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司带着所有的嘈杂一起进入了教学楼，现在是离开的最好时刻。日下长吁一口气，合上书，带上便当盒和保温瓶。可以的话真想就在这里睡一觉，但那样的话会很引人注目，还是回到教室，强忍着睡意做些什么。

现在只有稀稀落落的人群，她觉得很舒服。有星野司这样的人物存在实在是很便利，如果不想引人注目，只要避开她就好了。还有那位佐藤开朗，日下暂时还没有想到可以变得更普通的方法，能让喜欢搭讪女生的那位帅哥一眼就可以忽略她的存在。

虽然很难，但她已经维持这样的校园生活很久了。还差一年，还差一年她就可以从这个封闭的小社会里毕业，前往自由的大学国度。一个不管怎么做也不会有人在意她的天国。

她步履轻快，却在走廊里再度看见了排在她心目中不想见到第二名的那位佐藤开朗。

平时直接避开就好，只是今天好像不太行，佐藤开朗看上去心情不好，虽然看上去还是那副洒脱帅哥的模样，不过很明显，此刻的他极其需要他人的仰慕。

“我的喉咙真的很干，不能分一盒给我吗？我明天会把钱送到你班里，说话算话。”

他低下头俯视的正是日下的前桌，正拿着两盒果汁的小朋。她已经打开一盒在喝，看来还是一如既往地着急。另一盒是日下的份。

她第一次被站在主流中心的人搭讪，周围传来从未感受到过的视线，小朋出汗很快，嘴巴像要说话，却迟迟无法出声。

日下看不得这种景象。

对佐藤开朗来说，这也许只是他很平常的一次依靠人气索取物品，被索取的对象甚至还会感到开心激动，这正是他所预料到的。只是一次玩笑，周围人嘴角都含着笑意。但这样不对，对小朋来说，这些“轻松”的笑意成为了剐肉的刀子，因为她不曾体验过，所以更容易受伤。

日下知道的，不能任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

她毫不犹豫地快步走过去，穿过人群，走到小朋身边。

“谢了，果汁的钱我一会给你。”

她拿过小朋手里的果汁，很快地把吸管取出来插上，牙齿咬住吸管，她抬眼看眼前的佐藤开朗。

“一会教室见。”

看一眼就够了，她很快又离开，小朋跟在她身后。她隐约可以听见有人问，她是谁啊？有人回答，好像是我们班的，但名字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这样就好，完美解决。

她心里满意，就忘了看前面的路。她同一人撞了身子，低声说抱歉，那人也回了一句抱歉，什么东西掉落了，很小的东西，落在地板上。

日下急于离开，也没有低头看那是什么，只是一味侧过身子，回到自己的教室里。

下午上课的时候她才发现领口处有些空，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一枚扣子不见了。那枚扣子早就松动了，她就是懒得去翻针线，所以才拖到现在。

“唉......”

她不由得叹口气，前桌的小朋听见了，尽管还是上课时间，她还是小心地回过头来，悄悄把一根美味棒放在日下的桌面上。

谢谢你，日下同学。

日下被她逗笑了。

拜托，上课的时候吃肯定会被发现吧，不过下课一定会吃的，也谢谢你。

放学后日下开始盘算起来。先坐电车回家吗？家里应该有多余的扣子，但以防万一，还是先去店里看看，另外针线到底在哪？她怎么也找不到，要不也重新买一套算了。

“日下同学，一起坐电车吗？”

“明天吧，我今天有事。”

小朋作为朋友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会因为被拒绝而伤心。日下尽量不往令人同情的方向去联想原因，但她也会在力所能及的程度答应小朋的邀请。

虽然还有很多事没有着落，领口空空的也很让她在意，这种时候才更应该去河堤。

坐电车要四站，还剩一站就会来到商店街，也因此这站很少人才下车。日下以前骑自行车的时候有路过这里，这里有一处矮矮的河堤，有一座桥，桥下常常无人。夜晚从商店街回家的时候她才会看见有人在这里练习萨克斯，音色很好，并不是初学者。

傍晚一般没人，她会选择在这里宣泄压力。

她的帆布鞋在这种坑坑洼洼的石头路上很难前行，脚底板硌得难受，但只要来到桥下就好。桥下是泥土路，这一条狭窄的河还算清澈，只是偶尔会飘过去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要都是垃圾也就罢了，日下有一次看见半个人体模型飘过去，差一点就报了警。

