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捧着书却看不进一字一句。
把头稍微转过去就可以看见那个女人。头颅好端端地长在她的脖子上,胜利不仔细看也知道那截脖子真是好看,白皙纤细又修长。她如此笃定的原因是因为她的手曾经在那蝤蛴上流连过,不是情人间的爱抚,而是为了割下那人的首级。
而她的昔日的“战利品”现在又回到了那截脖子上。被她亲手以斩首方式杀死的日耳曼女人现在全须全尾地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把着方向盘,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一辆车上两个人,身份分别是凶手和死者。
胜利突然觉得有些魔幻。不过现实的确如此,因为有时候现实不需要逻辑。被杀的人专注驾驶一言不发,杀人者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尽管她并不为自己杀死过日耳曼人而愧疚心虚,更不觉得自己杀她是错了——即使是被杀的人也不会觉得她杀自己不该。但是胜利还是觉得此时的沉默让她有些窒息,她第一次明白了人类为什么会怕鬼。
手上的人命本应该永远沉默,却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没人能不或多或少感到心虚,即使是问心无愧。但胜利又觉得自己此时的心绪不像是心虚,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道不明,唯一能明确的只有一点:她在烦燥,烦燥得要命。
胜利啪一声合上书本。上面的文字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提尔比茨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即使她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但是胜利的眼睛瞄到表盘,上面显示车的速度下来了一点。显然她踩着油门的脚稍微松了松,收了点力。
于是胜利的心情莫名其妙明媚了一些。
她想起来昨夜接到和提尔比茨一起执行陆地任务时企业的反应。她是两个人共同的战友与朋友,在那次大战中她认识了胜利,而港区组建后同是开荒元老她常常和提尔比茨组队出击。
胜利回忆起企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主要是怜悯,还有些雀跃,不是幸灾乐祸,是逃过一劫的喜不自禁。
当时她说:胜利,你上她车之前记得准备好晕车药,那个德国女人看着冷淡,开起车来像个疯子。她还不准你在她车上吐的。埃塞克斯连忙捂住她的嘴,讪笑着对她说,不过如果是胜利小姐的话,前辈的经验也许不一定适用。埃塞克斯看起来非常真诚,企业用她的眼神在说“我没撒谎”,胜利尬笑了两声,假装她相信。
企业话里话外都一个意思:自求多福。然而这一路上提尔比茨开车都稳稳当当,完全不像是企业说的那样是个追求速度与激情的飙车的疯女人。胜利想到这里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她,专注于驾驶的女人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沉稳又安静。
胜利打量着她,第一次发现她的皮肤很白,是真的白。她印象中俾斯麦就不黑,而提尔比茨还要比姐姐白上一点。胜利甚至能够隐隐约约看见她脸上蓝色的血管。
她想起过去的英国人以白为美,追求一种病弱的苍白,贵女们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一点不仅少食而且饮醋,更有甚者在脸上用稀释过的蓝墨水在脸上描出细细的纹路假装血管,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苍白。从这个角度看这个德国女人如果是生在那个时候的英国想必会受到男人的追捧和女人的嫉妒,因为即使她天天不是呆办公室会议室指挥部处理公务就是在海上跑四处征战还不打阳伞,她也仍是完美符合当时英国审美的美人,不需要在脸上画来画去更不需要自虐自残。
但胜利并不能理解那种审美。她很快又将思绪拉了回来,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在提尔比茨的皮肤到底有多白。英国女人注意到她的侧脸轮廓也很美,鼻子又高又挺,是那种非常立体的欧式美鼻。提尔比茨的嘴唇也薄,相当性感。然而性感归性感,胜利想起过她有一次和光辉一起给可畏买礼物和港区礼品店的老板娘闲聊时,老板娘提到过一种说法,她说东煌有人说薄唇的男人大多薄情。那薄唇的女人呢?胜利突兀冒出这么个想法来,提尔比茨薄情吗?
