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根本就不可能睡着。
就算紧闭着眼睛，脑袋昏沉着，意识还是一直清醒着。
所以当敲门声响起时候，御坂美琴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声音有些哑：“怎么？”
“姐姐大人，我拿枕头。”门外传来白井黑子模糊的声音。
“……门没关。”
白井黑子没有开灯，而是开着门借客厅的灯光走进了房间。灯光足够明亮，但透进房间后也仅仅能看到大概的布置。
知道白井黑子的靠近，御坂美琴侧了侧身，头始终别在背对着白井黑子的一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到达床边停下，然后是压迫感袭来。
白井黑子的呼吸就在自己耳边，俯着身悬空覆在自己身上。她一只手撑着床沿，另一只手越过自己的身体探去。
御坂美琴的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却并没有开口制止。
窸窸窣窣，这是床单摩擦的声音。
拖过御坂美琴枕头旁的另一个枕头，抓在手里，白井黑子直起身子，站在床边，却没有直接离开。
“还有什么事么？”过了好一会，还是御坂美琴先憋不住气，声音刻意平板，语气僵硬。
“嗯。”白井黑子低声作答，隔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有一件事想问。”
御坂美琴没有回应。
“姐姐大人你，怎么看待我喜欢你这件事情？”
气氛在一瞬间凝固。
御坂美琴身体僵了一僵。“没有什么看待不看待的。”顿了一顿，“你还小，会遇到更好的人。”
“那些人里面，会有御坂美琴吗？”
御坂美琴听到白井黑子这样问.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才算正确，又或许，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
死寂的氛围再次笼罩。良久，打破僵局的是御坂美琴。
“不会。”
简单至极的两个字，被御坂美琴没有半分起伏地平静道来，更显疏离。
她会是她的朋友，她的姐姐，但永远不会是白井黑子所想要的那个身份。
白井黑子果然如她预料的一般沉默了。
白井黑子背着光，御坂美琴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毫无阻碍地想象出此刻对方红了眼眶的忍耐模样。 一定，与之前每次失恋后略显浮夸的哭泣不同。
御坂美琴紧紧咬住下唇。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多说什么无用的安慰话。
“可是，”白井黑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般空洞而缥缈，直直穿透御坂美琴的心房抵达最后目的地，“我只想要她。”
御坂美琴翻译过不少爱情小说，见到过许多坚贞不渝的爱情故事，也亲手输入过一句句的动人情话，只是那些都似乎比不上白井黑子的短短五个字。
这世界那么大，可是我想要的只有你。
让人如何拒绝。
感觉到口中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御坂美琴松开牙齿，沉默许久后只能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嗯”当做回应。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如果说世界上有着让人瞬间心碎的话语，白井黑子想自己能够准确复述出那句话。
我会陪在你身边，但永远不会是以你期待的身份。
何等残忍。
明明给了我希望，却在我妄想我们还有以后的瞬间，又将我推入深不见底的深渊，连反抗的机会都尽数被剥夺。
那样的话，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直截了当地拒绝我，即使我抛下所有自尊，像丧家之犬一般乞求你，也绝对不要因为怜悯而施舍，让我产生丝毫的可能与你在一起的可怜妄想。
“真过分。”这是白井黑子所能说出的最恶毒的反抗。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白井黑子还是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人口吐恶言。
再可悲不过了，白井黑子。
偏偏她没办法。
原本就是她一厢情愿地喜欢着御坂美琴，占着她的好而一直肆无忌惮地无理取闹，却怯懦地连句“我喜欢你”都不敢说出口。
白井黑子机械地扯了一下嘴角，“晚安……姐姐大人。 “
往常撒娇般的称呼在此刻只觉得无比讽刺，笨拙地欲盖弥彰，企图回到过往。
白井黑子离开了，门合紧时候有小小的声响，之后再无灯光透进来。
御坂美琴睁大的眼睛再接收不到任何光源，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脑内神经在突突地跳动着，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无形的空气压下来，从名为心脏的地方扩展开来蔓延至全身，即使大口呼吸，胸腔内始终像是有股气憋着，如鲠在喉。来之前摔到的右手腕开始隐隐作痛。御坂美琴死死扣着发疼的地方，咬紧了牙关。
