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偌大的草地上，人們在午後溫暖的陽光下或是愜意地散步，或是愉悅地遊戲著，享受難能可貴的悠閒時光。

「鏘！」

一聲清脆的金屬敲擊聲從不遠處的棒球場傳來。

隨著群眾熱烈的歡呼聲，想必是一記精彩的全壘打。

小楓微笑著坐在長板凳上，一旁倚著自己的伊莎貝拉正逗著懷裡的狗兒玩。

微風陣陣，暖陽煦煦，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媽媽，媽媽，我們一起玩嘛。」

銀鈴般清亮悅耳的稚嫩聲音傳來。

小楓循著聲音的來源抬起頭，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穿著粉色連身裙，約莫十二歲上下年紀的女孩。

「媽媽？」

她疑惑地看著面前的女孩，但在小楓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前，女孩便如脫兔一般飛奔出去。

「等等啊——」

見到女孩跑開，小楓站起身想要追上去。但無論她跑得多快，彼此之間的距離卻只是拉得更遠而已。

「媽媽，快點嘛！」

女孩似乎是發現小楓並沒有跟上自己，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催促著。

不知怎地，陽光似乎越來越刺眼，小楓加快步伐，逆光之下她依然無法辨認女孩的臉孔。

當小楓即將趕到女孩身邊時，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等到小楓再度抬起頭時，女孩已不見身影。

「不——不要——」

「小楓——」

熟悉卻朦朧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小楓急著四處張望，試圖尋找女孩的蹤跡。

讓她更加慌亂的是，上一刻還熱鬧十足的公園，此刻已經沒有半個人影，只剩小楓一人跪坐在地上。

「小楓！——」

「啊——」

小楓睜開眼，發現剛才的一切原來都只是夢。

此刻的她面前沒有遊客，沒有女孩，沒有狗兒，只有擔心地看著自己的伊莎貝拉。

「做惡夢了嗎？」

伊莎貝拉抽起兩張面紙替她擦去額頭的汗水，拍了拍小楓的背。

「......」

回想起夢境中的女孩，異樣的感覺在她的心中迴盪著。

牆上的時鐘顯示著凌晨三點半，小楓想到自己吵醒了一早還得上班的伊莎貝拉，愧疚地低下了頭。

「抱歉，我把妳吵醒了吧？」

「沒事的，不用擔心。」

「嗯......」

伊莎貝拉只是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將小楓擁入懷中。

「有什麼事早上再說吧。」

說完之後，她在小楓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替兩人拉上被子。

在伊莎貝拉懷裡的溫暖氣息包圍之下，濃烈的睡意再度襲向小楓。

這一次的夢裡沒有公園，沒有女孩，只有伊莎貝拉無私包容的愛。

-

「小朋友們，讓我們一起歡迎小楓姐姐還有伊莎貝拉姐姐～」

「「哇～」」

站在講台上的年輕女性一邊說著，向門外的兩人招招手。

在院生們熱烈的掌聲之下，小楓和伊莎貝拉一同走進教室。

和小楓平時工作的鋼琴教室不同，室內除了基本的樂器和教具外，牆上還張貼著各式各樣的繪畫作品、活動紀錄等等。

二十多名年紀不一的孩童們乖巧地在地上分成了兩排，熱切地看著走進門的兩人。

「大家早安。」

「「姐姐早安！」」

身穿純白色連身裙的伊莎貝拉微笑著和孩子們打招呼，小楓則是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趕緊跟著揮揮手。