她不太敢肯定。俾斯麦级两姐妹在外交场合上滴水不漏长袖善舞,而提尔比茨在姐姐回归后更是大政奉还退居二线,不再频繁地出现在各种外交,社交场合,除非是重要到需要铁血宰相出席但她本人安排不出时间或者需要铁血的两位领导者一同出面。但是即使如此,每一个接触过她的人也都说她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却也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企业说她被坚冰包裹着,很难看清楚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胜利又想起她刚到港区的时候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提尔比茨。看清楚普鲁士军人那张她绝不陌生的脸的时候她心一跳,然而提尔比茨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一样,抿着薄唇,没有多余的表情。对于她的反应胜利不知为何有些恼恨,下一秒就看到提尔比茨伸出了她戴着白手套的手,她的动作自然又优雅,如果不是地点不对,胜利甚至是怀疑铁血女帅在邀请自己共舞。
“欢迎您的到来,胜利小姐。”都是老相识了,不用介绍提尔比茨也知道胜利的名字。她的声音也还是那么平稳低沉,带着冷清。她用那样平直没有变换的语调说话,听不出什么情绪,很有种公事公办的味道,胜利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恼怒,面对上辈子杀了你的我,你就没有其它的想法吗?
女神莫名在意这一点。然而女王像是完全察觉不到她的不愉,继续用没有变化的语调说下去:“请容我带您去见指挥官。”胜利没有反应,她也不催促,就是那么站着,抬着手,保持着邀请的姿势。
石头一块。胜利心里还是不忿,但淑女的教养迫使她还是将手搭在了提尔比茨的手上。仅仅是出于淑女的教养,因为淑女不能使人难堪才这么做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提尔比茨还是没有表情。她仍高举着手牵引着胜利,一路上行人很多,纷纷冲她们投来了惊讶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譬如铁树开花。胜利只觉得她们是惊讶新人,虽然有点过了。所以她只问了:“这个港区人很多吗?我看这一路人都不少。”
为她引路的军官抬起另一只手压了压帽檐。
“不多。”她答,“您和我刚才走过的,已经是港区最繁华的路段了。”
“到了。”提尔比茨突然出声,胜利这才发现自己看她看得入迷,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目的地。她的脸有些潮红,德国女人却好像没看到一样,扫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只说了句“走吧”就拔下钥匙下了车。
胜利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一点熟悉。她想起来前段时间大家计划全阵营集体去海滩上玩的时候发生过这么一桩事,标枪把Z23拉过来说找她有事,优等生斟酌着言辞,委婉地问她能不能帮忙邀请自家元帅出来一块玩,伯爵都在Z46的请求下答应了,她也没有松口。
当时胜利听到这个要求真的是陷入了人生迷茫,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铁血的Z驱会觉得我可以帮她请得出提尔比茨?上辈子可是我亲手砍下了她的头啊。但是对着Z23亮晶晶的眼睛胜利还是心软答应了下来,苍天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容易心软。她一边在心里呻吟,埋怨自己,一边忐忑地登了铁血的门。那个一直把“终焉”挂在嘴边的女伯爵看见了她有些惊讶,胜利记起她也是提尔比茨的密友。
然而齐柏林却没有为难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对一切都兴致缺缺的样子,随手给她指了海军元帅办公室的方向,而胜利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
“可别被人算计进了陷阱还不知道,毫无自觉的小羊羔。”齐柏林说着些意味不明的话,胜利觉得有些诡异,毛骨悚然却参悟不透。她匆匆和伯爵道了谢就直奔那间办公室,铁血多的是疯子,她现在就想赶紧把Z23托付事情办完。算计和陷阱这两个词听起来都不舒服,她已经打定主意说完就走,甚至不想管提尔比茨答不答应,反正她要尽快离开这里。
