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QQ412不再更新了。莫默偶尔半夜惊醒，爬起来翻手机，但总会失望。老师的微博停留在她说出话的那一天，她开口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搞砸了一切。她还是不在语文课上睡觉，盯着老师似乎和往常比没有变化的脸庞，心里迟来地想小邱老师当时有多么害怕。

她是……不正常的人。被她这种人缠上也太过不幸了。天气渐渐转暖，小邱老师抬起手臂在黑板上写字，这时可以看见汗水流过她的脖颈。无视掉美的瞎子们昏昏欲睡，只有莫默瞪大眼睛看邱秋写字。

粉笔用力划过黑板，端正的字看起来一板一眼。她的眼睛随着老师的手转动，心里在想是否要去给老师认真道歉。但道歉有用吗？可那样的话她又要张嘴。那样会更糟糕。

莫默下意识地打开手机，页面停留在微博私信。

她的手指迟疑片刻，打出对不起三个字后又想继续打很多很多话，但最后也只是忍住，只接一句“我什么都会做的”。

她点击发送的时候就像触了电，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然后她迅速坐好，挺直了腰，眼睛肆无忌惮地飘向邱秋。好巧不巧，邱秋的眼睛也看向了她，她多眨了两下，然后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师露出的马脚却稍微填满了莫默的心。“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错觉被打消，莫默确信老师这几天也一定在苦恼。

那么——莫默想到了什么，她直觉很敏锐，老师的情绪刷了过去，她抓住了。

午觉睡醒了，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莫默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沉重的感觉压在肩头。她很偶尔才会睡到这个点，昨晚又看动画到两点，在通宵前及时刹车，吃药睡觉。她打开手机，私信没有回复，教室里黑漆漆的，她甚至有直接在这睡到第二天的想法。

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她的形象半夜要是被人发现，恐怕就要成为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了。而且她有洁癖，长头发因为睡觉出的汗黏在了脖颈。同样的情景，从老师换到她自己身上就让人厌恶。

“啊。”

她环顾一圈后才发现教室里并非只有她一个人。讲台上有人在趴着睡觉，莫默的心咚咚作响。她走过去想看清楚是不是那位老师，眼前忽然糊成一片，她感到天旋地转。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瘫坐在地上，讲台上的人被吵醒，她的小邱老师揉揉眼睛，被她吓了一跳。

莫默的头发太长了，铺满肩头，她又瘦削，坐在那里低垂着脑袋的样子在黑暗里看起来能使人心脏骤停。于是邱秋的心也在咚咚作响，只不过作响的原因不太一样。她拍着胸脯走过去，伸出手：

“你是在吓我吗？“

本来打算不再说话的，但邱秋一旦开口，莫默就忍不住回答她。这是她第一次有的心情。想要去回应某个人的声音。

“不小心摔倒了。”

“怎么还笨手笨脚的。”

邱秋把她扶起来，莫默的身子顺势倚靠在她身上。她居然没有因此站不稳，莫默是有多瘦啊？邱秋扶着她的腰，让她好好站住。

“老师怎么在这里？”

“我本来想直接过来找你的，但有事耽误了。没想到你却在这里睡觉。”

那为什么你也睡着了？邱秋看出莫默想问这个，她这才发现自己同莫默的距离，抬眼就是莫默的眼睛，热切的、笔直地望着她。她用一根手指抵住莫默肩头，忽地拉开两人距离。

“不要问。”

因为天气很暖和，而且也想不到你醒来后要怎么和你说。思考的时候就这样睡着了，这种松懈的事情说出来也太丢人了。

“那老师，找我做什么呢？”

莫默是不去追究的类型，她接着问，邱秋又感到熟悉的头疼。

“还能因为什么？你为什么私信我？”

“老师不喜欢被私信？”

“不是这个问题——”

——你是不是有点笨。就这样过去不好么？只要不去揭开，任何事物就会沉入水底。她已经申请了注销账号，只要再过些时间 ，这件事就会彻底消失。

本该如此。

她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琢磨如何用一种和蔼的语气说出来，让莫默接受。莫默见她在迟疑，犹豫地说：

“我真的什么都能做的。”

“所以……”

所以请原谅我。邱秋以为她要这么说，然后她就可以说，我原谅你，忘记这些吧。顺势而下，水到渠成。但莫默没这么说，她揪着自己衣角怯懦地说：

“所以请继续更新吧，老师。”

“求求你了。”

最后一句，多余。太多余了。多余到邱秋没有及时回绝，有个想法闯入她的脑海，她觉得这孩子好像真的什么都会为她做。为什么啊。

“你是变态吗？”

“变、变态？“

这句话对莫默打击好像意外很大，她又犯了毛病，在那里嘀咕什么“怎么会是变态呢只要眼睛没瞎就能欣赏到老师的美啊“，而后她的胆子又不知为何大起来，她理直气壮地说：

“老师不更新的话，不是会很可惜吗？”

“老实讲，老师的身体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了。如果因为……因为我这种人而打算不再展示的话，我就要成为老师那几千个粉丝的千古罪人了。”

莫默的五官纠结在一起，她真的是为了这种事情而去私信她。邱秋有点感到不可思议。一开始她还以为莫默终于回过神来，打算以此威胁她。她是真的笨，可是——

“老师就算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会努力去做的。但我忘不掉，上课的时候，做梦的时候，坐地铁的时候……我忘不掉老师的胸，因为它太好看了。”

“……你要是不说最后那句就好了。”

“做得到就不会造成现在这个状况了。”

莫默又开始盖住自己嘴巴，但她看起来很痛苦，邱秋叹口气，摆摆手。她终于接受这个学生的坏毛病了。不说话是因为停不下来，好的坏的都会一口气说出来。但这也是好事，让莫默真诚得不像个正常了。

“那么我们做一个交易。”

“你从现在开始学习，不许做吊车尾，作业也要按时交。不只是交我这门课的作业。然后——你平时都在干什么？”

“睡觉，上网，看动画，看老师的——”

“那就是很闲。平时我很忙的时候，过来帮我的忙。好吗？”

小邱老师很奇怪，她明明语气很柔和，仿佛在征求你的意见，但好像拒绝掉就会被她笑着扇耳光。莫默点头如捣蒜，长长的头发飞散在空中，邱秋又觉得好笑。

长手长脚的，干什么事都这么笨拙。

给她点好处，真的什么都会做么。邱秋忽然有点后悔，她本来觉得自己真是个差劲的大人，利用莫默为自己谋取好评价。但现在又觉得做的不够。好像再要多点也没事。

两人一起走到校门口，要分开的时候邱秋方才因为和莫默说话而发出的燥意感到不太舒服，便把扣子解开两个。邱秋眼睛一瞥，一下子就看见把眼珠子都要掉进她胸部里的高挑学生。

“你真的是变态吧。”

邱秋咬着牙踮起脚尖，拍打了一下莫默的脑袋。莫默立刻收回目光，缩成一团。说可惜我的身体，我倒也挺可惜你的外表，为什么这样一副冷淡美女的外表，内心却是这么遗憾啊。

“……不能是变态。我这样，充其量也只是个色鬼而已！”

莫默说完这句话就跑掉了。她跑起来的姿势也很笨拙，开始跑的时候是不是还顺拐了？像个木头人在跑步。邱秋的肩头抖动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在笑，不是觉得好笑，不是心里在笑，而是脸庞上确实地展露出笑容。

“好吧。色鬼。”

那么晚上取消掉注销，更新一张照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