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黎翠儿姑娘么?”
面前的女子身材颀长,约五尺五、六寸高,容貌端正秀丽,着米色外袍,手持灰色斗笠,身旁一柄长棍斜倚柜台,这棍长约九尺,外漆黑,似有光泽,一端印双鎏金环,其上略有弧度,如今那里正挂着两个紫色的包裹。
“是的。翠翠,带这位女侠去兰馆歇息罢。”王中郎吩咐道。
“是。”黎翠儿点头应下,便向前一步,“这位女侠,请随我来。”
“有劳了,我姓苏。”这女侠亦不多言,左手抄起长棍,对王掌柜行一抱拳礼:“谢王掌柜。”语毕,她只轻轻一抬,便将这长棍横担于左肩。
“无妨。”王掌柜亦回以抱拳礼,目视这女侠与黎翠儿、陈小蝶一同去了。
“梅花尚未开放。”经过梅馆时,苏女侠自顾自道。
“兰花已开过了么。”到达兰馆,进得前院,面前兰花坛中仍有鲜黄未谢者,但多数已近枯萎,色暗黄无光。听闻此言,黎翠儿方觉,兰花竟已开过,自己却未曾注意那盛放的场景。
“请问,李延玉便是居住于此吗?”苏女侠驻足楼下,问道。
“是的。”
“不知李延玉邻间可有人居住?”
“西侧有,东侧无。”
“既如此,劳烦为我安排至李延玉东侧邻间。”
“是。”
进入西四厢,苏女侠先是惊叹了一番房屋之宽敞,赞赏了屋内摆设精而不滥,又推开圆窗眺望片刻,方坐在外间桌边。陈小蝶先行退出,黎翠儿待她坐定,便照例交代了几句。
“不知客人喜房中用膳,还是往前堂自行用膳?”
“不必麻烦。”苏女侠轻轻摆手,“我自去解决便是。”
“是。”
“对了,方才见堂中伙计挂的牌上写着‘桃花冻’三字,乃是何物?”
黎翠儿又惊又喜,仍面色不改,回道:“此为本地小食,取桃花之色泽,味甘甜,口感细滑,他处是绝对没有的。”
苏女侠却兴味索然:“我还道是某种羹汤……姑娘莫怨,我只是不喜甜食罢了。”她忙又补充说。
“不会。”黎翠儿并未在意,心中只喜于桃花冻终于上了浮沉馆菜单,欲早些试试浮沉馆自制的桃花冻,再让秦小姐亦尝尝。
黎翠儿又静立片刻,见苏女侠解开外袍,露出其中深绿中衣。她自腰间解下一把弯刀,顺手放到了桌上。这刀弯如新月,刀鞘呈深色,平平无奇,刀柄绕有数圈麻布,其上已有磨痕。她见黎翠儿仍侍立一旁,奇道:“黎翠儿姑娘还有何事?”
“无事,只是等待客人是否还有需求。”
“这亦是馆中规矩么?”
“不是。是我个人的习惯。”
“哦……”这女侠转过脸来,紧紧盯着黎翠儿面庞,“你是哪里人?”
“算是长安人。”
“哦?怎么说?”
“我家虽在长安以西两百里,家中却从无人进城。”
“我还道是老乡。方才听你口音,颇有汉中之韵。”
“家母是汉中人氏。”
这女侠眉毛轻挑,笑道:“终是有缘,那便是半个老乡。”她站起身来,原地踱了几步,又道:“实是想不出何需求。若黎翠儿姑娘现下无事,不如带我访李延玉去如何?”
“是。”黎翠儿应道,正欲出门,眼瞥见方才苏女侠担于肩上的长棍正靠于门扉边,便双手握起,往屏风边去。
“当心,此物有刃,切勿倒提。”苏女侠说着,已一闪身到了黎翠儿身边,顺手接过了这长棍,“请问,应该放在何处?”
“屏风边有一木架,可用于放置长物。”黎翠儿亦未坚持。
“莫看这东西细长,实乃刀具,其刃亦是锋利。”黎翠儿侍立门边,不答一言。苏女侠细细放好那长刀,续道:“此物名为薙刀,是我在闽东那边缴获的东西,听说在东洋,有女子专使此刀。这刀长而轻,韧性却是极佳,是以被我用来作扁担。”她轻笑一声,又转到桌边,提起了桌面弯刀。
“劳烦黎翠儿姑娘为我引见。”
“汉南苏梨,自华阴来,欲与李延玉姑娘一叙。”苏女侠话音刚落,门应声而开。见了门后的秦小姐,苏女侠微启双唇,暗暗惊叹。“阁下便是李延玉姑娘么?”
