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小的事情,说出来还以为在开玩笑。幼稚园的时候也是喜欢被关注的小孩,家里人聚在客厅看电视,妈妈给她梳头发,她头发很软,梳起来几乎没有阻力。她总是像一只跃跃欲试的小动物坐在那里,好像一不被注意就会飞出窗外。这样的她忽然察觉到妈妈停下了动作,她左顾右盼,家人们都在看电视。
她也望过去。
是什么?
刚出道的偶像,很漂亮吧。
确实很漂亮,一闪一闪的,好像星星呢。
哎哎,妈妈,什么是偶像?
妈妈也不太清楚,大概是明星的一种。或者也可以说成是明星的雏形。
雏、雏形?
小小的司不知道雏形啦、偶像啦,到底算什么。但她认得星星这个词,也认得家人们的眼睛就像那台下千百双眼睛一样,只望向那一个人。也不止他们,幼稚园喜欢的男孩也这么说了,在拒绝掉她的邀请后说,我要早点回家看电视,那个偶像今天会在节目里出现哦。
就是这么小的事情。
“那为什么不干脆去当偶像。”
“是啊,为什么呢?”
文森特,这次司选了一部自己很喜欢的电影,五彩斑斓的画面刹时让日下眯起眼睛。身旁的司捻着自己的发梢,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平静的模样。
偶像。
日下咀嚼着这个词,她不经常浏览网上的东西,不过从聒噪的同学嘴巴里也能了解到不少。她偶尔也看到过海报,并且觉得司就算被星探发掘也不奇怪,她就是这样一个美少女。青涩又张扬的漂亮,像晒在阳光下的玻璃制品。
不过,玻璃也意味着易碎。
日下看向司,司正不满地嘟囔:
“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上了画画。明明是这样的我。”
“是吗。”
日下突然的搭话吓了司一跳,她回头,日下自顾自继续说。
“你真贪心啊。”
日下同学总是这样,毫无起伏地说出话语,好像不知道那些话会带来什么影响一样。换句话说,就是让人火大。
司鼓起脸颊:
“什么啊,日下同学才不明白。”
“不明白吗?”
“因为,明明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小到几乎听不见。
大家都觉得我是星星,我就是。但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只是那一个仰着头,正在追逐星星的人而已。
从没有这种想法,看起来与星星无缘的日下同学,怎么可能懂呢?
也不知道日下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司抬眼。她忽然愣住,因为看到了日下流露出了然的微笑,眼睛好像在说:是吗。
怎么回事。
司猛地调转视线,重新看向屏幕。但自己的那颗心很轻微地摇摆了一下,只有她自己知道。不可能的,那个日下同学。
居然被她的眼睛烫到了。
司很熟悉这种感觉,就好像在触碰……不对不对,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司。”
日下突然出声。并非日下想这么叫她,只是出口就如此,连同学都忘了加。说起来也是以前遗留的坏毛病,小朋也是,她总是下意识拉近同别人的距离。说是坏毛病,因为这只是习惯,并非喜欢这么做。
“……干嘛啦。”
星野司比普通人要娇小一些,这是她在床上习得的知识。薄薄一片,好像会被风轻易吹走。玻璃易碎又透明,心脏正染着什么颜色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日下舔舔嘴唇,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
她从身后轻轻抱住司,贴在她背后。
像是觉得满足,一声叹息徐徐吐出。
然后她的手从校服下摆伸进去,她摸到了毛衣的质感,接着是衬衫,然后就是柔软炙热的肌肤,质感略硬的内衣。她的手覆盖上司一只手掌就能揉紧的胸,司立刻缩了缩身子,发出很小声的娇嗔。司的身体很敏感,日下也知道。
但她很快隔着布料抓住日下的手,心脏从粉色逐渐向红色染去。
“不行,要看完电影,日下同学也要给我好好看。”
平时那么不正经的一个人,遇到喜欢的事物原来会这么认真。
日下就此趴在她背后,手也不想离开,司的身体太温暖了。感觉像是在被炉里一样。还未到冬天却早早感受到这份温度,日下忽然就很想把司就此锁在怀里。
手里攥着她咚咚作响的心跳,司凝视着屏幕,许是到了高潮部分,她看起来很严肃。
啊。糟透了。
日下合上眼睛,感受着屏幕隐隐传来的,留在眼皮上的光。
她觉得这样的司好可爱。
“快点穿衣服。”
日下系好纽扣的时候,司还趴在床上翻阅她的漫画书。小小光的房间里今天弥漫着一股颜料的味道,始作俑者说,嘿嘿,在完成大作哦?
