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唯有千年前的誓言飘在小嶋阳菜耳中，带去一脸冷泪。
一只小小的手掌伸出一根瘦瘦的手指温柔拭去了脸上的潮湿。
小嶋阳菜闭着眼睛顺势将对方矮矮的身体抱进怀里。
“不要离开我。。。。”
优子的眼泪啪嗒啪嗒浸进小嶋的胸前，几乎闷得自己气绝，正好名正言顺的大哭了起来。
“我爱你，大岛优子再死一万次也只爱你。只爱小嶋阳菜。”
旁人皆肉麻得别开了眼睛，只有辟邪眼也不眨盯着两人看。五感敏锐的小嶋阳菜不曾发觉，倒是厚脸皮的优子被直勾勾盯出些许羞意来，从小嶋胸前探出头来看她。
“麻友友。。”
“你能救玲奈，为何不救？你能不死，为何要死？”
辟邪毫不留情的戳着优子。
“那是因为，不能让孤独的败犬被欺负啊。。”
睁着圆滚滚的眼睛装可怜同时，还不忘把视线暗示性投向柏木败犬。
此刻柏木的狼狈样才入了辟邪的眼。
辟邪一眼看过去，眉心微蹙。虽然没有像刚才那般被阿尔珐尔德公主抱在怀，柏木此刻柔若无骨靠在阿尔身上，十足小女人模样让辟邪十分不悦。
手指发痒，下意识搓了一团水球绕在指尖。
柏木丝毫没发现辟邪的异样，只是痴痴望着她。直到一道冷水浇头而下，猝不及防，埋下头一口鲜血喷在阿尔颈间。
阿尔本也在看好戏，谁知道竟遭了血光之灾。低头看柏木嘴角下巴一片猩红，喉间更是血如泉涌，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无奈被柏木紧紧拽住衣角，看她眼神坚定，只好牢牢挽住柏木的腰间让她看似独立站着。
辟邪看着柏木还赖在阿尔身上，眉心越发紧了。
“我道你有多喜欢那个女子，哪知今天却又换了一个。”
辟邪冷哼一声，听到身后有人忍不住噗了一下，冷眼瞪过去。
“麻友友实在太可爱了。我该谢谢柏木多年的养育关照。”
敦子倚在高桥南怀里，捂着嘴，媚眼如丝漾满了笑意。
“并没有养育过。”辟邪愣了一下，恼怒反驳。
“哦？我可是每年去看她的观察日记，一年要多一柜子。年年为你的生日礼物头痛。自己没上过学却为你何处升学而烦恼。除了没有日日在你身边照顾起居，哪点不配说养育你。”
柏木这点小小秘事自以为永不得见光，既然有人说出来了，大家少不得要羞她一羞，纷纷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一脸暧昧看着柏木。
柏木竟然越发钻进阿尔怀里害羞起来。
“喂，柏毛，你怎么这么不长进。”
敦子不耐烦的训斥一番，又舍不得离开高桥的怀抱，和衣内九条异色长尾倏然而出，将柏木从阿尔怀中抢了过来。
柏木此刻哪有半点力气挣扎，被敦子拉到面前也只能当作换个依靠，一头栽在敦子颈间。
交错间，敦子脸色难看起来，不动声色将柏木揽进怀里。
“怎么回事。”
敦子一手看似亲密的挽住柏木的脖子，在柏木耳边低声询问。
柏木眨了眨眼睛，想要诉说什么，敦子不解其意，索性运起灵力抚摸着柏木受伤的喉间。伤口却没有像麻友的断臂那般愈合。
敦子皱眉，一道透明结界无声笼罩在她和高桥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高桥的身形在原地未动，却见她脱离本形走了过来，贴在身上的手温热坚定。
“恶灵在吞噬由纪的魂魄。是谁用血咒伤你？”
柏木疲惫的摇了摇头，根本发不出声音。
“由纪，这是我的意形界，你可以自由说话，张开嘴告诉我，是谁对你下血咒。”
高桥一字一句耐心劝诱，柏木的伤口还在不停淌血，却已经能发出声音了。
“如果有人用麻友诅咒，麻友会不会有事？”
三人都知道柏木身上印记太多，太多人有下咒的机会。柏木如此一问，高桥心中便明了了。
“可是渡辺元一？”
连素来安定稳重的高桥也皱起眉头。
“渡辺元一已死，用他解咒是行不通了。”
“他临死前用自己血肉，用子孙血脉诅咒柏木家子嗣断绝。”
柏木顿了顿，“麻友是他的女儿，会不会受到影响？”
“先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敦子忍不住愠怒瞪了柏木一眼。
