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太想回想刚到罗德岛的那天，核心塔的战斗以后，她就像是一副空壳，任由罗德岛的干员背上了舰。
实际上她确实觉得自己失去了灵魂，没有跟着魏彦吾回龙门，选择罗德岛不过是在逃避而已。她觉得自己是有权利选择逃避的——或者以她自己的话来说，这叫休息。
她在罗德岛“休息”了足足两天，当她意识到无所事事对自己来说是多么陌生时，她终于拿起了联络终端。
想联系的人不多，她的手指向上滑动，屏幕右侧被放大的字母是“C”。
她对着屏幕发了怔，两天了，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联系自己，就像是都商量好了似的，以无声的方式对自己表达抗议。
但她不能去谴责她们，曾经想不辞而别的是自己，铁了心不再回去的也是自己，甚至到现在，虽然空虚，却也不后悔。
但这不代表她不需要向友人们道歉。
手指在一个叫“叉烧”的名字上方悬空，片刻终于落下，点下了一旁的绿色按钮。
陈躺在床上，手背盖着额头，闭上了眼。
耳机传来两声长音，通讯被接通了。
“……喂。”
那头传来的声音不似以前那么咄咄逼人，沉稳，或者是竭力表现如此，因为陈听见那一声里带着轻颤。
“……是我，陈。”大约是被这声感染了，陈也微怔片刻。
“嗯，我知道。”
平时的她不会说得如此直接，她会说：这种事看来电显示不就知道了。
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对方及时帮她挑起了话头，“现在近卫局暂时有我和星熊，你不用担心，等魏长官将一切处理好，你就能回来接手，我会原封不动还你的。”
陈轻嗤了一声，“近卫局到手了，怎么那么着急还给我，这不像你，诗小姐。”
电话那头静了半响，竟是沉声道，“我怎么能做得好。”
没有呛声，没有反驳，陈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改变的不仅仅只是自己一个人。
“龙门近卫局只有你能带领，我不适合。”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陈琢磨了片刻，猜到了这个“也”字包含的一个人，又道：“星熊懂得许多，她会协助你的。”
“不，我不需要她协助我。”
这才像是诗怀雅说的话。
正当陈如此想时，却又听诗怀雅轻喃道，“你回来，我协助你。”
那只虎竟然请求自己，陈觉得自己兴许还在一场梦里，没有核心城的死斗，也没有那把银剑的落地。
“我从没求过人……*龙门粗口*！蠢龙，你听见了吗？”
她听见了，这不是梦。
“嗯。”
“你……你会回吗？”
“我不知道。”陈只能如实说。
“*龙门粗口*！你个混蛋，就算骗人也成，就不知道哄哄我？”
陈的眉头一挑，“哄？”
那边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局促起来，“我在说什么狗屁玩意，你没听见。”
陈被这反应惹得勾起嘴角，“那我到底是应该听见还是没听见。”
这一回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陈的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一头倔犟的虎搓着衣角，鼓着腮帮子的可爱模样。
“听见，你听见了，*龙门粗口*，本小姐就是在说那个字，你没听错，本小姐就是想让你哄我，怎么的吧。”
陈噗嗤一声笑出来，那边冷声道：“你笑什么，不许笑。”
“好，我不笑，那你说，你要我哄你说什么？”
“……”
陈只是想惹那头虎好玩，自然也料到了这阵沉默，可却没料到诗怀雅当真提了一个要求。
“你回来，哪怕不接手近卫局，不从政，只要你回来，待在我……我们身边就好。”
那个“们”明显是被刻意加上去的，陈哪能听不出来，她的脑袋瞬时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回应，更妄提先前说的玩笑话了。
那边的声音顿了顿，却又继续了，只不过声音很轻，“你能回来，无论是什么形式都好，魏长官会尊重你的选择，他要是敢逼你，我第一个反了他。”
陈却还陷在第一句话里，她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想，第二句话都没怎么听进去，为了求证，她发问：“你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想让我待在你身边吗？”
这句话看似只是复述了诗怀雅先前说的话，中间却去掉了那个多余的“们”字。
