，更不必说一块龙骨了。

恐怕乌萨斯皇帝得知龙的传说后起了贪念，若是将龙身上的魔力用于军事，那么造出一些会移动的尸体，或是不会流血不知疼痛的怪物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可怕的是，乌萨斯拥有当今世界最好的科学及魔法团队。

煌的说法去除了暴力元素，陈却是绞着脸，星熊本来就一直在偷偷观察她的反应，这会儿更是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安抚着。

煌特意给了她们一些时间，待陈的表情缓下来才接着道，“那之后，恶龙应该是逃脱了围捕，回到东方。但也有人说她在卡西米尔森林里又与乌萨斯周旋了一段时间。卡西米尔现在被乌萨斯统治着，我们很难进去找证据。”

“这好办，”陈终于开了口，“守林人他们五年前方才离开卡西米尔，想必是知道些甚么的，一问便知。但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请说。”

“五年前我见过她，她断了根龙角，你晓得她的龙角在哪么？”

煌只是茫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的受伤程度，只知道梅菲斯特用了龙之力造出那些白花花的东西来，照你这么说，乌萨斯帝国手里还有一根龙角？”

陈沉着脸“嗯”了一声，又问，“梅菲斯特呢？”

星熊道，“当时闪灵想追，却被三个胖子截住，她顾忌那两名士兵安危只能应战。不过情急之下她瞥见梅菲斯特最后进了那间屋子，她处理完胖子再去，瞧见窗户都是开着的，料想是跳窗了罢。”

煌思考片刻道，“那扇窗面朝卡西米尔，他应该是进森林了。”

陈的目光寡淡，盯着那张图上画的卡西米尔地区道，“那便入森林，寻到他问个清楚。”

星熊想开口说些什么，煌却冲她摇了摇头。

龙决定了的事，又有谁能阻止？

三人回了军队驻地，正巧碰上临光在找她们。卡西米尔军要回家了，他们想开个小宴会。原本守林人是不许的，但临光分析有陈的印章在，维多利亚军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当时天火对印章行礼守林人也看见了，又想之后进森林便再无机会聚餐，也只好同意了。

当然，这个聚餐不可能邀请煌，她也没作什么表示，挥了挥手让她们过去。

只是星熊走了几步，又反了回来，青眸觑着煌。

煌知道她什么意思，只是说：“晚上我会去找你，别让陈小姐知道。”

宴上没有什么人敢喝酒，倒是陈毫无顾忌喝得最多，星熊陪她也喝了个半饱。陈的酒量浅，没一会儿就醉了。

星熊将陈拦腰抱起，一路行至军帐中。这是临光特意给她们安排的，没有其他人住。

原本星熊喝完酒总会赖着陈缠绵一阵，可今天的陈郁郁寡欢，星熊也只是老老实实将她抱到床上，替她换了衣服盖上被子，便关了油灯离开了帐篷。

行至某偏僻处，她看似自言自语道：“就这吧。”

煌从暗处走出来，开口就是句抱歉，“对不起，有些事不能和她说。”

“我晓得的。”

不远处，一个女人背靠着大树，侧耳听着那两人的对话，在话题快要结束时又回到军帐中，钻进被窝，装作熟睡的模样。

星熊回来了，看到心爱之人在梦中依旧蹙着眉，伸手帮她抚了抚，像是要帮她扫清梦中阴霾一样。

却不料梦中人猛地睁开了眼，直勾勾对上星熊的青眸。

火苗燃烧着，助燃的只有两个字。

“做吗？”

第二日，星熊陪着陈找到了火神。五年前兽人村的庆功宴她也来了。只是火神似乎并不记得星熊，见到陈的目光倒是热切了一些，只是很快，当她瞥见陈的腰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时，她的目光又冷下来。

陈晓得她爱刀如命，只能先行道歉，“我太过用力，不小心卷了你的刀，抱歉。”

火神却只是微怔，“那把刀以黑钢为料，竟也经不住折腾么？”

陈原本以为她会生气，但听这语气，倒像是预料到自己可能会损了她的刀似的。

火神又道：“来了西方，我倒也识了些好东西，再给你铸一把，会比黑钢更好。只是它终不如你原本那把红刀，你还是不能使全力。”

顿了顿，她又放轻了声音，看似无意地问：“你那把红刀呢？”

陈也不好过多解释，道：“我没带来。”

火神眼里透了一丝失望，只道：“只消五日便好，若届时你已入了森林，我叫人给你送去。”

“你不去么？”

“我不便随军，会在这镇上开个铁匠铺，也离他们近点。”

火神向来少话，陈与星熊便不打扰她工作，在附近转悠。

卡西米尔军正在做进入森林前的调整，这之后将会是长期的游击作战，需要大量准备各类物资，临光与守林人作为领导人自然十分忙碌，但许多事都有像陨星那样的助手去做，两人这会儿也抽了空对今后的作战做规划。

“我从东方带来一百三十二人，你带来的卡西米尔游击军有八十三人，在维多利亚收编了一百十七人，再加上游击军留在卡西米尔的二百多人，我们现在能有五百多人的部队，足以将东部那座军事基地拿下来了。”临光说话时的眼神带着无尽喜悦，仿佛明天就能恢复卡西米尔的政权。

守林人却是目光深邃，斟酌了片刻才开口：“临光，有个事要跟你坦白。”

“什么？”临光并没有意识到守林人欲言又止的神态，满心浸在自己的世界。

守林人捏了捏拳，终于下定决心道：“游击军……没人留在卡西米尔。”

“……什么？”

两个“什么”，语气截然不同。

临光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吹了很大一个泡泡，正高兴地向朋友们展示时，却被人用棒锥狠狠地砸碎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喃喃道：“不……你当时不是说你们队长留了两百多人，派你出来接应我们吗？”

守林人不敢看临光的眼，只是别过头去，“没有队长，也没有那两百多人。我骗了所有人，让大家觉得境内还有同胞在奋战。”

“所有人……你连你的士兵都骗了，为什么？”

守林人坐了下来，盯了会儿地面，又抬头看着临光。

帐外，原本想要进来的陨星停下了脚步。

“你体验过孤军奋战的滋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