“非也。李延玉在此。”秦小姐身后,李女侠起身缓步而来。
“是我冒犯了。”苏女侠对秦小姐抱拳道。
“不曾。请进来说话。”秦小姐让到一边,让苏女侠进去,目光又停在了黎翠儿身上。黎翠儿站立原地,不知该不该进。
“黎姑娘,怎不进来?”秦小姐一手扶住门扉,微微皱眉。
“翠翠,进来罢。”见状,李女侠招呼了一声。黎翠儿低头快步进去,与秦小姐一人一边,将门合上。
三人围立外间桌边,黎翠儿往一旁沏茶。李女侠首先坐下,又让苏梨和秦小姐各自就座,方问:“苏女侠专程寻我,不知何事?”说话间,她两眼却不住游走于苏梨手中弯刀与她的面庞间。
“言明之前,不知我可有与李延玉姑娘单独说话的机会?”苏梨自然转向秦小姐。秦小姐面色不改,目光亦不回避,两人对视片刻,苏梨又转向仍未开口的李女侠。
“不知是何隐秘之事?”李女侠问。
“事关黄欢,李延玉姑娘可有分寸?”
听到这话,另外三人心中均是一惊。李女侠皱紧眉头,平放桌面的双手已不自觉交握。她见苏梨神色自若,眼神却带笑意,颇有玩味之意,一时竟不敢轻信。黎翠儿闻“黄欢”二字,心中已拿捏得八九不离十,亦慢下手中动作。
“我与延玉半年来,同寝共食,日日听延玉讲述与黄大侠之事。今日蒙苏女侠远道而来,携黄大侠之音信,我自忖与延玉情同姐妹,于黄大侠亦知七八,不知可有资格,
共商此事?”
李女侠尚未言语,便听一声闷响,原是苏梨将手中弯刀拍到了桌面上。
“苏梨身无长物,仅以一身蛮力,略胜常人,故见识短浅。这位姑娘既出此言,我自不再坚持。愿姑娘见谅。不知姑娘贵姓?”
“免贵姓秦。”
“秦姑娘么?知道了。” 苏梨轻笑起身,自腰间解下一玉牌,呈翠绿色、铜钟形,其上篆有文字,似为名牌。
“此为华山玉牌,其制作需天然良玉,经巧匠雕琢期年方成,门中数量有限,用尽则无,是以极为珍贵。这一块便是我的名牌,一面为篆书‘华阴’二字,另一面为我之名‘梨’。如此,应可取信于二位。”
黎翠儿端茶上前,为三人一一摆放妥当,目不斜视,又将托盘抱于胸前,退步而后。李女侠与秦小姐均仅注视那玉牌,而皆未伸手取之。苏梨见两人似无异议,遂续道:
“六月前,黄欢辗转到达华山,言己为凤凰堂追杀数月,寻求师尊庇护。因其尝为师尊故交封烈教诲,师尊准其于华山避难。不知诸位可知晓,凤凰堂乃一杀手组织,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一旦接单,任务不成不休。是以黄欢于华山虽极为小心,亦于两月前不幸遭至杀害。临死前,黄欢道,‘在下死不足惜,但昔日蒙受李延玉姑娘合家恩惠不浅,需使李姑娘有所归,方无遗恨。’这便是我至此地缘由之一。”
苏梨话音渐止,三人均不约而同看向李女侠。
“黄大侠,可有话带给我?”李女侠长叹一声,平静道。
“无话。”苏梨直白回应。
李女侠不语,只闭上眼睛:“自暮冬一别,黄大侠杳无音信,我自知他可是凶多吉少,仍心怀希望。今日苏女侠前来,终证我所想。”缓缓说出这句话后,李女侠起身道:“请恕我无法继续接待苏女侠了。”
“延玉,且慢。”秦小姐伸出一只手拦住她,“方才苏女侠言及黄大侠,为缘由其一。不知苏女侠至此,可有其它缘由?”
“秦姑娘所言极是,我若仅为传信,于华山与鹿陵间来回,两月尚绰绰有余。苏梨来至此地,确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敢问苏女侠,此事与我等可有关系?”秦小姐轻轻拉着李女侠的手,扶她坐下。黎翠儿把这些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此事本只与李延玉姑娘一人有关,现下看来,与秦小姐亦有干系。”
“此话怎讲?”
苏女侠抬起右手,轻抚刀鞘,微微蹙眉,目光一凛:“一月前得到确切消息,有人于凤凰堂新下一令,目标李延玉。”
黎翠儿站在一旁,只觉身子微颤,原是一股寒意由下而上,直抵脑后。她紧张地看向李女侠和秦小姐,见李女侠双手捂面,一动不动,状似不闻;秦小姐却是腰背挺直,纤眉紧蹙如青峰相聚,容色严肃。平日里,黎翠儿少见秦小姐厉色之姿,今日一见,虽为李女侠处境担忧,却也因见到了不曾见过的秦小姐而感新奇。
“方才苏女侠言及凤凰堂,乃奉行‘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之例?”