良久过后，诗怀雅才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轻声回道：“是……”
“我知道了，”陈顿了顿，“抱歉，我不该那么直接问的，我怕我误会了。”
“没事……”
“我没办法立刻做出回应，不是你不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你也知道，我最近的状态不对，我不能在这种时候做出任何选择，我……”
“……你真是块木头！”
急促的“嘟嘟”声从耳机里传来，陈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惹诗怀雅生气了，刚才那段话是她思量过后最好的回答，但似乎并没有得到对方的理解。
陈转了转脖子，虽说结果并不如人意，但自己原本苦闷的心情终于是被诗怀雅躲躲藏藏的告白缓解了一些。
陈起了身坐到办公椅上，这间宿舍是罗德岛专门留给龙门合作干员的，除了阿消借口要住得离火灾易发地近一些，其余龙门特别干员外派罗德岛时都暂住这里，只是前一阵龙门事发，所有干员都回去了，甚至连白雪也不见踪影，所以现在这间宿舍只有她一个人住。
她在空无一人的屋里，总是难免寂寞的，诗怀雅的声音消失以后，她愈发想跟什么人聊聊天，她很快从通讯录里找到了下一个目标。
“喂，老陈啊。”
星熊的语气与以前没什么不同，不过陈从耳机里捕捉到背景里吵闹的声音。
“是我，你在忙吗？”
“没事，都结束了……哎，别动，老实点！”
“你在出警？”
“一伙儿毛贼而已，比起整合运动可真是可爱多了……帮我押一下，谢谢。”
“你忙的话我之后再找你。”
“不用，没事的。都忙完了。”
星熊的背景终于变得清净，料想是她换了个安静地方。陈知道星熊是有分寸的人，既然她说没事就确实不会太打扰她，只是她现在毕竟还在现场，她还是斟酌着时间与星熊聊了几句。
“我现在在罗德岛，你什么时候过来出差？”
“一个月后，不过我可以抽空去一趟，许久没一起喝酒了。”
星熊说许久，其实也不过一个多月而已，只是这段时间龙门和切尔诺伯格发生了太多太多事，一天恨不得拆成三天来用，陈非常能理解这个“许久”。
“那你来前跟我说一声。现在还是安安心心干活吧。”
“好嘞，都听你的。”
联络断了，陈的心情也被收拾得干净，她想起另外一个人，本是想打电话去的，转念一想九或许就在罗德岛，问一下人事部就能知道她在哪里。只是她还没走几步，却被一个小麻烦缠上身，幸好阿米娅来帮了忙，否则她真的要被一个没满十岁的女孩子“非礼”了。
这件小插曲让陈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只是问过人事部以后却并没有查到九的痕迹。核心城的战斗过后，乌萨斯人，龙门人，原整合运动，太多人涌进罗德岛，她不能要求这些忙碌的文职人员们帮她一个个去核查，只好作罢。
她再次摸出通讯装置，找到了九的名字，斟酌了一下却只是发了一条消息。就像石子投入大海，不期待回报。
到了夜里通讯却是响了，陈还以为海鸟将石子衔了回来，点开才发现是星熊给自己发的消息。
——晚上去罗德岛，会过一夜，没问题吗。
——没问题。
陈的回复一向都很简短，一切都以效率为主，所以这会儿她已经起身收拾了。只是没一会儿，阿米娅和博士进来了。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是绝对不会再问阿米娅那个问题了。她觉得自己算得上敏感，所以才会察觉到博士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可她也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迟钝，博士喜欢自己，诗怀雅也喜欢自己，自己居然都就着她们的反应认真问了一遍，现在的她开始理解诗怀雅为什么骂自己是木头了。
博士告白以后落荒而逃，阿米娅看似是来陪同的，说了喜欢也依旧待自己如故。陈揉着太阳穴，渐渐觉得有些累了，干脆洗漱过躺上了床。
一个莫名其妙的梦过后，星熊敲了门，陈的耳朵很好使，听到门外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动静，可星熊却没给她机会确认，进来时顺手带上了门。
“刚刚跟博士喝了两罐，没剩多少了，你省着点喝，下回出差我再给你带。”
陈接过星熊递来的酒，还没打开，却见星熊站着先灌了半罐入喉。
“哎，你怎么先喝上了。”
“啊，之前喝着有些停不下来。”
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一来罗德岛就这样。”
星熊坐下，双颊微红，一对青眸蕴着酒气，觑着陈的眼。
陈觉得今天的星熊不太对劲，斜眼瞥了瞥星熊脸上的创可贴，顿时一阵悔意涌上来。
“伤好些了吗？”
“我可是鬼。”