“辟邪是神体，诅咒对她必然无效。只是你是辟邪的宿主，你若有不测，麻友也。。”
高桥审视着柏木身上致命伤口之余，更看到她身上密密麻麻的印记正在啃噬业已溃散的精神力，不多时柏木就会因为意识昏迷无法进入自己的意形结界了。
“你说过，只要把我身体的印记全部清空，诅咒就自然而然化解了。麻友也不会受到牵连。”
“由纪。。”
“我要解约。请让我说话，我要亲自开口对麻友说。”
“你如此置麻友于何地？”
柏木看着敦子咄咄逼人，却也知道站在自己面前无一不是集天地灵秀之人，如果连她们都愁眉不展，那便只有此法可行了。
“我给自己也下过咒术，只要意识清醒就能不死。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这样失血的状态下要保持清醒大概也撑不过五分钟了，所以求你。让我说话。”
敦子脸上现出狐面斑纹，妖异的火焰在敦子周身燃烧，半晌才咬牙从齿缝里憋出一句话。
“麻友绝不会原谅你。”
“谢谢。”
柏木点了点头，谢谢，谢谢你无私襄助，谢谢你救回优子，谢谢你保住珠理奈，谢谢你屈尊助我做完最后一件事。
敦子抱住柏木，手掌压住柏木喉间的伤口将自己的妖力强制灌了进去，高桥开启结界锁住敦子的妖力，不多时，柏木喉间的伤口便消失无踪。
柏木目送高桥的元神回到身体的那一瞬间，意识结界也悄然撤去。
喉间剧痛难忍，疼痛袭来时自己下意识吞咽的咕嘟声说明自己已然恢复了声音。
柏木蹭去下巴上的鲜血，慢慢转过身来。
辟邪就在自己身前两米，近到连她眸底淡淡的金色也能尽收眼底。
记忆中，麻友的眼睛欢快时清浅如酒杯，悲伤时幽深如星夜。眼前这个女子唇角下撇分明带着愠怒，眸底却坚定一如金石。
但无论哪个，都是麻友，都是她心所牵挂，不能放弃之人。
不能放弃也要放弃。
她没有子嗣，柏木宗系血脉到此已是断绝，愿雪音的魂魄来世能落于寻常家，如此追随而去的麻友也能平安一世。
“好久不见。。”
柏木静默了半晌才憋出来的四个字几乎要让敦子抓狂，如此蠢笨的人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辟邪更是下意识搓动起手指，被小嶋悄悄握住了手指。
辟邪回头一看，小嶋面无表情，只是用力握住自己的手，仔细感觉，有相近的神力从她指尖涌动而来。
“这是为何？”辟邪不解，但神力充沛令她感到十分舒适。
“怕你想杀敦子而力竭。”
小嶋阳菜语中之无谓，令众人心底一寒。
优子反射性警觉盯着敦子，和敦子怀中的柏木。
柏木对敦子歉意一笑，脱开敦子的搀扶。
“说这么恐怖的话，我都不敢靠近小嶋桑了。”柏木开着玩笑。
“柏毛不是要和麻友说话吗？我站这里你就缩了？”
小嶋看着柏木，毫不在意自己语句里敬语消失无踪。
“那让我和辟邪说几句话吧。”
柏木使了个眼色，优子便会意缠着小嶋要安抚，被小嶋抬起下巴装雕像无视过去。
优子小步跳起一个轻吻落在小嶋嘴唇上，撒腿儿跑得老远。小嶋阳菜三两步追上去一巴掌拍上优子胸前，被优子死死缠抱住。
“打扰别人谈恋爱会被雷劈的。”优子的耳边呢喃音量却恰恰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如此连先前离麻友近些的高桥和阿尔珐尔德都自动退到了三米以外，柏木款款走近，笑容柔软如阳花。
“我很想你。”
未及麻友有所反应。柏木补上下句。
“可我知道你所想的并非是我。”
“咒术约束力有限，柏木家主代代早夭，我也命不久矣。我死后，雪音魂魄就会再入轮回。你神力已经恢复自然可以找到她，不必忧心。”
“辟邪，轮回如新生，你我都知晓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辟邪，自然不受柏木家契约约束，如此是去是留都由你自己决定。我放你走。”
柏木唇色褪尽颊边却飘着两片绯红，紊乱而冰凉的气息草草擦过辟邪的耳畔。
那是气血溃散的面征。
辟邪伸手碰触柏木腿上的伤口，摸到满手粘腻冰凉，这个人却一点也未察觉似的，只是看着自己傻笑。
这腿生生是废了。
命没了，还要腿何用。
幸好命还在，腿没了也没关系。
“你真的要死了？”
