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我之后,绪方小姐马上把和美抱了过去。
“你先在外面冷静一下。”留下这句话后,她一头扎进了卧室里。
在门外可以闻到些微的药味,看来我赌对了。
但现在就放下心来还是为时过早,我不停地看着手表,希望能早一点得到结果。
我最担心的是,和美会因为这次高烧留下什么后遗症,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毁了这孩子的一生,这是绝对无法原谅的过错。
好在绪方小姐没过多久就从卧室里出来,轻轻的带上了门。
“那个…和美她…”
“没什么大问题,这一点宇田太太可以放心。”
听到这句话,我大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当这股紧张感慢慢消去,疲惫感随之而来,我感到自己几乎要瘫在地上。
然而还没当我向绪方小姐道谢,她的话又让我重新紧张起来。
“虽然目前没问题了,但有些事我想跟宇田太太谈一谈,您先去那边坐吧,我去泡些茶来。”
我在沙发上略带紧张的不停瞥向绪方小姐,她的表情很平静,我完全猜不到她想要说些什么。
等到她把杯子递到我手中,在另一个沙发上坐定时,她的表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首先,”绪方小姐说道,“作为一个医生,我需要向您说明一下和美现在的状况。她的症状应该不是今天才出现的。”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我想,大概一到两天之前就已经有了发热症状,这是其一。”
看着她严肃的表情,我不免有些慌乱。这毫无疑问是我的错,身为和美的母亲,为什么连孩子在发烧这种事都察觉不到?我紧咬着嘴唇,好让自己能够从深深的自责中清醒过来。
“其二,这孩子有严重的睡眠不足。”
“睡眠不足?可她每晚九点钟就去睡觉了啊?”
“这个恐怕要等和美醒过来之后,您和她好好谈谈了。”
我惭愧地低下了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但这究竟是因为担心和美还是担心因为这件事破坏掉本就如同危楼一般的婚姻呢?
当心里冒出这个疑问时,我不禁对自己感到绝望,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得的人?
绪方小姐将我从深深的自责中拉回。
“接下来的话,是抛开医生这一身份,站在绪方理沙的角度。”
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对着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和美她…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吧。”
“欸?”我试图去掩饰,但绪方小姐的神情无比认真,她不是在问我什么,而是在将一件已经知道的事实和我挑明。
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只得点了点头。
“那么,您又何必如此辛劳呢?”
这个问题如同响雷一般在我脑海中炸裂,我无数次想要逃避这个问题,但绪方小姐却在这种场合下将它抛了出来。
我应该怎么做?告诉她身为一个外人不要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吗?那样不就又是在逃避吗?
我低着头,不停地思考着。
没错,和美不是我的孩子,在结婚前我也不知道她的存在,结婚之后忠胜也没有再要孩子的想法,所以我的的确确把和美当作了维系我和忠胜之间关系的工具,但也就仅仅如此吗?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她就没有哭过,甚至在那个时候就喊了我“葵妈妈”。她不会向其他孩子那样任性的撒娇,反而会很笨拙地关心我,她喜欢吃我做的点心,她会对着我笑。
对现在的我而言,最重要的又是什么?
或许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因为答案从一开始就显而易见。
我抬起头,正视着绪方小姐的双眼。
“我是和美的母亲,我会为她负责。”
没错,尽管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我会拼尽全力不让和美经历如我一样的人生。
听到我如此坚定的回答,绪方小姐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她就像是确信了什么一样松了口气,但又有什么东西在让她无法开怀地露出笑容。她坐到我旁边,轻轻的牵起了我的手。
“那么,如果宇田太太不介意的话,和美放学后可以先到我诊所上来,下班后我会带她回来,晚上您直接来我家接她就好。”
这是个非常有诱惑力的提议,我相信绪方小姐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但同时也在思考她为什么要为我们做到这种地步。
“您考虑一下吧,这也是为了和美,不管您接受与否,接下来一周左右和美大概都不能去学校,明天一早请您把她带到我的诊所去打点滴。”
一周的时间,显然我无法跟店长请这么长时间的假,但如果直接离职,生活费又会把我们压垮,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去找忠胜要钱这种事还是不要抱希望为好,所以,绪方小姐似乎根本没有给我留下选择的余地。
无故承受别人的好意这种事,让我隐隐感到有些胃疼。
“明天,我会和和美商量您的提议,如果她同意的话,就麻烦您了。”
我向绪方小姐微微欠身,而绪方小姐也理解这大概是当下最好的回答,于是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她把我领到卧室门前,小声叮嘱道:“如果今晚再烧起来,一定立刻打电话给我。”
我点了点头,轻轻抱起和美离开了绪方小姐家。
今晚,就陪和美一起睡吧。
和美在我的怀里发出可爱的呼吸声,脸颊已经没那么红了,看来体温已经慢慢降了下去。
她很轻,软软的身体让我一度以为自己在抱着洋娃娃,但是,当把她放在床上之后,那只小手紧紧的牵住我的小指时,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结婚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像是在回应我一般,她在梦里浅浅的笑了,蜷缩着的身体也变得放松起来。
当我关掉灯时,她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更用力地抓住了我。
这孩子怕黑。
恐怕这就是她会睡眠不足的理由吧。我不清楚以前是什么样的,但从结婚第一天起,我和忠胜就没有陪她一起睡过。
一直在独自忍受的并不是我一个,理解到这件事的我颤巍巍的把和美揽到了怀里。
虽然她叫我葵妈妈,但至少在梦里,我希望能让她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