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守林人与她的十几个朋友们游走于森林之间,但某一天,有人向乌萨斯军告了密,小队尽数被杀,就连告密者也被处理了。
她活了下来,一个人感受着绝望。她甚至想找到一批乌萨斯军与之战斗至死,在生死一线时却被另一伙人救下了。他们告诉她,像她一样的人还有许多,在这片广袤的森林中与她一起奋战。
很快,守林人凭着她出色的作战能力为队长所信赖。但一次意外,队长中了埋伏,牺牲前他告诉守林人这支部队的真相:这是一支只存在于卡西米尔游击队员内心中的部队。
那时候,队员只有十六人。
守林人也和她曾经的队长一样,让她的部下相信自己不是孤身奋战,让孤独与无助感只存在于自己内心之中,就连一直伴随左右的陨星都不知道。
她在卡西米尔收编了许多当地受压迫的居民,最后竟扩展到八十多人,但她知道,卡西米尔只有这八十几人在作战,相对于乌萨斯上万人的军队,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士兵们将生命托付给了她,她便有义务保证他们尽可能的安全。
后来,临光联系到了她,她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临光听了守林人的故事,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懦夫,对方在故乡拼死作战时,自己却躲在东方,扮演那一个村子的守护者。
偏生守林人还说,“我知道我不适合统率军队,我极易冲动,不像你那么冷静分析战局。”
临光慌忙摇了摇头,“不,你若是不适合当这一军之长,又有谁能当?让这八十多人活到现在已经是证明了。”
守林人瞥开眼,轻道,“只是活着,还不够。”
临光觉得这话题让她愧疚,不愿再进行下去。却听守林人说,“我能去看看那名战士么?”
门外的陨星迅速离开。
临光和守林人来到一处偏僻地方,先前在城堡中牺牲的士兵就躺在这里,身上盖着白布。
他不是守林人带来的兵,但她依然心里绞痛。
临光不知该如何安慰,实际上她自己也十分难受,只好在回程时就着战况分析一通。
“既然我们手上只有三百多人,那更要谨慎,进攻军事基地的事缓缓。先建立一个秘密的根据地站稳脚跟,一边派侦查将那个基地摸透后,还是和城堡一样,只派精兵慢慢掏空它。”
守林人点头表示同意。
临光又轻道,“至于游击军的事,我想还是不要告诉战士们,此事就你我二人知道就好。”
“好。”
如此过了一个月,卡西米尔游击军已经在森林建立好了根据地,筹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进行着。陈与星熊也帮了不少忙,一边还四处调查着梅菲斯特的消息。
事情终于在今天得了转机。前去侦查东部军事基地的战士回来报告说发现了梅菲斯特。他十分谨慎,几乎不会在窗口露面,也因此,这个月侦查的战士们都没有看见他。
临光迅速将消息通知了陈与星熊,没一会儿陨星和守林人也来了,临光一看人那么齐,干脆把闪灵和利兹也叫来一起用餐。
几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很难得,看似温馨,实际上聊的却都是正事。
临光与守林人想尽早奇袭那个基地,一是提升士气,二是测算敌军反应速度,三也是为可能仍在森林中孤独作战的战士们一记定心丸。
但这一切都要等到根据地稳定后才能进行。陈和星熊的目标是梅菲斯特,临光便特意安排了人专门蹲守他的消息,虽然对方极为警惕,但总能查到些什么。
陈从没在临光她们面前表现自己焦急的模样,她知道她现在寄人篱下,军队自己有规划,不能强求,只是每日担心梅菲斯特会不会离开基地。
毕竟森林里太容易藏人了,她们也藏了一个。
陈和星熊有时会在根据地附近散步,这天下午趁着天好,她们又出了根据地,一路绕过暗哨,在一片小空地停下。
等了一会儿,星熊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人呢?”
陈也觉得古怪,四下打量了一番,一边又开口对着空气道,“莫要躲了,这不好玩。”
回应的只有落叶。
陈和星熊对看了一眼,各自拿起武器做了准备,一边压低了嗓子,“煌?”
就像是要回应她的话一样,森林某处突然传来一阵雷鸣。
今天分明就是阳光明媚,怎么可能会有雷?
陈与星熊暗道不妙,提了武器就向那个方向去了。
此时,又是一道雷闪过,这次竟劈在陈面前不远处。再定睛一瞧,眼前的场景竟像融化了一般扭曲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不同寻常的热度。
陈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某个方向的落叶似乎多了,她迅速向那边移动,正在这时,一声焦急的喊声响彻森林。
陈只感觉自己被向外一推,踉跄之时又被身后的人结结实实抱住,这是她熟悉的冰凉,不必再确认,所以她直接将目光投向方才的位置。
就见一黑发女人与一金发缠斗在一起,仔细看,两人竟都受了伤。
看清那两人的模样,就连一向冷静的陈也诧异起来,“煌,惊蛰?”