陈捏着罐子抿了一小口，“抱歉，把你的般若都伤了。”
星熊偏过眼去，“我知道了般若的极限，还得多谢你，比起这个……”
“嗯？”
“老陈，我喜欢你。”
陈刚咽下一口酒，听了这话当即被呛着，止不住地咳起来。
星熊见陈如此，也不想什么看热闹的目的了，快速绕过桌子帮陈拍着背。
“哎，早知道等你喝完这罐再说了。”
陈的脸通红，一半是咳的，另一半是气的。
等到她面色稍缓，一个侧身就将星熊按到桌上，“你们一个两个都玩我呢吧！”
“哎哎，轻一点老陈。”
“外面的给我进来！”
博士原本在门外只能听一个大概，但陈喊她的声音洪亮，她一个激灵，赶紧开了门。
陈冷觑了一眼进门的博士，这才将星熊松开。
“有意思吗？”
星熊甩着胳膊，“什么有意思？”
陈杀了她一眼，却不痛不痒地陷入星熊那副笑嘻嘻的表情。
陈没办法，又看了一眼博士，那边居然也在偷笑。
她怀疑自己是被两个小学生捉弄了，这两人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还玩这种无聊的把戏，陈气得眉抖了抖，指着门道，“出去。”
直到自己又喝了两罐酒，她才慢慢冷静下来。她想起这两人告白时脸上的红晕，又觉得这两人可能是认真的，想用幼稚的玩笑搪塞自己心中的忐忑。
她只好给星熊发了条信息叫她回来，自己收拾了一下午，不能白干。
星熊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进门时依旧带着浅笑，陈抬头望了望她的眼，青色的眸子一瞬间想躲开，却又被主人迫使着与自己对视。
陈轻叹了一口气，坐到桌前，抬了抬下巴示意另外一张椅子。
星熊领会了她的意思，三两步过去坐了。
桌上还放着刚才她带来的酒，见陈又拿了一罐，星熊也跟着拉了拉环。
“近卫局有很多事，诗怀雅还不太懂，你多教教她。”
“好。”星熊伸手与陈碰了个杯。
以往她们就是如此，喝酒谈论的多是正事。两人却不觉得无趣，这是她们的习惯。
“有九的消息吗，她可能不在罗德岛，我也没法细致地查。”
“当时有一批整合运动向另外一个据点逃了，九或许在那里。”
“我们两边都查一查吧。”
我们两边。
好像是真的分开了一样。
星熊没有回应，只是问，“你不回去了？”
陈顿了顿，给了与诗怀雅一样的答案，“我不知道。”
“不知道能不能回，还是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回？”
陈没有吭声，星熊又道：“你想回家，还怕回不去么。”
“那里还是我的家吗？星熊，我跟你说过，我是感染者，即使魏彦吾愿意我回去，那座城也容不下我了。”
“容得下的，老陈，我们和魏长官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你回龙门。问题只有一个，你想回去吗？”
“……我不知道。”
“那就是想回了。”星熊笃定道：“你是不知道如何面对那座城。”
“是。”陈这回倒是给了个明确的答复，“罗德岛有很多像我一样的龙门人，有人接受我回去，却没有人让他们回家。”
“你去见过他们吗？”
“没有，我还没做好准备，但我会去见他们，即使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我也会去见他们，他们需要一个道歉，尽管不是官方的，但总得有人给他们一声‘对不起’。”
“好吧，”星熊抬了抬脖子，望向窗外的夜空，“看来你暂时是不会回来了。”
陈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只能闷着喝了一口酒。
龙门啤酒熟悉的味道在口中随着气泡炸开，陈低下头，将手中的罐子转了转，将上面印着“龙门”二字的那一面朝上。
“老陈，有一点你别忘了，你不是处理感染者问题的专家。”
陈听了这话又抬起头，目光落在星熊看着窗外的侧脸上。
“你是龙门问题的专家。”
鬼感受到龙的视线，有一些局促，却还是压下来，迎上对方的目光。
“星熊，”陈轻轻唤了前搭档的名字，“谢谢你了。”
“害，没事，”说着没事，星熊却又偏开了眼，“你最近怎么回事，一点都不知道害臊的。”
“你刚才说喜欢的时候也不怎么害臊。”
星熊没想到被提起这事，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眼中又带上了一丝慌乱。
陈扯了嘴角轻笑一声，这才道：“行了，我也不玩你了。你应该也知道诗怀雅跟我说了同样的话吧，你知道我怎么回她的？”
“不知道。”
“我说：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最近的状态不好，我不能在这样的状态下做任何决定。我说完，诗怀雅骂了我一句木头，把电话挂了。”
星熊听了“噗”地笑出来，“是够木头的。”