辟邪想了想，不伦不类的提问让柏木一时失笑。
“对，既然我要死了，就给点安慰吧。抱いてもいい？（我能抱抱你吗？）”
好轻浮！
辟邪皱了皱眉，嫌弃的撇过头去。
“昨天你也是这么对那个女人说的？”
“不管我怎么对别人，做过些什么。这里都不会改变。”
柏木牵着辟邪的手按上自己的胸口，仿佛这云纹印记烫手的温度是被自己硬咽下的炽热感情。
辟邪舒开眉心点了点头，甚至唇边也勾起了小小的酒窝。
“为何执意求死？”
辟邪质问虽冷，语气却柔和了许多，甚至随意在柏木胸前衣料上擦拭起手上的血迹。
“辜负麻友，我是该死。”
这家伙怎么突然间这么能说啊！
“可以的话，千山万水我也想追上她，向她表白，就算她不原谅，也要牵起她的手共度此生。”
22年人生短暂，柏木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眼睁睁看着麻友独自承担巨大的痛苦，恨不能予她慰藉，与她分担。至少要告诉她，她此生所爱是那个叫麻友的女孩，和契约无关，和辟邪无关。
“眼前的坎你已迈不过，何来千山万水？”
辟邪冷冷看着柏木眼中流转情动，沉声质问。
“命数如车轮，总有流转之时。遇到艰难都像你们这般妄谈生死，那还有什么是贵重的？”
“你不能死。”
辟邪一字一句，盯着柏木眼中流波化作清泉，眉眼沁如桃花笑意缱绻。
“比起生死，麻友更贵重。我活着，乃至今后有了子嗣，麻友身上的诅咒就会一直存在，不得安宁，我不忍。如今我残体将息，能抱着契约同去，就是我的幸福。”
“你眼里的我，是谁？”
辟邪似有所解，轻轻问了一句。
“是我所爱。”
柏木今天的嘴似是开了挂，一张嘴就溜没边儿，听得优子挠墙敦子抓狂，敦子的尾巴已然蠢蠢欲动想给柏木一耳刮子让她清醒清醒读读空气。
辟邪看了一眼敦子，又转过头与柏木视线相接。
“隐瞒欺骗，当罚。”
“诶？”柏木睁大眼睛。
“你许过我一生关照，却想骗我寻死。当罚。”
“罚你吃芹菜，治治你这张轻浮的嘴。”
“治好你的轻浮前，不许与我有契约。”
“诶？！！”
柏木的眼珠就要掉下来了，惊惧的看着辟邪举起光剑裁决，劈头砍下。
“柏木由纪伤势痊愈！”
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大喊着自己的名字，柏木被裁决一击晕了过去。
辟邪单手抱住柏木的身体，抚摸着柏木大腿削去衣料的地方重新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微微侧身用身体遮了遮。
“谢谢你，优子桑。”
“心都要跳出来了！”
优子喘着气，夸张的捧心状让辟邪勾起了唇角。
“现在可是无事了？”
来不及收拢的九尾让敦子的声线有些羞涩。
“裁决能断是非，她身上那些脏东西已经断得一干二净了。”
辟邪点了点头，浑然不觉自己与柏木的契约也被叫成了脏东西。
优子几人倒是迅速反应过来，纷纷掩嘴笑了起来。
“刚刚高桥桑给由纪布了结界后她就说出这么多混账话，你们这般欺瞒我，可是真心让由纪去死？”
敦子闻言嘟起嘴唇，眼角堆满了委屈撒娇的甜腻。
“我才没有干什么。。”
“欺瞒当罚。”
“喂！”
敦子立马丢开撒娇跳起脚来反驳，辟邪手中光剑晃了晃，敦子被剑上充沛的神力闪花了眼，立刻期期艾艾遮住眼睛躲开，加上高桥又突然将自己揽进怀里，只好不情不愿闭上嘴，唯有身后九尾不甘愿的晃动着抗议。
“我送由纪去医院，罚你打扫善后。”
辟邪收起裁决，化成辟邪兽身，小心翼翼挟起柏木顷刻间消失在天际间。
小嶋阳菜也拉起优子飞快腾云追去。
敦子从高桥怀里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一层透明结界已经将所在庭院封的严严实实，外面的人群仍在一窝蜂的寻找新娘，并未发现此处血战，乃是高桥南的式神白狐太阴的杰作。
免去不少杀祸，需善后的只有这一地的血迹，自然轻轻松松，敦子不由得心情大好，凑上去亲了亲高桥的嘴角撒娇。
“南是主犯，也该罚打扫。”
“好。”
高桥含笑点了点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