今晚果然不该过来的。在意识短暂消失之前，御坂美琴如此想道。
“！”御坂美琴的呼吸停了一下，瞬间从浅眠中清醒过来。
半坐起来，手抚上心口，感受到胸腔内心脏的快速跳动。“哈……”她长舒出一口气，反复深呼吸了几次，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呆坐了许久，才想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还在充电。摸过手机开了机，瞬间跳出满屏的未读信息跟未接来电，来信人均是自己的上司。
最开始的两条是跟自己道晚安，接下来似乎是看自己没有回复而担心自己打来了电话跟一堆短信。最近的一条信息的发送时间是五分钟前，看语气似乎已经准备直接冲到自己家了。
真的是，让人头疼的上司。
觉得对方真的会做出深更半夜跑到自己家这种傻事，御坂美琴在看清短信内容后的五秒内拨过去了电话，在接通的一刻又急忙挂断。
时间早就过了十二点，就要到凌晨一点。御坂美琴想了想，转而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文档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想休息一下，给我放个假吧。”为了不让这条消息看上去那么冷淡，她还不忘在最后补上一句“晚安”。
短信刚显示送达，就接到了食蜂操祈打来的电话。
接起电话，御坂美琴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过分，“食蜂。”
“晚上好，美琴。”听到的是一如既往甜腻的嗓音——虽然很想这么形容，但另一端的女声里显然带着急切与怒气。
应了一声，御坂美琴挠了挠耳后，找了个明知故问的话题：“你还没睡。”
“嗯，我正准备出门。美琴不是也还没睡？”内容听上去是在关心自己，如果语气不是这么冷冰冰的话就更好了。
“……”御坂美琴生硬地切换话题：“邮件收到了吗？”
“邮件？等一下。”另一端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两秒后御坂美琴听到食蜂操祈稍显惊讶的声音，“竟然已经完成了？”
“嗯。”御坂美琴似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实则有些期待地在等待对方夸奖自己的超高效率。
“你熬了多久的夜？这几天有好好地睡过觉吗？”出乎意料的，首先面对的是对方比起夸奖更像是质问的回应，声音里带着些许诧异又有几分责怪。
明明人不在跟前，御坂美琴却还是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揉了揉酸痛的眼角，有些含糊其辞：“没……没熬夜。”
“骗人。”食蜂操祈毫不留情地戳破对方的谎言，“我不需要你这么拼命，比起工作，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就当是为了我，照顾好你自己。”
为什么我要为了你照顾自己啊……御坂美琴默默在心里反抗，口头上却还是答应着：“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
“就算这样说了下次美琴还是会像个热血笨蛋一样，只要不会死就往死里作死吧。”
……好想踹死这货！
“嗯？”听到食蜂操祈那边发出的疑问声，御坂美琴发问：“怎么了？”
“你自己不写点什么吗？”隔了好几秒，才听到食蜂操祈的声音。
手忽然抖了一下，不小心按到了扬声键，瞬间食蜂操祈的声音回荡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御坂美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房门。
御坂美琴屏着呼吸，侧耳仔细凝听着客厅的动静。幸好，白井黑子家里隔音的效果不错，很安静，白井黑子应该是没有听到声音的。既然不会吵到白井黑子，御坂美琴也懒得再调回听筒模式，就这样把手机丢在一边，倒在枕头上侧头对着手机。
“我就知道那么短的时间你肯定没看短信……”御坂美琴安下心来，一只手搭在额头上，略高的温度正好弥补她手掌的冰冷。“附言我还没写好，应该不着急要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御坂美琴继续说道：“我明天回去后就打算好好补眠，所以先跟你说一声，这两天别给我打电话了。”
“回去？”食蜂操祈很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你现在在哪里？”
“休息不够还跑去外面？”
“我有睡。”
“一小时？还是两小时？”
“……”御坂美琴沉默。
“哈……。”可以听到食蜂操祈的叹气声，“早就知道你是个笨蛋了。”御坂美琴还没能反驳就又听到食蜂操祈的问题：“如果你这么快就完成了，为什么不顺便把附言写了？”