“正是。”
“如此,若我出价买延玉性命,彼可弃命而归否?”
“秦小姐误会了。”苏女侠神态自如,似早料到此话,“凤凰堂虽行暗杀之事,亦倚仗于江湖。江湖不比庙堂:居庙堂者顾民,处江湖者顾命,是以庙堂讲理,万事以家国天下为先;而江湖行义,千般皆由各人心中一杆秤估量。凤凰堂虽收钱夺命,亦有其所遵循之义。故一旦接单,不死不休。”
“如此,我今日颇受教了。”秦小姐微微颔首,“若下令者收回成命,可否保延玉性命?”
“秦姑娘头脑之敏捷,真是疾如飞箭。”苏梨赞道,“这恰是我等正行之事。一月来,我与师兄等人由华阴一路南下,沿途走访,姑且掌握了凤凰堂方面的行踪。可惜买家为何人,至今未有眉目。”
苏梨端起茶杯小啜一口,轻轻放下。秦小姐亦不言语。
“但对策总多于难题。师兄已往鹿陵城中打探凤凰堂落脚点,我则直趋这浮沉馆,欲将李延玉姑娘握在手中。”
“此话何意?”
“知买家身份的,除其本人外,便是凤凰堂。与其携李延玉姑娘四处奔波,不如与之当面对峙,以求有所得。”
“是要让延玉置身危险之中?”秦小姐语气稍重了一些。
“秦姑娘少安毋躁。”苏梨话音落下同时,只听一阵沉重的摩擦声,那把弯刀已被她从鞘中抽出。一刹那,屋内气氛紧张了起来。黎翠儿打了个寒战,见秦小姐亦是本能向
后倾身,连李女侠都抬起头,惊得愣住了。
苏梨却无进一步动作,只将弯刀举高,转头道:“黎翠儿姑娘,劳烦你拉开窗帷,可好?”
“是。”
拉开窗帷后,屋内明亮了些许。几缕日光射入,黎翠儿甚至看见眼前光束中漂浮的粒粒尘埃。苏梨盯着刀面,自顾自地转动片刻,方道:“秦小姐看这刀,可有奇异之处?”
黎翠儿定睛细看,此刀通体灰白,弯如新月,宽似两口碗并列,其刃尖细,外侧可见锋利副刃附之;刀面上似有图案,或似铭文,占据了全刀最宽处,直达刀柄。
“刀面纹路,颇为奇异。”
“除此之外呢?”
“未见其余异处。”
苏梨见秦小姐面色平静,看向李女侠,正撞上她那直勾勾的眼神。苏梨将刀再举高一些,敛目凝视片刻,垂下手道:“此刀名唤‘落月’。‘月落人间,光泻大地,取之为刀,淬之为刃,持此刀者,当与月同辉,与夜共息,为日作先,为天行道。’”
她笑笑,将刀横放于桌面:“将刀传给我的人,是这样说的。”
“竟是一具名刀。”秦小姐感叹道。
“可秦姑娘也说了,除去面上纹路,并无异于寻常刀具之处。在我看来,不论唤作何物,编造何种传奇,亦不过一杀人之物,稀松平常,哪里值得粉饰。”
只听“哗”声掠过耳边,弯刀入鞘。
“秦姑娘可能有所不知——不知黎翠儿姑娘可知道?这浮沉馆掌柜,乃是当年惩奸除恶的大侠王昌为,其事虽已逾两纪,名声犹在。自更始帝至今行走江湖者,几无人不知其名望。故而纵是凤凰堂,亦不敢于浮沉馆造次。向日黄欢嘱咐李延玉姑娘勿离馆半步,应是出于如此考虑。”
秦小姐转头看看李女侠,李女侠微微点头。
“可那凤凰堂行事,偏执至极,为行此令,我料他可于此长年守候。今黄欢故去,李延玉姑娘岂能一世居于此地?不如将李延玉姑娘带出,由我护她周全,引那凤凰堂杀手出面。我于江湖浸淫多年,自认小有心得,若对寻常武人,应可拿下,到时再行逼问,想来为事半功倍之计。”
“苏女侠可保延玉万全否?”
苏梨轻笑一声:“秦姑娘若信我,我自可保李延玉姑娘万全。”
秦小姐默默沉吟片刻,似仍有疑虑。黎翠儿心中亦觉不妥。这苏女侠虽似有本事,但事关生死,如此草率,实不靠谱。江湖中人原都是这般随意?