听了喊声,两人同时向这边觑来,下一秒,惊蛰便念了些什么,煌更是直接抬起铁锯。
“啪”的一声巨响,一道响雷打在陈附近的树上,而那棵树的光影突然扭曲,竟凭空燃起火来。
陈立刻明白了这场景:惊蛰刚才要用雷法杀她,煌将雷转移了。
这一个月,陈大抵明白煌的法术,原理上是快速压缩或膨胀某一块空间,也因此总会产生发热,甚至着火的现象。
雷法到底也是施加在空间里,所以才能被煌的法术转移。
陈知道两人的战斗自己和星熊都无法插手,只好匆匆离去,一边还喊道,“别杀了她!”
煌与惊蛰的神情霎时变得微妙。
这两人都怕引起太大的麻烦,法术用得很克制,毕竟她们俩的法术太容易燃起来,在森林里根本不敢施展。实际上,论战斗技巧,惊蛰远远比不上煌,这会儿很快便落了下风,被煌抓住。
“这可怎么办,王让我杀了你,陈小姐却让我留你性命。”煌扣着惊蛰,竟是说了这么一句。
惊蛰侧过头想瞥煌一眼,只是问,“维多利亚王为何要杀我?”
煌察觉到自己失了言,倒也没特别慌张,只是问,“你被我抓住了,算是俘虏,能老实点么?”
惊蛰淡道,“我技不如你,料想是逃不过你手的。”
煌很满意她的识趣,只是手也不曾松开,对着空气道,“陈小姐,星熊小姐,人抓住了。”
陈跟星熊从森林中出来,向煌道了声谢,又道,“松开她吧。”
煌面有难色,倒是惊蛰道,“不必,如若松了,我就不得不杀你。”
从先前的行为中陈只是猜测她想杀自己,如今从惊蛰口中得到确认,她还是微怔,这才回,“那便不松。我就问你,为何杀我?”
惊蛰沉默。
陈却点了点头,“他终究是容不下我。”转念又想到什么,突然一记眼刀剐来,“诗怀雅呢?”
“她不会有事,”惊蛰顿了顿,“我没下重手。”
陈垂了垂眸,这才道,“那便好,煌,你送她去王都,让维娜不要杀她。”
“这……”煌依旧为难。
“我晓得你只听她的话。你带她回去,就说我不让你杀,之后由她决定。”
“不是这个问题,”煌又道,“你们之后要去的那个要塞,那里面有和城堡里一样的东西,恐怕你说的龙角就在里面。王让我保护你,我不能离开。”
“甚么龙角?”惊蛰在大理寺待久了,遇上疑问总忍不住去弄清楚。
但陈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问煌,“你去看过了?”
煌点点头,“里面的怪物比城堡中的更加残暴,就连那些乌萨斯军人都惧怕它们,平时绝对不会靠近怪物所在那座监狱,如果卡西米尔军入侵,梅菲斯特情急之下把怪物放出来的话,整个森林将会陷入危机。边境线就在附近,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陈是知道煌的本事的,如果她能帮忙自然再好不过。但惊蛰也是个问题,她能做大理寺的官员,说白了就是认死理的人,如果解开束缚就一定会去杀陈,刚才开口提醒,也不过是因着当初与陈和星熊共同生活的交情。
煌见陈面露难色,又道,“我倒是有办法,但是不能让你们知道,还请见谅。”
星熊在一旁看这三人周旋,思绪早已绕开了花,一听煌说有办法当即叹了口气,“有办法倒是早说。”
煌抿了抿嘴,“虽然是有办法的,但不太方便,所以一开始没说。”
陈觑着煌问,“能处理好么?”
煌回了个笑,“能。”
陈与星熊这才放心,尤其是陈走时特意跟惊蛰说了一句,“多谢你,告辞了,惊蛰。”
惊蛰的眼中闪过许多,最终只是在那两人走远后才轻道了一句,“告辞。”
煌不晓得她们之间的事,听了那句告辞并不做表示,只是问,“我胳膊酸的很,能放你了么?”
“能,我追不上她们了。”
煌这才松开手,又道,“走吧,你我身上都有伤,处理一下。”
惊蛰一愣。
煌瞥了她一眼,“你这雷电术我从没见过,非常厉害,打在身上火烧火燎地疼,我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能以治疗我的法术为交换,你愿意么?”