“……”御坂美琴怔了怔，低声：“我需要想一想。”
“这样啊，”食蜂操祈低笑了一声，“在想如何向我告白吗？”
“食蜂，别闹。”御坂美琴大拇指稍微施力，揉了揉眉心，又按住太阳穴，试图让疼痛的神经平静下来。
“难道不是这样吗？在决定接这次工作的时候，美琴就已经接受同性了吧。”一如既往自信的语调，“接下来就只差和我告白了。”末了又补上一句：“或者我再跟你告白也是可以的。”
“你笨蛋吗……”御坂美琴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你现在在忙什么？”最后还是转回御坂美琴不想回答的话题。
“我，呃，在朋友家，她……嗯，她和男朋友分手了。”御坂美琴只是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并不想透露过多关于白井黑子的私事，但也知道不给出足以信服的理由食蜂操祈是不会轻易跳过这个话题的。话说完之后，似乎听到那端食蜂操祈相较于平时有些长的呼吸声，御坂美琴莫名心里又开始有些忐忑。
“我不知道有什么朋友可以重要到让严重睡眠不足的你半夜跑到她家里去安慰她的地步，”食蜂操祈冷冷的声音传来，说了一半语气又软了下来，“御坂，多为自己想一下，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
“嗯，我知道。”即使再怎么迟钝，从食蜂操祈的语气跟改变的称呼御坂美琴也能知道对方真的是生气了。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最后只是简单应了一句表示自己有听进去。
“你每次都说你知道，可是每次都会因为白井黑子的事情勉强自己。”食蜂操祈显然不信，顺便道明了御坂美琴口中的朋友具体指的是谁。
“其实，御坂你喜欢白井黑子，对吧？”
呼吸停顿了一下，御坂美琴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喜欢。”
“你犹豫了。”食蜂操祈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短暂的迟疑。
“御坂，你真的喜欢白井黑子。”
“我说了我没有！”御坂美琴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完全没有余力去关心自己的声音是否会惊动客厅的白井黑子。
那边的食蜂操祈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停了半晌，才道：“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御坂美琴无言以对，有些颓然地垂下手。
“咳，”那端的食蜂操祈清了一下嗓子，语调刻意地上扬，故作轻松，“不喜欢也好，那我就有机会追求你了~”
真的是完全不符合她的风格的，笨拙至极的做法。
御坂美琴心下明白食蜂操祈在缓和气氛，也乐意去配合她：“我可是很难追的，如果想追求我，等我睡醒再说吧，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答应你了。”
食蜂操祈也笑起来，“那我可得加一把劲了，要不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哄你睡觉啊？”
“免了。”御坂美琴义正言辞拒绝，“我可不想半夜做恶梦。”
“美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的。”一瞬变得温柔的语气让御坂美琴再次怀疑对面的人不是自己那个腹黑的上司。“晚安。”
“啊，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互道了晚安，御坂美琴挂断电话，按了按有些酸涩的眼睛，把头埋进了枕头里，长长舒出一口气。
大概是因为跟食蜂操祈的对话，头疼稍微缓解了一点，但还是以无法忽略的痛楚侵蚀着自己的神经。
嗡——嗡——，甚至开始了轻微的耳鸣。
御坂美琴变得无法思考。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却看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而一个人影立在那边，一动不动。
御坂美琴摸索着扭开床头灯，意外对上面无一丝血色的白井黑子。她有些错愕：“黑子？”
满室灯光中，白井黑子僵直立在门边，两面光线映出她脚边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影子。
“黑子？”御坂美琴看出她脸色不对，忐忑唤她。
“我早就该知道的。”白井黑子缓缓开口，声音干涩。
御坂美琴慌了，从床上起身，不顾还在作痛的手腕，快步走向她。
白井黑子退后一步，避开御坂美琴想要去牵她的手。 “我早就该知道的，”她重复了一遍，低而晦涩的声音，“姐姐大人，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而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