陈料到她会笑，却还是装作生气地哼了一声。
星熊听见了，终于不再逃避，对上陈的那对赤眸认真道：“老陈，你能这么回答，对我来说就够了。”
随后星熊抬头，将手里那罐酒一饮而尽，之后便起身，将易拉罐丢到垃圾桶里。
垃圾桶就在脚下，她起身，是要离开。陈见了忙问：“去哪？”
“嗯……我也实在不想在自己被暗恋对象拒绝以后还与她同处一室。”
陈歪了歪脑袋，“这也不叫拒绝，叫暂缓。”
“暂缓三个人的告白吗，老陈，可真有你的。”
陈对星熊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起身到了床边，丢了一床被子和枕头过去。
“别着凉了。”
“你瞧瞧你这样，怪不得我情敌多呢。”
“我天生招人喜欢，不行么。”
“行行行，我可不就上当了。”
星熊的作息就像是老年人，昨晚应该是在博士办公室睡的，否则也不会在此时和她一起吃饭。陈原本以为星熊应该是和博士说了自己昨天的话，可从星熊和博士依旧戏谑的表情上来看，自己大概是猜错了。
看来自己还得再跟博士重复一次，陈这么想着，又见阿米娅向自己走来，顿时心生一计。
让阿米娅帮忙传达也可以啊。
正好阿米娅提出要带自己去和龙门的感染者们见面，从剑拔弩张的房间里出来，甩掉两条尾巴，陈终于得了清净。
“阿米娅，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的，陈小姐。”
眼见就要与阿米娅分开，陈忙道：“接下来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阿米娅眨了眨眼，“什么事？”
“是对博士的回应，能帮我转达一下么？”
阿米娅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到陈的脸上。却是给了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觉得，这件事应该由陈小姐亲自跟博士解释哦。”
这的确是阿米娅的性格，如果仅凭这句话当然称不上意想不到。
“陈小姐难道不应该先回应一下我的那句吗？”
陈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她怎么会想到这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居然会提这种要求呢。
“难道是陈小姐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不需要理会我的告白吗？”
“不……”陈觉得头疼，只能先回道：“先去你办公室吧，抱歉，我需要一段时间想想。”
阿米娅的面上似笑非笑的，陈真的怀疑是不是博士和星熊把这孩子教坏了。
这怕是陈走过最长的罗德岛走廊，一路跟着，她都没意识到自己走去了哪里，直到在某个屋子门口停下，她才惊觉自己跟着到了阿米娅的房间。
“请进，陈小姐。”
阿米娅将房门打开，让了半个身子，陈下意识就想往里走，突然，脑中一根弦绷紧，她赶忙道：“不……我就不进去了。如果你愿意，我在门口跟你说就好。”
阿米娅眼中微动，陈不确定她是不是有些伤心，只好又说：“你要是不愿意，我觉得还是去你的办公室，或者任何一个没有人的办公室都好。”
阿米娅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是我考虑不周，没关系的，我的房间附近一般不会有人来往，你说吧。”
那对青蓝色的眸似乎闪着星光，就像是同月一起升起的星，虽然天还未暗，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闪耀起来。
陈又该如何去说，才能让这颗年轻又亮丽的星光保持她的夺人光芒？
“阿米娅，从你踏进龙门城区的那一刹那，我就把你当作这个组织的领导人对待，我从未因为年龄看轻过你，这一点还请你明白。”
“嗯，陈小姐从一开始就对我们很是警惕……这不是在谴责你，实际上我很高兴，你没有将罗德岛当成一个小孩子的过家家来看。”
“对于……你刚刚说的那件事，我有些始料未及，实际上，就连博士为什么也……那样，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自认为我不值得那么多优秀的人爱戴。”
陈最终还是说不出什么“告白”和“喜欢我”的话来。
阿米娅轻轻摇了摇头，“我认为你是值得的，在龙门，在废城，在核心城，我们一直看着你，你是刚毅，亦有柔情，最主要的是，我相信你的观念与我的相似。”
陈的脸微红，嘴上却道：“我并没有你说得这么……”
“有的，”阿米娅打断了她的话，“你想知道我们……至少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陈又听到了“喜欢”这个字眼，她感觉自己开始对这两个字过敏了。