她推开门进提尔比茨办公室的时候女人正在签署一份重要文件。“齐柏林吗?东西放下就好。”她不过随口一说,头也没抬。胜利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女帅笔尖一顿,这才放下钢笔抬起头来,看清楚了面前的金发女郎。
“原来是胜利小姐。”她面上划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如常。提尔比茨从办公桌后站起身子走出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坐到沙发上。沙发配套的案几上摆着咖啡壶,里面是满满一壶咖啡,很显然是元帅为了招待随时可能会有的会客而提前准备的。虽然说皇家的二小姐比起咖啡会更喜欢红茶,然而她也没有挑剔的意思,刚准备伸手拿起咖啡壶给自己倒一杯就看见主人镇定自若地拿出了一盒没开封的斯里兰卡产高山红茶。
“您或许会喜欢这个。”她打开那盒红茶,居然不是散茶是茶包。提尔比茨取出其中一个来生疏但是自然地给她泡了一杯红茶,一整套动作没有表现出半点违和感。胜利抿了一口,茶包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容易出错,何况她本来也不打算挑剔,有红茶已经是意外之喜——提尔比茨居然准备了红茶她是真的没想到,这口茶下去她的心安定了一点,不由自主对周到的主人生出一些好感来。
“招待不周。”提尔比茨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她看也不看桌上摆着的方糖牛奶,垂眸缀饮着咖啡,直入正题。
“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一心想要离开铁血的胜利对她的单刀直入求之不得,她不由得又一次提高了对提尔比茨的好感度。
“您知道这段时间大家一直都在筹划的海滩游玩的事情吗?”
“所以您来邀请我?”
胜利似乎看到了提尔比茨薄唇微微上扬,性感撩人得要命。然而等她再度定睛的时候她的唇又是一条直线,好像刚才那一丝笑意只是错觉。
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的。”
“这是您的愿望吗?”
“……是的。”
胜利违心地回答,她完全看不透提尔比茨的心思,好在提尔比茨爽快地给出了回复:
“如果这是胜利小姐的愿望,提尔比茨当然不会不应。”
她答应了。胜利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回答自己的心跳就开始加速,她又萌生出一股逃离这里的冲动而且比之前更加强烈。好在提尔比茨看出来了也没有强留她的意思,站起身子来,“我送您出去。”
她把胜利送到大门口,临分别前胜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是因为太在意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们在门口又耽误了一会,胜利和她说了齐柏林的事情。提尔比茨听完微微皱眉。
“请放心,胜利小姐,这件事我会处理。”
她说完这句话胜利彻底安下心来。再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了,胜利和提尔比茨告别,走到拐角的时候发现她仍站在那里。
她忽然想笑。没来由的想笑。
提尔比茨一直等到胜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去。刚好和正出来的齐柏林打了个照面,她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又很快分开。
“多嘴。”
“好算计。”
这个小插曲胜利并不知情。过几天的海滩游玩提尔比茨果然如约而至,胜利看着她款款向自己走来的身影呆住了。没有想到那个平时一身军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铁血女帅居然有一套如此视觉冲击的泳衣,这巨大的反差让胜利完全呆住了,连手里的可乐都忘了喝,皇家的女神就那么拿着易拉罐傻站在那里。
她感觉鼻尖流下来什么热热的东西。下意识用手一抹,天啊她怎么可以这么丢脸,简直想把自己就地埋到地底下去。提尔比茨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从她手里抽走了那罐可乐,“走吧,海滩上应该已经有许多人了。”她不咸不淡地这么说。
“走吧,该下车了。”提尔比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副驾驶车门伸出了手垂眸看她。胜利这才如梦方醒,红着脸应了一声扶着她的手下了车。下车以后提尔比茨一只手搂住了她的小蛮腰,胜利的身体有些僵,紧接着她就听到了提尔比茨刻意压低的声音。
“放轻松,自然点。一会我们就是私奔的同性恋小情侣,一切都交给我,能明白吗?”