李女侠却开口道:“便如此办罢。”
“延玉,你可知个中凶险?”秦小姐忧道。
“我听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一劳永逸,苏女侠所说的,应是上策。”李女侠低下头,把秦小姐双手握在手中,“况苏女侠所言极是,我岂可一辈子居住于此。自当初黄大侠送我来到这里,已过大半年,不说其它,想来房费即将不够了罢?”她看向黎翠儿,黎翠儿胡乱应了一声,两眼只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好。李延玉姑娘真乃果敢之人。既如此,我亦不虚此行,定不负李延玉姑娘与秦姑娘之信任。”苏梨起身向抱拳,退后一步。
“若无他事,我便先离开。”
“苏女侠请留步。”秦小姐说着起身,从怀里摸出一物,递与苏梨,“此物为前日有人以飞刀送至我房中,为我家婢女所得,心下不安,想来与苏女侠所言之事,应有干系。”
黎翠儿引首打量,见其乃一纸条,上有几个黑字。
苏女侠爽朗地笑了一声:“确有干系。实不相瞒,前日那厮掷飞刀时,恰被我撞了个正着,当时我便与他定下时日,方才往馆中来。”她将纸条还与秦小姐,秦小姐没有接下,“烦请秦姑娘与那受惊的娘子解释一番,无需介怀。”她顺手将纸条塞进了身侧。
“谢苏女侠解惑。”
“何来解惑。不过受人之托,不敢怠慢而已。”她摆摆手,抓起弯刀,又看向李女侠,“黄欢已去,李延玉姑娘心内必不安宁。可木已成舟,李延玉姑娘岁正及笄,值大好年华,愿勿沉湎过久。”
苏梨说完,似觉不妥,用手挠挠脖子,续道:“罢了罢了。三日后亥时,我来接李延玉姑娘。”
秦小姐朝苏女侠几不可见地摇着头,李女侠却如不在意般,轻声道:“谢苏女侠相助。”
苏女侠离开后,黎翠儿亦觉不应久留,便上前收拾杯盏。
“黎姑娘,午膳后,随我一同往我房中去可好?”黎翠儿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她不自觉点点头。
“想来玉儿和双儿也吓坏了。苏女侠看来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之人,有黎姑娘在,她两人应能安心。”
自那日起,李女侠亦随秦小姐一同散步。黎翠儿仍提灯笼,跟在并排两人身侧,为两人照亮脚下道路。无巧不成书,正是那晚,黎翠儿远远便看见一人由芥舟阁中出来,向山谷这边走来。因那人行于厢房光路之下,黎翠儿立即看清,那正是杜莺莺。黎翠儿思及今日苏女侠为守黄大侠之托,不远千里而来,谋划准备;自己受书生之托,向杜莺莺传达一句话,虽是残忍,但当不当言,恐不应由自己决定。
“晚山眉样翠,秋水镜般明。”听到秦小姐的声音自身侧传来,黎翠儿忙惊道:“秦小姐有何需求?”却见秦小姐和李女侠都看着自己,秦小姐含笑不语。黎翠儿心内暗自合计,方觉秦小姐向来称呼自己为“黎姑娘”,哪里唤过名字,立即羞红了脸。
“黎姑娘,今日午前便觉你有心事,至今仍受困于此么?”
“一些小事。劳秦小姐挂念。”黎翠儿出言同时,决心已定。她轻瞥对面,见杜莺莺已近,遂道:“我方想起一事,恐得立即去做,恕我今日不陪同秦小姐和李女侠了。”
“哪里。当日我邀黎姑娘一同,便是以不妨碍你的正事为先。快去吧,莫耽搁了。”秦小姐柔声应许,黎翠儿一笑,欠身致意,又将灯笼递给秦小姐,便小跑到了山谷另一侧,于菊馆前灯下等待。
“莺妹。”闷头前进的杜莺莺一顿,抬起头见是黎翠儿,轻唤了一声“翠翠姐”。
黎翠儿见杜莺莺面上虽无异常,但听她音调低沉,知其心中概有苦闷。想到白日李女侠闻及黄大侠死讯时,那强作精神的模样,黎翠儿心中不忍,决定速战速决。
“今日吴公子离馆时,托我带一句话给你。”
杜莺莺睁大眼睛,双瞳直直地向着黎翠儿。黎翠儿稍稍垂目,道:“他说,‘从此以往,勿复相思’。”
听到这句话,杜莺莺眨巴眨巴眼睛,偏过头去,只盯着不知何处,而不言语。半晌,她终又看向黎翠儿,深吸一口气,轻道:“谢谢翠翠姐转告。莺莺,懂了。”
黎翠儿听出话中哭腔,顿时手足无措。见杜莺莺双肩已然微颤,她只得将杜莺莺抱入怀中,轻拍其背,聊作安慰。此夜无风,而随着天气渐凉,馆中人亦渐少,而不远处竹馆修竹却在轻曳,不时有“沙沙”之声。两人相拥无言,心中却各有盘算。黎翠儿安抚着杜莺莺,眼却向着她身后竹影,想着那“晚山眉样翠”,回忆着自己是否告诉过秦小姐,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