“还记得小雅说的话吗？陈小姐，我希望你能高兴一些。我的喜欢大概是和博士与星熊小姐不同的，我只知道我需要告诉你……你到了罗德岛以后并不开心。”
阿米娅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陈却是深受感动，这个孩子心思如此细腻，她甚至可以想象，如果有精力，她会跟罗德岛所有人都说一遍这样的话，这个小小的领导人是真心实意想将这里变为所有干员的第二故乡。
“谢谢你，阿米娅。你很优秀，十年过后，你将会成为比我优秀数倍的人。”陈终于是找到回应的话了。她伸了伸手，想去揉那个近在咫尺的小脑袋，最终却还是垂下握了拳。
阿米娅的目光落在陈的手上，嘴上却只是道谢。陈察觉到了，垂了垂眸，再抬起时也带起了手，在小兔子的脑袋上揉了两下。
也就在这种时候，阿米娅才会害羞得脸通红。
终究还是个孩子啊。
陈这么想着。
麻烦还有一个，陈觉得有些累了，想想她这两天居然一直在处理情感问题，这要是传去近卫局，怕是要被那些臭小子们笑掉大牙，她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让自己干脆放弃这种执拗的想法，反正就算回复了，博士也得不到最想要的结果，这跟什么都不说也没太大区别。
只是陈终究还是个固执的人，如果不跟对方讲明白，她是绝对不能安心的。
也不知道博士到底什么心态，居然还一如既往地安排自己做助手，偏偏工作时依旧不敢对上自己的眼神，当博士第六次逃避时，陈终于忍不住了。
“博士，工作时还请不要分心。”
博士听了正襟危坐，“你说得对。”
然后依旧不敢看陈。
陈叹了口气，将资料放下，“博士，看来我们有必要谈一谈了。”
博士正在批注文件的手微颤，实际上博士或许是个比星熊更为恋旧的人，在这一切都有人工智能与电子系统处理的世界，她还固执地使用笔与纸批示着一切。
“你……你说吧。”
对方如此，陈原本准备好的话被吞下了大半，只好说：“博士，你别那么紧张，我也不会吃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其实星熊都跟我说了，这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陈却愈发地不解，“我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罗德岛那么多干员，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个性，比近卫局的警督们可有趣得多了。”
博士抬起头，这会儿倒是大大方方看着陈了，那对赤眸之中带着困惑，博士瞧见了，柔声回她道：“你也说了，罗德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个性，这些个性……当然还有外貌中，我最中意的是你。”
陈听了，老脸一红，反倒变成她不敢看博士了，喃声回了句谢。
博士难得见到陈这个模样，憋了笑问：“陈小姐有问过诗怀雅警官和星熊吗？”
“没有。”
“你也根本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喜欢你吧？”
“我和她们认识那么久了，尤其诗怀雅，我们从小玩到大，我真的不太理解，要喜欢不是早就喜欢了吗？”
博士握着拳贴近自己的鼻，借此遮掩憋不住的笑意，又问她道：“那反过来，如果要你选，你会选择谁做女朋友？”
陈仔细琢磨着这个问题，总觉得里面有什么陷阱，“我觉得我应该不能回答你。”
“我倒是觉得你是根本不知道答案呢。”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见陈的表情凝住，博士觉得自己猜准了，又笃定道：“不如陈小姐先不要去想别人为什么喜欢你，去想想如果要选择，自己会喜欢谁吧。”
说着，博士起了身，走到窗边。雨早就停了，只是外面依旧布着乌云。其中一朵与其它不同，它染着金边，似乎就要离开那些单调的同伴，独自囊下一整片天。
透明材质的窗模糊映出博士嘴角勾起的笑容，与窗外的景结合成一幅非现实的画。
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同样优秀的人们爱慕着，这还不足以衬托出她的与众不同吗？
真是，为什么非得要搞清楚我们喜欢她的原因。
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原因啊，
被幸福包裹着的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