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副用礁石旁搁着的木酒桶作为简易的小木船，再用碎裂的木板拼凑成了一块勉强能用的船桨，就这样，靠着自己那残存的一点活下去的欲望，一直沿着西方、前进。

他知道他的女儿和妻子还在家中等待着自己，如果自己死了，那么她们也没办法继续活下去。

所以，那两个救命恩人不光救了自己一个人，还救了一个家庭……

当曙光从地平线上升起，东方挂上了一抹红晕，海面上，是倒影的笑脸。

我回来了……

他那满是疲惫的沧桑脸儿上，绽放着幸存下来的、夹杂着悲伤的笑。

「妈妈！妈妈！是爸爸！爸爸回来了！」

岸上、他的妻子和女儿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他，看到他出现，如释重负一般向他兴奋地招手。

回想起来，那两个救命恩人，和自己的妻子女儿，差不多一样大啊……

「我听说、渔船出事了、只有两个人乘着木桶逃了回来，他们都说，你死了……」

他抱着怀里哭泣的妻子，轻轻拍着她那羸弱的身躯。

「我这不回来了吗？我命大，还死不了呢……对了、我给你带回来了一个好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神神秘秘的，是什么啊？」

妻子擦了擦眼泪，靠在他怀里。

「回家给你看。」

当满怀期待的妻子和女儿看到大副掏出来了一颗闪闪发光的白珍珠时，她们都惊呆了。

她们可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东西，这简直、就是宝藏一般！

「好、好漂亮！妈妈！」

妻子急忙捂住了女儿的嘴巴，然后把声音压得很低问大副。

「你哪里弄来的？」

「我在海底捡的，从蚌壳里。」

大副撒了谎，他并不打算把这颗珍珠真正的来历说出来。

「这东西、可值不少钱啊……」

妻子一边兴奋地举着亮晶晶的珍珠，一边唏嘘着。

「不卖，留给你的，亲爱的，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也没给你带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件，就算是补偿吧……」

他站起身来，迈步缓缓走向了门外。

望着蔚蓝的天空，他还在思考着，遇到的那两个、到底是什么呢？

身后，兴奋的妻子已经将珍珠串了起来，然后开心地给女儿戴了上去。

「今晚我去做点好吃的来。」

「嗯……」

他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慵懒地躺到了床上。

那之后过了很久。

大副又到了另一艘渔船上当大副，这次，他们的船长的航行目标是某座物资丰富的小岛。

听船长说，他们的目的地有着很多值钱的玩意儿，但这些值钱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他也没过问过。

船只沿着海岸一路往南，很快便远离了海岸线，似乎到了远海的某个地方。

在经过了一片黑色的礁石之后，船长忽然紧张了起来，然后命令所有人整备装备，拿好鱼叉和弓箭。

大副很不解，他以为这次出来只是来运送货物的，但是看着样子，似乎像是来捕猎的？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也偶尔会有渔船前往野物很多的小岛打猎，这是常见的事情了。

但当他亲眼看到了这群人所捕杀的猎物的真实模样的时候，他呆愣住了。

「小伙子们，给我把他们都抓回去！尽量别杀了，断胳膊什么的，只要活得就好！」

是那些和救了自己的人一模一样的家伙们，他们在水手们的弓箭和鱼叉之下被开膛破肚，哭嚎着求饶。

「快住手啊！他们是人！是人啊！」

大副握紧了船长的领口，愤怒地咆哮着，但是很快，两名强壮的水手便将他抓住了。

他们压着他，让他根本没办法挣脱。

「人？他们可不是人，而是人鱼，你不知道吗？在别的国家，这些人鱼为非作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早就恨透了他们！」

船长恶狠狠地瞪着他，然后示意水手们将他关到了船舱里。

大副一下子懵了，人鱼？

救了自己的人是人鱼？

他们是……坏人？

他很不解，疯狂地抓挠着头发。

但当他再次听到了那些人鱼和人类一模一样的惨叫和哀嚎，他还是忍不住了。

他拼命地用身体冲撞着舱门，一次、两次。

「我的救命恩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啊！」

他撞开了舱门，在左臂几乎失去知觉之后……

他来到了甲板上，看到了被抓住的一群人鱼。

他们都是人的上半身和蛇的下半身，个子都很小，有绿色的皮肤的、也有蓝色的皮肤的。

但是他并没有见到灰白色的皮肤的，也没有见到救了自己的那两个人鱼。

船长和其他水手们发现了逃跑的他后，便急忙围住了他，他们想把他再次关起来。

但是大副可不打算束手就擒了。

本着找到救命恩人报恩的简单念头，大副握紧了拳头。

「我早就听说你很能打了，所以才会喊你过来当大副，可没想到你居然会背叛我们，你知道叛徒都是什么下场吗？」

「我只知道、知恩不报的小人会是什么下场。」

「哼——杀了他。」

船长下了指令，那些水手们便像残暴的野兽一样、失去了人性。

大副精通格斗术，这些人和他赤手空拳打自然是讨不到便宜，于是便有两个人拔出了刀，想要刺他。

大副却灵巧地躲了过去，然后顺手抢到了一把长刀。

他没打算和这些人纠缠，急忙躲到了绑着人鱼的地方，切开了束缚着人鱼们的绳子。

得到了自由的人鱼们此时已经全是愤怒的状态，他们不惜性命的与水手们战斗着，甚至不落下风。

大副也加入他们，和水手们搏斗，却在战斗中被划伤了胸口，倒在了血泊之中。

很快，赤手空拳的人鱼便被拿着武器的人类逼到了绝路，一连死了几乎一半的同伴之后，剩下的人鱼也开始慌张、恐惧。

小孩子缩到了母亲的怀里，还活着的男性人鱼则站在前方用身躯抵挡人类的弩箭。

大副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死去，自己却毫无办法。

正痛苦地垂着地面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海螺的低鸣。

水手们也感到惊讶，纷纷转过头去。

在那布满血的沙滩上，飘来了一艘窄窄的独木舟，上面坐着两只人鱼，其中一只蓝色的，要比其他的人鱼都要大得多，只是粗略地看一下都大概要在十几米长。

大人鱼吹着海螺，小人鱼则依偎在她的身旁。

船长向她们挥出了自己的砍刀，水手们便向着她们放出了箭。

大人鱼却不慌不忙地举起了自己的海螺，当弓箭几乎要射中她们的瞬间，天色忽然、变了……

弓箭就在众目睽睽之中被凝固在了空中，然后，一阵狂风袭来，将那一堆的弓箭全都卷了回来。

水手们惊恐地落荒而逃，而船长则因为没跑掉而被当场射成了马蜂窝。

狂风如同肆虐的恶龙一般侵袭着所有的人类，但却并未伤害任何一个人鱼。

水手们都被狂风吹到了海里，然后再被卷来的巨浪吞没。

大副望着她们，视线逐渐模糊。

是、那两个救了自己的人鱼吗？

留在脑中最后的画面便是那些人鱼围在了身旁。

他们似乎在试图救自己？

可是、血已经流了这么多了，还来得及吗？

会死吗……自己……

这条命也算是还给她们了吧……

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