胜利不知为何有些失望。却还是乖巧地依偎进了她怀里。她们驱车到了一个海滨小镇上,因为临海风光秀丽又离军港相对不远,这小镇旅游业很是发达,旅馆也不少。她们现在一块走进的一家旅馆,老板是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
“一间大床房。”提尔比茨对着老板说。老板抬头看了她们一眼,提尔比茨表情自然,胜利脸上还带着红晕。
他又低下头。“请拿出您的证件,说一下您的姓名。”
“阿尔弗莱娜和维多利亚•雷德尔。”提尔比茨面不改色地报出一个假名字,老板迟迟没有等来她的证件,又重新抬起头来,直勾勾盯着提尔比茨钴蓝色的眼睛。
“您和您夫人的证件呢?雷德尔女士?”
胜利怯生生拉了拉提尔比茨的衬衫衣角,德国女人穿着贴身的白色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外面是一件卡其色长风衣。提尔比茨视线有一瞬间游移。老板将她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没有。”她压低了声音,“您也可以选择不给我们登记。钱不是问题。”
老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们。
后来她们果然得到了一间大床房。胜利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提尔比茨站在床边含笑看着。英国女人玩着闹着鼻尖突然动了动,对她的德国恋人说:“我感觉有点累了。”她看见德国女人也有些困倦,连忙挪了挪身子让她躺下来。提尔比茨也没有拒绝,就那么合衣而卧,临睡前还不忘记亲了亲胜利的额头,轻声祝她好梦。
“睡吧,我亲爱的维多利亚。”
等两个人都睡着的时候房间里悉悉索索传来一阵响动。老板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带着诡异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凶光。他手里拎着刀,走到床边,脸上的笑容却凝滞了。
他这才注意到那位“阿尔弗莱娜•雷德尔女士”没有脱下她的风衣,刚才在前台这件风衣被依偎在她怀里的“雷德尔夫人”挡住大半部分。而现在,他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
“很遗憾,先生。”他听见拿枪指着他的女人低沉的声音,“你的迷药对金属无用。”
这桩案子就此告一段落,处理完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收个尾,很快她们就准备返程。
回去的路上胜利还觉得这事情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结果那只是个霍姆斯的脑残粉!模仿他建了一座杀人旅馆,第一个受害者就是我们海军内部的人——这也太荒谬了!”
“荒谬,但也是好事不是么。”提尔比茨倒是对此持不同看法,她小心地把一个文件包放到正副驾驶座中间,“及时引起了注意,早日把人逮捕归案就不会有更多的受害者,而且我们也为那位无名的战友报了仇——愿她的灵魂安息——并且成功拿回了文件保证它们没有被泄露出去更没有落入塞壬手里。这样一看你我也不算白跑一趟,不是么,维多利亚?”
她侧过身子俯下身来检查胜利的安全带有没有扣好,确认没有问题后她才坐回去系自己的。胜利听到她那一声“维多利亚”感觉到脸有些烫,看到这一串动作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她想起出发前企业的话,企业是很少会说谎的,至少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必要。提尔比茨开车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但为什么之前一路上她都开得四平八稳?
埃塞克斯说,如果是她胜利的话,企业的经验可能不适用。她为什么这么笃定?还有Z23,她又为什么会确定自己能够请出她们铁血自己人都请不动的提尔比茨?