“这么着急做什么,时间还早啊。”
“来得及?八点十五了。”
“啊!那有点悬。”
司立刻跳起来,然后想起什么,把扔掉的书皮好好套在漫画书外。
“不过,日下同学可真是表里不一,居然还干这种坏事。”
“表里不一才是人类吧。倒不如说,表里如一的人才少见。”
“嗯,说的也对。但日下同学的表里差的有点多,原来喜欢这么老的恋爱漫画。”
日下把头发散开,为自己辩解:
“因为情节安排得很优秀,就算有许多缺点,现在看来也完全不过时。更何况,我很喜欢女主的性格。”
“跟我同名的女主呀。”
“你比她性格恶劣多了。”
“谢谢夸奖。”
司最后再看了一眼漫画的女主角,嘴角又浮现出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再见啦。”
日下挥挥手,又回头去看,司隔着车窗冲她握拳伸出食指,对她射击。这还是日下第一次回头,所以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做。终于被发现的司惊讶地笑起来,然后捂着嘴巴开始窃笑。
日下没发觉自己的嘴角也上扬了起来。
周末的时候,日下有了个她从未有过的念头。她上次在司打工的书店买的书都看完了,还想再去买几本。如果司有空的话,也许还能和她消磨消磨时光。
其实是在找借口,日下自己知道的。她打开手机发line,消息送出后才想起星野司是大忙人,预约她周末的人怕是数不胜数,应该挤不出时间才对。但她又有一点奢望,后来想起来,她本就处在被迫的关系中,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们是对等的?
“怎么不早点说!日下同学第一次约我哎。但是这个周末要和朋友们去玩,抱歉啦,下个周末再说吧!”
以上信息被分割成好几条快速发送过来,掺杂着几个表情包,日下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是松口气,还是在失望。她只觉得有一片混沌的心情淤积在心底,继续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那么,行程继续。
午后她出门,坐电车前往商店街。说起来,她还未曾想过商店街会被赋予那么多的东西。书店,小小光,文森特。再往远一些,河堤。还以为不会再遇见这么新奇的体验,毕竟她已经决定去过自己所喜欢的,平静的生活。
被迫拉入的这段关系,到了现在,居然感觉还不赖。
日下对着陌生的收银员说谢谢,把书装在书包里,出门的时候已临近傍晚。
没有考虑好天气,现在果然有些冷。日下打了个哆嗦走到站台,还是冷,干脆走起来创造些热量。她走过两个车厢的距离,电车挟裹着风到来。她走上去,电车内温度适中,随着启动开始摇摆起来。
她在这样的情形下遇见了星野司。
傍晚,天气昏暗起来,可以从车窗的反光中看见身后的人。星野司紧紧挨着高大的谁,笑声隐隐传来。不用回头看也能知道那是谁,他太受人瞩目,很难不记住他。佐藤开朗又说了几句话,司亲密地拍打了他一下。
日下屏息,心想,还好没穿校服。
沉沉的心情,像在搅拌装满浑浊沙土与河水的透明矿泉水瓶。又闷闷的,闷的让日下想起来前段时间的体育课。上午的小雨在中午停了一会,下午又下起来,所以体育课也被改在体育馆上。体育馆里也确实很闷,日下没有心情玩躲避球,她溜出去,看了一会儿渐渐变小的雨势,然后不假思索地迈开步子,漫步在雨下的操场。
鞋子踩在橡胶跑道上的时候也在想,上午的星野司和佐藤开朗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并肩走在这里。下起雨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雨滴突如其来地滴在鼻尖,像是青春浪漫的文学作品里那样,男孩把外套脱下遮盖住两人,然后不停笑着奔向远处,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是这样的吗?
车门打开,明明还没有到站。
她却像挣脱沼泽似的,迫不及待地跳入冷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