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なのは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抉择。

位于宇宙空间内的巨型人造堡垒因其特殊位置只能经由特别途径到达，它拥有听之胆寒的称呼及闻风丧胆的地位，号为最坚固完善的防御与关押机制针对的是最狡猾与歹毒的罪犯，星际监狱之内，なのは坚持原有抉择。

“身份验证及访问许可已通过审核，请仔细阅读并遵守以下准则，全部条款都具有法律效力，违反者将悉数按照条款处理……”

匆匆扫去字里行间满是严苛而肃然的条例，缀于其后的相应惩罚都达到铁面无私的程度，凭借层层关系才拿到访问许可的なのは在末尾方框内勾选同意。机械的程序音散去后，接入的是位男性监狱工作人员的公式化声线：

“高町一尉，稍后将会有专人引导你至指定地点，请注意探访具有时间限制，你将全程处于监视之下。”

“我明白。”

“那么请站立于原地，五秒后开始传送。”

戒备森严的监狱内部没有给なのは留下任何印象，她只看着前路，直到停留在那个房间前。

从她回头怀疑起Precia开始，なのは和はやて协力合作反向侦查起主任的过往。最后是搜查官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纠葛里将嫌疑人物找出，一位与主任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物，なのは记得挚友的形容：“危险而让人冒火的家伙”。

执着于生体实验和人体改造的疯狂科学家看似与那个家庭没有任何牵扯。

“犯人姓名Jail Scaglietti，允许进入。”

黑云积聚，雷雨将临。

なのは回到米德时后不时摩挲起手臂，似乎那阵皮肤上激起的恶心感还未完全甩离。

回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向Fate发送讯息，她反复看着编辑栏内的文字，这可能是颗落水无声的石粒也可能掀起波涛巨浪。

“Fateちゃん有想过实现什么愿望吗？”

不多时，新的回复出现。

“怎么会这样问？”

“只是有些好奇。”

体表温度下降不少，似乎一场轰轰烈烈的雷雨即将到来，なのは考虑着使用什么措辞时，那头的Fate已发来答案。

“我姐姐早些时候也问了我一样的问题。”

なのは仿佛能看到Fate敲击键盘时的投映在她眉间的光影和超乎年龄的决意，她看着那排未曾更改的答案时从不动摇的意志也出现些许裂纹，过多地干涉、过多地察觉，这些事真的是为Fate好吗？

分明可以置身事外隔岸观火，哪怕采取敷衍搪塞的态度应付委托也能得到那对母女的理解，但不知为何なのは不能做到袖手旁观。

她缓了缓，果真如那位博士所说，从她决定前去监狱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踏上条不归之路。

“那Fateちゃん知道认识边界吗？”

なのは似乎能听到诱捕成功后的Jail Scaglietti的猖狂狞笑，汇聚世间阴暗想法的大脑意外地有着世人无法理解的清醒。Fate面对这个新词配合地发出疑问，なのは不知不觉间在语句里引用那位博士的提出的概念：

“假设我们的认识是个空间，认识边界就是这个空间所能延展至的极限，边界以外对我们来说就是片空白。比如从未来过米德的人便不知道米德有两轮月亮，这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在他知道后边界将会扩展。认识边界常常被用于心理方面，像是让梦境中人意识到自己是否身处梦境的方法之一，就是让其前往认识边界。”

她还是如博士料想般将此事告知于Fate，她等待半晌，等来的是条略显生硬的回复。

“我不清楚这些。”

下一条被发出后又立刻被Fate撤回，但なのは还是看到了。

“就算只拥有一轮月亮不也很好吗？”

那孩子所受的教养使她认识话语里饱含的冒犯意味，无从解释的烦躁，Fate只得逃避地发送道：“抱歉，なのは，有事先退下了。”

雨磅礴而落。

Precia看到她时，讶异地发现年轻的教导官没有什么遮掩地在雨幕里穿行。

压抑天幕之中低沉闷雷滚动，Precia赶紧拿把雨伞到なのは身边：“高町教导官——怎么会就这样在雨里？”

那张脸庞上没有笑容。

苍瞳内闪烁几下才意识到来者是谁，なのは歉然而礼貌地向Precia前来的举动致谢。

“实在麻烦你了，Testarossas主任。”

尽管她们彼此有过几次联系依旧使用着职位称呼着对方，但从来没有一次让Precia听起来如此陌生疏离。她暂时抛开探究念头道：“赶快进到里面去吧，如果着凉就不好了。”

真是非常相像，Fate和Precia，从外貌上的细节之处和性格中温柔体贴。

“其实我是来找你的，Testarossas主任。”

“是……关于Fate的事吗？”

有种源自内里的声音在胸膛内提醒着Precia不该去听眼前教导官接下来的话语，但另外种不可逆转的更为强大的力量将她禁锢在雨伞下的小小天地内，教导官澄澈的双眸好似能识清所有污浊，湿透的衣衫下勾勒出的身形看似瘦削实则拥有着压迫性的力量：“有一部分是。你理解为全部都是也可以。”