今天没有那种东西飘过去就好了，毕竟也快天黑了。

日下抬头，看见晚霞挂在天上，桥把这样绝美的色彩挡住，只有这一片的河面是黑漆漆的，没有倒映着晚霞。赤红色的色彩终究会褪去，日下静静感受着它的弥留。她从书包里侧拿出打火机，然后从桥下一块石头底下翻出一根烟。

嗯，还好，还没有受潮。

书包被她随意扔在地上，烟被利落点起，就当是悼念今天晚霞的逝去，日下看着虚弱的烟徐徐升起，飘向了上方的桥。结果连天空都飞不过去吗？日下吸一口烟，感受着烟雾进入肺里。

对着河面大喊几声以便发泄压力，这种老套且普通的宣泄方式并不属于日下。

她喜欢抽烟。并不是为了模仿大人，也不是为了让同辈敬仰她。她只是偶然尝试了一次，而后觉得舒服，便开始间断地偷偷抽。也不可以上瘾，对身体有害，她一个月也只抽两三次而已。

只要不被人发现，她大概会一直持续到成年的时候，才开始光明正大地抽烟。

但她运气似乎没那么好。

晚霞残留最后一点余晖，书包掉落的声音那么的响亮。日下如同惊弓之鸟，整个身子弹起来，吃惊地望向不远处。

是小朋也没事，是陌生的同学也没关系。

偏偏是那个星野司。

日落了也能认出她，她书包坠落的时候手里还举着手机，很明显刚刚拍完照，但是怎没有照相的声音？这是犯罪了吧？日下下意识把烟捻灭，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准备转身逃跑。

“日下......同学？”

希望落空了。

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日下钉死在原地，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在此刻落幕了，完了，一切都结束了。星野司会大张旗鼓地向所有人分享照片，笑嘻嘻地说，哈哈，文学少女原来是不良？这个反差太好笑了吧？她在此刻功亏一篑，那最后的一年甚至没给她机会完成。

......太不甘心了。

但她面前的星野司却也没有离开，她攥着手机，像攥着刚得到的宝物。司笑得开心，甚至笑出了声音。日下迟疑地抬眼看她，不愧是双子星之一，夜色下笑起来就像刚刚干好了坏事，即将隐匿消失的恶魔。那条恶魔尾巴怎么还未出现？应该会出现的。

司在原地转了几个兴奋的圈圈，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说什么，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她转的时候，闪亮的手机挂坠也跟着摆来摆去，日下艰难地辨认出那是几颗星星模型。

紧接着她快快地凑近了日下，日下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可她退得没有星野司追赶得快。星野司很快从日下脑海中那个幻想的虚假形象化为了近在眼前的真实形象。星野司这个人是真实的，她极其漂亮，头发丝会在她骤然拉近两人距离的时候飞起来，像是漫画中的女主角。

星野司愉快地开口说：

“日下同学，真抱歉～我不记得你的名字啦。就叫你日下同学，不介意吧？我已经把你的照片拍下来了哦。是按住拍照键的连拍，没有机会狡辩，就算照片不清晰，我本人也是铁证之一。”

“你想做什么。”

“你知道我想做些什么？”

因为你的表情看起来跃跃欲试，就像是要做些什么的感觉。

日下几乎就要放弃了，说吧，要什么呢？受欢迎的女高中生会从她身上要些什么，她还真想不到。钱吗？还是使唤她的权力？

她绝想不到星野司会直冲冲地告诉她，日下同学，我要你和我做爱。这一刻晚霞彻底消失，傍晚过渡到了夜晚，抬头可以看见月亮，还有一颗极其明亮的星星。能在河堤上看见星星不是难事，但这颗星星也太亮了。

星野司的眼睛也在发亮，是捕捉到什么好猎物的眼神。她说完就要走了，拿起书包就走，毫不犹豫，好像已经干完了该干的事情。日下还在怀疑自己的听觉是否出了问题，她又转回身，背着手。

“我可没在开玩笑。”

“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把照片发到网上。如果你答应了，那么做爱的时候，我就把它还给你。”

星野司张开嘴，吐出舌头，那上面躺着一枚纽扣。最后的最后，她还不忘抛一个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