「小楓，還好嗎？」

一旁的教師見到她那有些不自在的樣子，靠到她身旁低聲問道。

「沒......沒事，我只是有點緊張。」

「小楓從以前就這樣呢。」

伊莎貝拉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將她牽到鋼琴旁。

「加油。」

「嗯......」

深吸一口氣後，小楓掀開了琴蓋。

活潑俏皮的音符在她的指揮下，化成一首首耳熟能詳的歌曲，小朋友們隨著節拍和老師的領導下開心地唱著。

見到小朋友都如此捧場，小楓才漸漸恢復了平常自信的模樣。

「姐姐，妳們是好朋友嗎？」

坐在伊莎貝拉身邊的小女孩張著一雙圓潤的大眼睛看著她問。

「是啊，我和小楓姐姐是最～好的朋友哦？」

她溫柔地撫摸著女孩的頭，專注地欣賞小楓彈琴的樣子。

在演奏了幾首曲子後，小楓才終於停了下來。

琴音停止的那一瞬間，比剛才歡迎她們時還要更加熱烈的掌聲如潮水一般襲來。

「非常精彩呢，小楓。」

「謝謝。」

一直站在一旁的老師微笑著點點頭，小朋友們則是圍了上來，纏著她要學彈琴。

「姐姐，姐姐，教我們嘛！」

「姐姐好厲害，我也想和姐姐一樣！」

「一......一個一個來嘛——」

轉眼間，小楓便被熱情的孩子們團團圍住。伊莎貝拉則是站起身來，和老師一同引導孩子們排成整齊的隊伍。

此時，她發現在教室的角落，有個瘦小而不起眼的身影。

「妳怎麼了呢？要不要和大家一起玩呢？」

「唔......」

伊莎貝拉向著那孩子走去。

女孩身穿有著蝴蝶結裝飾的白色上衣，搭配粉紅色的吊帶裙。

深褐色的長髮紮成了一束馬尾，瀏海別著和裙子同色的蝴蝶結髮夾。

和稚嫩的臉蛋不同的，是她那副透著不安和憂慮的表情。

見到伊莎貝拉朝著自己靠近，女孩抗拒地後退了幾步，直到撞上了身後的置物櫃才停下。

「啊，妳還好吧——」

「小鈴，沒關係的，伊莎貝拉姐姐是我們今天的——」

「不要！——」

不待伊莎貝拉和跟在她身旁的老師說完，女孩像是嚇壞了一般，飛快地逃離了教室。

「真是拿這孩子沒辦法呢......」

「那個孩子是？」

「她是小鈴，由於她的家庭出了些狀況，所以被送來院裡暫時收容。」

老師搖了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雖然她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將近半年，但她始終沒有辦法融入孩子們呢。」

「難道是被其他孩子們欺負了嗎？」

「不，小鈴的狀況比較特殊。」

兩個人走到一旁的桌椅前，各自拉了一張椅子坐下。

「小鈴從入院那天開始，就幾乎不和其他孩子互動。即使是其他孩子們想要主動和她攀談或玩耍，她也會像這樣子跑開。我們的輔導員也對她束手無策呢。」

「嗯......」

伊莎貝拉思索著，一個計畫漸漸在她的心中成形。

「這件事就交給我們吧。」

「咦？」

聽到伊莎貝拉突如其來的發言，老師不禁感到幾分訝異。

「您放心，我不會勉強那個孩子的，至少讓我試試看吧？」

見到伊莎貝拉如此懇切，老師勉為其難地點點頭答應了。

「雖然您這麼熱心是好事，但我建議您還是不要抱太大的期待就是。」

「但您願意幫這個忙，我非常感激呢。」

兩人約莫聊了半個小時，老師看了看手錶便站起身來，走到教室中間招呼著孩子們集合。

「好了，好了，乖孩子們。」

孩童們在老師的指示下再度排成了兩排，小楓也闔上了琴蓋站在一旁。

「我們再一次掌聲謝謝小楓姐姐和伊莎貝拉姐姐，好不好？」

「「好～～」」

「嗯，謝謝大家。」

明顯放鬆許多的小楓和走到她身旁的伊莎貝拉在孩童們熱烈的掌聲之中，完成了第一次的志工服務。

-

活動結束後，準備踏上歸途的兩人走在育幼院寬敞的長廊裡。

正當她們即將走到停車場時，眼尖的伊莎貝拉在遠處的走廊盡頭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怎麼了，貝兒？」

「難道是......」

伊莎貝拉腦海中閃過的可能性，使她不顧自己穿著高跟鞋，向著那身影跑去。

聽見了她細細的鞋跟敲擊著地板的聲音朝自己接近，那身影抬起頭，和伊莎貝拉對上了視線。

「小鈴？」

和伊莎貝拉預料中的結果相同，在走廊盡頭那滿是灰塵的角落裡，是依然穿著那身粉色裙裝的小鈴。

小小的身體像是極力壓抑著情緒一般蜷縮著，隨著一聲聲啜泣而顫抖。

「貝兒，等等我——咦？」

隨後趕上的小楓看著她，一陣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

她努力地回想在哪裡看過這個孩子，但卻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嗚......嗚嗚嗚......」