なのは抬头逼视着Precia道：“主任你曾经有做过什么失败的项目吗？”

尖叫，内里的声音在尖叫，Precia往后方望了下好像在辩识退路，教导官眼内泛着现实的冷酷温度：“从来没有失败过吗？”

“如果你是对我开发的项目有异议、我想你可以放心……”拍定在下个月的实验因为涉及好几项新技术，所以Precia在安全方面格外上心，管理局循序渐进的稳妥风格及行事方式是Precia将风险控制到最低的依傍。

脑海里扑闪而过是项目能源中心散发的光亮，这个有利民生的新型能源拥有着和小女儿相同的魔力颜色——光辉的、蕴含希望的金色。

“我不能百分百把握实验没有意外，但是我可以说——”

“还是说你曾经在别的地方失败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Fate的想法吗？她认为我是个失败的母亲……”

雨伞倾斜，没有多余心思顾及教导官半身都冒在伞外的Precia内里的声音逐渐低迷成受伤的低吼，如同迷途的雷声无处找寻渠道释放。

项目接近尾声，意味着她终于拥有时间陪伴女儿。即使曾经让女儿们拥有过落寞、遗憾的回忆，她们也比全世界都重要。预备其后彻底根除小女噩梦和补偿两个孩子的Precia紧锣密鼓地推进着项目进程。

但黑天白日奋战在工作上的借口在孩子的质问前变得不堪一击，总觉得只要等到工作结束，总觉得往后还有长久的时间。

有些事等到事后才知追悔莫及。

“并不是Fateちゃん。”

在一位母亲痛苦的眼神前，很少有人能做到不动容。なのは微微偏转视线，处在母女间是如此难以生存，越深入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越发知觉自身的力有未逮，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更改命运的轨迹。

“主任，你就没有尝试过和Fateちゃん敞开心扉地聊聊吗？不是通过别人，不是依靠背地里的照顾，而是打开心直接地、面对面地聊聊，你们只是需要再往彼此迈向一步，一步就好。”

如果这里是梦境的话，なのは力所能及的事是让此梦境更为美满。如果这里是现实的话，なのは义不容辞的事就是让此现实锦上添花。

仿佛内心的声音借由教导官之口说道：

“不要让失败再次上演。”

なのは在雨中听到第一声惊雷，凄厉地划过天空，悲怆地呐喊着。她目送着Precia像个逃亡者般忙不择路地踏上返家的路途。

“或许……有过一秒。”

梦境里，在凝聚全部心意的集束炮后以为事件终于告一段落却知晓到赤瞳里悲伤后的真意。之后的之后，她们相携着长大，一个傍晚，19岁的Fate在相似的雷雨之中面朝着窗外轻轻地说了句话，没有说给なのは，更似喃喃自语：

“我以前想过……母亲她曾爱过我一秒。”

一秒，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终究还是太短暂了。

【8】

Fate飞奔在林间。

不断的电闪雷鸣在她头顶盘旋再炸开，她不停向前跑，不管不顾地去探求认识的边界。

Al-Hazred，可以满足所有愿望之地，哪里都无法找寻到解释的臆想之词，却是姐姐关上手头笔记的最后秒看见的唯一词汇。

那是母亲的字迹。

“她失去的时间，还有把她的替身人偶当女儿的事。”

脑袋里充斥着全是这样犀利地剔破搅碎心灵的言语，严重到不用沉睡就侵占大脑的噩梦如影随形。Fate喘着气拨开树丛，从出生就在记忆里存在的葱郁树林已经探索过不少地区，再往深再向前，达到认识的边界就能判定脑海里的到底是纯粹的精神病症还是真相。

“结果只是外表像而已。”

母亲喜欢的是Alicia……当然……应该也包括她。Alicia笑得更加温柔，虽有时任性，不过还是会好好听母亲的话。Fate只有外表，仅有外表和Alicia一样，惯用手、魔力资质、还是性格都和Alicia不一样。

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成为姐姐。

她明明是Fate，怎样都没法改变。

一个只余下彷徨、挣扎与破碎的命运。

“完全是个没用的废物。”

肺部里的空气被压缩到极致。闪电照亮Fate惨白的面容，她跌跌撞撞地不停歇，雨滴噼啪打在叶片上，听起来像残缺的哀痛单曲。

只需到达边界，就能重返过去。

“失去的东西永远无法代替。”

一个永远没能遵守的约定、一个永远没能看见的微笑、一位永远无法重逢的师长，一段永远无法再现的时光、一位家族末裔的坎坷。

她浑身湿透，在挥霍完体力后最先感到的是刻骨铭心的冷意，其次是痛，手脚酸麻，在树林里飞驰后的许许多多的细小伤口咬紧尖牙。然后她说不清是冷痛交加，还是痛觉大过冷意，到最后全都变为涂满毒药的尖刀，继续折磨着心脏的遗骸。

“已经不需要你了。”