像他们这些术士,为了防止误伤,身上总会带着针对自己法术的特效药。
惊蛰这才舒了眉道,“愿意。”
煌觉得惊蛰这人非常有趣,她就像是架天平,一定要平衡了才可以行动。就像刚才对陈她们两人,虽然不知道详细,肯定也是在某处受了她俩的恩惠,又接到了不得不遵守的命令,这才导致她的行为前后矛盾。
煌一直偷偷跟在陈左右,自己为了掩人耳目只在附近野营,这些日子下来过得跟野人一样,好在她也不讲究,野一点就野一点吧。
惊蛰则不是这样,她跟着煌到了她所谓的“驻地”,一眼望去却跟刚才一路过来的景致别无二致,她好歹是三公主,虽然为人随和,却也从没在野外露宿过。
煌从她眼中瞧出一丝端倪,一时起了玩心,问她道,“你怎么不坐呀。”
“我不累,不坐。”
其实累得半死。
面前这个叫煌的女人竟能克制雷法,功夫又厉害,自己与她过招时几乎只是在躲,现在又受了伤,很想好生歇一下。
煌眼中的笑意愈发浓重,“能吃下我那么多攻击还能撑着的高手是不多见。你放心吧,我说了不会对你动手就会做到,你别客气,把这当自己家。”
惊蛰心说就这烂草堆还当家,你可真好意思。
煌见她依旧端着架子,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这是治疗我的法术的专用药,我帮你上一点。”
“多谢你,我自己上就好。”
煌又道,“刚才我不小心伤到你背,你够不着。”
“我自己来就好。”
见惊蛰坚持,煌便将药丢给她,煌谢过后又将一个小瓷瓶给了煌。
那小瓷瓶做工精良,乍一看没有封口,煌却倒不出里头的东西来。
随后她又仔细瞧了瞧,发现瓶口有个小机关,轻轻一拨,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惊蛰原本想说明一下,见煌自己捣鼓开了也就不再停留,躲进树丛中。
煌不动声色地挪到了一个能瞧得见惊蛰的位置,一边倒出瓷瓶里的软膏给自己抹,一边欣赏那位炎国大小姐如何一个人给自己后背上药。
惊蛰躲到原本煌视线瞧不见的位置,还特意转过了身,这会儿自然不知道煌正在看她。她将那件碍事的红袍褪下,撩起里衬的衣物先将几个够得着的小伤口处理完,最后终于轮到背上的伤。
她不愿意在野外脱衣,这会儿在手指尖抹了些药,又从衣摆处伸入后背,一点一点向上够。
煌见那大小姐竟如此倔强,玩心也收敛了一些。将药涂完,又取了一件小哨子出来。
哨音特意做成鸟鸣声,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听出其中的意思来。
三曲鸟鸣后,惊蛰已经回来了。她看着煌将哨子收好,将药瓶还了回去,一边问,“我何时启程?”
“不晓得,等鸟笛。”
一直等到傍晚,原本闭目养神的煌突然睁开眼,侧耳听着从远处传来的鸟叫声。
回了一段以后,她对惊蛰道,“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你路上最好老实听那人的话,否则我不能保证你能安全。”
惊蛰一怔,“不是你的同伴么,你竟不认识?”
煌回道,“我们属于两个部门,因为这项任务才知道对方的存在,严格来说,不算是同伴。”
说话间,脚步声传来。煌四下打量着,发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向这里走来。
仔细一瞧,煌竟是吃了一惊,“居然是你?!”
来人生着一对黑角,着了一件方便行动的紧身衣,拨开树丛立在煌的面前,“谁又能想到是我呢?”
自从知道卡西米尔军中有王留下的间谍后,煌一直在观察这支军队,也猜过许多人,但她万万没想到这间谍竟然隐藏在卡西米尔军的高层中,而且是那个从一开始就跟在守林人身边的人。
陨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问,“有什么事?”
煌解释完,陨星顿道,“你可以先带她找到天火阁下,她是我的上线,会帮你解决,这样来回只要三个小时。”
煌点了点头,“只是皇家干员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我怎么让天火阁下相信我?”
陨星掏出纸笔写了些什么,后道,“她认得我笔记,给她看这个就好。你要是有什么想跟王汇报,不方便天火阁下转达的,也可以写信请她转交。”
煌接过纸看了看,只是一封证明信而已。
“你没有什么要跟天火阁下汇报的么?”
陨星偏过眼轻道,“暂时没有。”
煌瞧见陨星这个小动作,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却并没有说什么,没一会儿,陨星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