「小鈴，姐姐不是壞人，姐姐只是想幫助妳而已。」

看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伊莎貝拉不禁鼻頭一酸，伸出手輕輕地拍著她瘦小的背。

「沒關係的，姐姐們在這裡陪妳，好嗎？」

兩人就這樣陪在她身旁。長廊裡除了女孩的啜泣聲，只剩下無盡的沉默。

「人家......」

「嗯？」

沉默了許久之後，女孩才終於開了口。

「人家想要回家——」

在伊莎貝拉和小楓溫柔的陪伴之下，終於攻克了小鈴心裡最後一道防線。

在她幼小心靈裡早已累積許久的不安和恐懼，終於如潰堤一般傾瀉而出。

小鈴再也無法按捺自己的情緒，只能撲進伊莎貝拉的懷裡放聲大哭。

「沒事的，沒事的。」

毫不介意自己純白的漂亮洋裝被女孩的眼淚和手上的灰塵給弄髒，伊莎貝拉像是母親一般，無私地接納著小鈴。

她從小楓手上接過了手帕，溫柔地替女孩擦去臉上的淚水。

「啊！小鈴！」

急切的腳步聲從三個人上方的樓梯傳來，出現在她們面前的，是早上帶著小楓和伊莎貝拉做志工服務的老師。

著急得淚流滿面的她見到兩人陪著小鈴，心中懸著的大石才終於放下。

「老師......」

小鈴從伊莎貝拉的懷中爬了起來，愧疚地低著頭。

「我們找妳找了好久，妳沒事真是太好了......」

老師緊緊地抱著小鈴，同時用感激的眼神看著兩人。

「真的太謝謝妳們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答謝妳們......」

「就當作是志工服務嘛，哈哈哈......」

一向不太擅長處理這種場面的小楓尷尬地抓了抓頭說道。

「沒關係的，孩子平安無事最重要。」

「姐姐......」

「嗯？」

從剛才便不發一語的小鈴主動開了口。

「姐姐們下次還會來嗎？」

她有些怯生生地問著，明亮的雙眼在夕陽的照耀下閃著光芒。

「嗯，姐姐們一定每個禮拜都會來看妳的。」

說著，伊莎貝拉蹲了下來，直到能和她雙眼平視的高度。

「那麼妳也要乖乖的，不要讓老師和姐姐們擔心好嗎？」

「嗯......」

聽到她的承諾，伊莎貝拉伸出了手，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了小鈴的小指。

小楓看見了，也跟著她的動作勾住了小鈴另一手的小指。

「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義大利麵哦？」

「不要再訂這種奇怪的自肥條款了啦。」

雖然嘴上依然吐槽著，但小楓依然認真地完成了這小小的儀式。

「那麼，我們就先告辭了。」

「謝謝妳們。」

「謝謝姐姐......」

鬆開手後，小楓牽著伊莎貝拉的手，在老師和小鈴的感謝之中走出了走廊。

-

夕陽已經轉成了更深沉的橘紅色，透過車窗溫暖地照著兩人。

「我說，貝兒啊。」

「嗯？」

「妳之前認識那個孩子嗎？」

「怎麼可能嘛。」

聽到小楓這麼問，伊莎貝拉輕輕地笑了。

「我只是覺得那個孩子就像以前的我一樣呢。」

「妳這麼一說，還真的有點像呢。」

無論是上課時的小組報告，或是體育課的分組練習，就連普通的午餐時間，剛轉入新學校的伊莎貝拉的確就像現在的小鈴一樣，恐懼著人群，害怕接觸他人。

正當她以為這份孤獨便是自己往後求學生涯的全部時，小楓便就此出現在她面前。

「我也想......」

「嗯？」

她伸出白嫩的左手，覆蓋在小楓握著排檔桿的右手上。

炙熱的溫度透過手背傳來，小楓只能用眼角的餘光看向她。

「我也想和小楓妳一樣。」

「我？」

「是啊。」

她在不妨礙小楓駕車的前提下，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我也想和妳拯救了我一樣，拯救那個孩子。」

「既然如此，就照妳的意思去做吧。」

兩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十足地一起笑了。

「話說回來，貝兒妳該不會是想收養那個孩子吧。」

「哪、哪有，小楓不要亂說啦。」

像是被猜中心思了一般，伊莎貝拉心虛地看了小楓一眼，隨即打了個馬虎眼想敷衍過去。

「我並不是否定這件事的可行性，只是妳得知道，養兒育女可不是說說而已，那是很嚴肅的一件事哦？」

「人家知道嘛。」

「好吧，妳清楚就好。」

陪了孩子們玩了一整天，剛才又經歷一場意外插曲，早就累得筋疲力盡的伊莎貝拉帶著一抹微笑，在副駕駛座上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