Fate步履蹒跚地靠近边界前，其实早就知道了吧，只是沉溺于这样美好的生活。雷电疯魔似的在她周围劈裂开来，她走了出去。

真是非常相像，Fate和Precia。

执迷不悟的是——

“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树林背后，是震耳欲聋的瀑布声。

【9】

Alicia要把自己的生日礼物归还回去了。

“妈妈是知道的吧？”

“Fate……在哪？Alicia，你妹妹去哪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她说。”

屋外雷雨轰鸣不休，Precia急切地说着，她的时间那样短暂，是沙漏里为数不多的沙粒，漏渗下去，再也扭转不过来。

Alicia挺挺地站着，很难看见她不笑的样子。

“知道Fate不是我妹妹这件事。”

让她珍惜的妹妹之前根本就不存在。

不是说因为年龄差距而晚来步诞生世间的不存在，不然她完全可以耐心等候漫长的孕育过程来迎接家庭内的新成员。

Fate——根本不存在于这里。

根本不应与她存在于同一个时空。

“Alicia Testarossas！你不准这样说！”

Precia生气地喊着她的全名，随即醒悟似地对刚才的怒意感到万分内疚，她讨好地俯身想要拥抱来补偿过失却被Alicia退后躲开。

Precia心如刀绞地看到Alicia眼睛里是同样酸楚凄然的情绪，能明显地听出Alicia声音里的颤抖可她还是伴着泪水说道：“妈妈一直一直都是很拼命的人，我知道妈妈能为我做出任何事……但有些事是不可以的……”

她从背后拿出好几样东西：“就像这本笔记上创造生命的禁忌是不可以的……可、那样Fate就不会出生……我就没有妹妹了。”

Alicia手足无措地发现泪水染晕开墨迹，然后发现笔记上无法辩识之处早已被斑驳泪痕占据。

“Alicia停下来——不要！不要说下去！”

“Al-Hazred是不存在的。”

Precia徒劳挽救着早已注定颓靡下去的局势，Alicia手里的纸张掉落下来：“伤害Fate也是不可以的……但你是、我妈妈……我妈妈是不会做这样的事、不会的。”

【我的妈妈叫Precia Testarossas。】

纸张上稚嫩的笔迹出自女儿之手。

【虽然妈妈一直很忙，但却非常温柔。】

惊雷划破天际，Alicia蓦然发现母亲突然间便比印象里的模样苍老许多岁，这些年来勉强地维持着躯体，支撑着她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焰的燃料是不能承受之恨，怨恨、遗恨、仇恨交织成幽幽烛火。

越炽烈的火焰会越早迎来终末。

“Alicia——对不起、对不起……停下来……只要你停下来、我们就可以回到过去。野餐也好，游乐园也好，都可以带你去……停下来……”

【每天给我做的饭都是那么美味。晚上陪我一起入睡，今年过生日的时候还两个人外出野餐。

尽管妈妈总是很忙，但到了那个日子妈妈一定会用一整天时间来陪我，我非常开心。

每当我觉得开心觉得快乐，然后说到“我最喜欢妈妈了”妈妈总是会显得有点难为情，然后再亲我一下。

我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这样既腼腆又温柔的妈妈。】

Alicia泪眼哽咽道：

“妈妈，可你也是Fate的妈妈啊。”

站在那里的Precia脆弱到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给她致命一击，何况是威力无比的雷电。

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Alicia心痛地走近瘫倒在地上的母亲，左手还握着本有些厚度的日记，啜泣道：“所以妈妈……醒过来吧……你还有Fate，你的爱——”

“Alicia！你才是我的女儿！”

她记忆里和蔼可亲的母亲扭曲成Fate记忆里残暴冷血的母亲，果真深刻如狱的情感根本没法淡化消解，她紧紧抓住Alicia双肩，天塌地陷后末世生还者持有的只有干脆毁灭的绝望。

“为什么你也要我把感情倾注到那个失败——”

Alicia吃痛地松开握住日记的手，日记掉落在地上，来自家庭内使用右手书写的孩子。

她极度痛苦而分裂地松开给予孩子伤害的手，只会保护孩子的手竟已犯下累累罪孽。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究竟是为何变成现今模样？究竟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我的女——”

她这一声，不知呼唤的是谁。

日记上一片空白。

这是她的认识边界。

【10】

坍塌中的庭院如同将熄灭的生命，走到穷途。

原来是这样吗，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虚数空间的绝对法则之下所有事物的最终命运都只会被吞噬，时空在此处都无法突破限制。

一秒可以是永恒，无尽也可是瞬间。

素未蒙面之人、素未经历之事不过是在虚数空间内被打乱切割的时空杂糅起来的碎片，与意识一起组合成梦境。不同举止、不同态度，相同的都接受到现实的片段，原来沉溺梦中的至始至终只有她而已。

见到了从未实现过的家庭景象，见到了些许未来……和身处梦境之中都无法抗衡的命运。

声音已经消亡，视线灭绝前最后所见的是那孩子比悲伤更沉重的双眸。

Precia最后那一眼，无法解读。

做了噩梦，最好的噩梦。

她这次闭上眼以后，再也不会睁开。

一直都是这样，我就是这样。

一直都是后知后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