胜利想起那一天,她在造船厂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了提尔比茨。对方牵着她走过人潮人海去指挥部见指挥官,路人都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她问提尔比茨港区是不是人多,对方回不是,是这段路本身人多。胜利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港区地图,难怪她们眼神那么惊讶,原来是提尔比茨早就不着痕迹的宣示了主权。
难怪齐柏林说她是“跌进了陷阱还不自知的小羊羔”,她可不一直就被提尔比茨不着痕迹算计着,算计着霸占蚕食她的心。
不,或者说提尔比茨一直就没打算隐藏过。皇家人喜欢和红茶,但是红茶品种那么多,不同的皇家人也各自有各自的偏好。然而偏偏她上门拜访的时候,提尔比茨拿出的正是她爱喝的斯里兰卡高山红茶,还是不容易出错的茶包——这种茶一般很少以茶包形式卖的。
她本人说的话更加直白。
“如果这是胜利小姐的愿望,提尔比茨当然不会不应。”
胜利第一次觉得自己迟钝。怎么会一直发现不了呢?她的心思一直都表现得很明白了呀。提尔比茨算计她真的是算计得明明白白光明正大,只是胜利自己一直囿于当年亲手斩下她头颅的事,下意识的忽略了“提尔比茨在一点一点攻略我”这个可能性而已。
说到当年——胜利忍不住回想起过去,大破又得不到维修的战列舰最后还是油尽灯枯独木难支,跪立在海面上用长旒旗杖节勉强支撑着身体,满身是血。打败了她的女神步步生莲向着她走过去,手里拿着刀,表情却有些悲悯。
“真是的……看到这么凄惨的败相,胜利的我也高兴不起来啊。”
虽然不打算因此放过这位北方的孤独女王,和她纠缠已久的老对手,但是这的确是她心中的所思所想。杀死对手和同情失败者的凄惨结局有冲突吗?说白了战场上谁也不是为了自己。即使是被对手误会是刻意侮辱,胜利也不打算改变她的想法。
不过她的话语似乎是并没有被对方误会,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里有过轻微波动最后归于无悲无喜。胜利索性蹲下身子来打量她的面容,提尔比茨的主炮已经没法开火,其中一个甚至直接被炸飞,拔了牙砍掉爪子的老虎还有什么可以畏惧。
她端详着提尔比茨的时候提尔比茨也端详着她,胜利察觉到了却没有在意。她们是真正的老对手多年宿敌,即使是不提前面的交手,钨行动之后胜利也都有五次针对她的轰炸,这是第六次,她终于能杀了她了。直到这一次她们才能靠得这样近。胜利的手放在她的玉颈上,却迟迟没有动作,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反而是马上就要被砍下头来的女人神情平静,钴蓝色的眼睛看着她,薄薄的嘴唇勾出一个浅淡的弧度。
“你在犹豫什么呢?皇家的二小姐?”
胜利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说。
“你马上就要死了。会遗憾吗?”
提尔比茨不置可否,只是用那双蓝眼睛看着她。胜利突然觉得有些怅惘,这是她的老对手,是她费了大力气才终于击杀的宿敌。她有些惆怅地说:“假如我们不是敌人,或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甚至是成为爱人……都不是不可能。提尔比茨……你应该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恋人。”
提尔比茨闻言沉默了一会,竟然回复了她。
“听起来不错。”
这是上辈子她们最后的对话,本以为是无心戏言,谁想到一语成真。薄唇的女人是否薄情?胜利想到这一点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她问提尔比茨:“要喝水吗?”
“麻烦你了。”
提尔比茨开车双手都要把着方向盘,特别是这一段滨海高速公路不算特别平直,有很多地方需要转弯。胜利把水喂给她,余光透过车窗瞄到了海面。此时海面上风平浪静,一碧万顷,蓝得梦幻蓝得纯粹。她想起来以前读到过一句话,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醒时见你。
但其实没人比海上的女武神更清楚海蓝时是见不到鲸鱼的,它们只出现在深海海域,而深海是黑色的。海蓝不可能见鲸鱼,除非它搁浅。东煌的逸仙太原也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说它是没有营养的伤春悲秋无病呻吟,欧若拉也让她少看这些东西。胜利也听她们的忠告把它忘在了脑后,但是这句话此时又无端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提尔比茨喝了几口水示意胜利可以了,于是英国女人把水杯又重新放好,对她说:“我想要睡一下。”
“好。”
“回到了港区叫我哟。”
“好。”
“亲爱的提尔比茨~”
提尔比茨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她明显感觉到了车速有一瞬间明显加快,虽然很快就被控制住了。胜利还清楚地看见她的耳尖微微发红,薄唇勾起。于是她在心底偷笑,有扳回一城的快感。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造船厂睁开眼睛时也是第一眼看见了提尔比茨。二小姐暗暗在心里做下决定,等到提尔比茨叫醒自己,她一定要好好亲吻日耳曼人那两片她爱惨了的性感嘴唇。
林深见鹿,海蓝见鲸或许都不容易。
但我知道梦醒时一定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