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天不遂人愿。其他队的队员受伤情况不轻,但治疗中心里没有任何一位新队员手忙脚乱。这不禁让卯之花半是怀疑地诅咒起真央灵术院的教学课程。她希望这些新人队员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时,状况往往接二连三;她极少见地希望事情一团糟,这样她便好接触虎彻勇音的时候——救治所井井有条,简直像是讽刺她身为队长为了个人利益竟然盼望队员把事情搞砸。
“下次到真央灵术院应该给院长立功勋牌才是。”卯之花耿耿于怀。
她只默默地行走视察,依旧是纠缠不清的心情,没有向任何人问起。等到她几乎走遍了救治所没有发现对方的影子时,她开始怀疑或许是她记错了对方的日程安排,或许虎彻勇音是明晚才值班。正在她心烦意乱时,一旁手术室的门开了,几位队员推着手术结束的病人走出来,卯之花一眼就看到一旁打下手的虎彻勇音。对方看起来并不疲惫,心情似乎不错,动作很轻盈地在一旁,当下还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主刀的队员看到卯之花的存在之后赶紧鞠躬,崇拜地望着卯之花,叫了一声队长。
卯之花突然对这场常见的简单手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到病人一旁,假装观察了病人的伤势,实际心思都在虎彻勇音身上。虎彻勇音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但似乎不敢上前来说话。“嗯,看起来很成功,手臂这里的结构修复做得很好。”卯之花说。
“嗯,啊,谢谢队长!不过……”队员的五官扭在一起,神情混杂着开心和困惑——病人受伤的部位明明是腿。
“嗯?”卯之花心不在焉。
“没事没事,谢谢队长!在下、在下会更加努力的!”队员看了卯之花若有所思的美丽神情,立刻觉得自己刚才胆敢想纠正队长,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治疗了哪根本不重要,卯之花队长说是胳膊就是胳膊,说是腿就是腿!
“是手臂吗?”正在此时,一个软软的、带着困惑的天真单纯的细微声音从一旁飘过来。
“你说什么?”卯之花抬起头,为了不将内心虎彻勇音突然开口参与对话的欣喜表露出来,她模仿着自己平时严肃的样子。
虎彻勇音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地,不敢对上卯之花的眼神。“没、没什么……”她那只在背后的手紧张得抓紧了背后的门框。
“说。”卯之花命令道。
“……我以为病患受伤的地方是,呃,可能是……腿?或许是我看错了,对不起。”
卯之花回到患者身旁,这次真正把注意力放到患者身上,才观察到伤患的头长在哪。她意识到她陷入到某种危机,当下所有队员都大气不敢喘地看着她。
“虎彻队员很善于观察。”她点点头,一板一眼地说,“很好。把病患送到病房休息吧,希望大家在工作中都能贯彻这样认真的精神。”
主刀的队员感觉终于解脱了,再待一会儿他恐怕会窒息,赶紧脚底抹油似的带着一旁人溜走了。在长廊的转角,虎彻勇音内心很紧张,她总觉得是自己刚才令队长下不来台。在步入另一条路之前,她忍不住回过头,小心而忐忑地看了一眼卯之花所在的方向。她没想到卯之花正望着她,那一瞬间她忽然有种感觉,像是卯之花在期盼她回头似的。卯之花很温柔地笑了。
“胳膊——卯之花烈,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身为四番队长,竟然在一众队员面前连胳膊跟腿都分不清。”虎彻勇音彻底离开后,卯之花忍不住为自己刚才的表现苦笑。虽然如此,她内心总是欢喜的,仅因为和虎彻勇音有了如此有趣的对话。反复品味之后,忽而又感受到夜的漫长:她们的相遇总是多么短暂啊。她想和虎彻勇音相识,费尽心思却只有这几句话,仅这几分钟。
想到这,卯之花又心疼起最初的虎彻勇音。那个始终守在她门外不愿意离开的虎彻勇音。她在那时从未意识到对方原先是如此腼腆、如此温柔,虎彻勇音是抱着怎样的勇气与情感守在她屋外,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度过漫漫长夜?
“之前你为我做了这些,现在轮到我了吗?勇音。这就是属于我的难题吗?原先你追在我身后,现在终于换作我想尽办法希望和你接触了。”卯之花想到这里,不禁苦笑,“自然是这样的,也是应当的。我对你做了那些事,现在确实应该轮到我来苦恼了。”
卯之花正想着是不是当晚该就此离开,结果一抬头,看到虎彻勇音独自走回来。她愣住了,直到虎彻勇音小心翼翼地朝她鞠躬,她才回过神,意识到虎彻勇音不是特地为她而来。
“我来给手术室进行最后的消毒清理。”虎彻勇音说。
卯之花皱起眉头,一般清理工作都是留给实力最差、最新入队的队员,虎彻勇音入队有一段时间,来做这个不说是受欺负,也绝不是什么好事情。卯之花想问是谁来指派虎彻勇音做这工作,但稍稍一想,又觉得这种事直说不妥,担心虎彻勇音感到挫败。她跟在虎彻勇音后面走进去,虎彻勇音工作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意外地看到自己的队长正在眼前,吓了一跳,颇为慌乱。她看到卯之花也戴好手套,拿了消毒工具。
“队长,您……”
“我和你一起整理。”
“不可以!怎么能让队长做这种事,这——”虎彻勇音急了,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卯之花笑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温柔地看着虎彻勇音,朝外看了一眼,暗示不要声张以免被别人听见。虎彻勇音立刻乖巧地闭上了嘴,耳朵却比刚才更红了,她做贼似的朝外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才讲声音压得极低,做贼似的小心,却还是藏不住对卯之花屈尊来做这种杂事的担忧焦急:“卯之花队长,我来做就好,您怎么可以做这种杂务呢……”
“虎彻队员不想早些结束工作回去休息吗?”卯之花笑眯眯地说完,开始了手头的工作。这一来虎彻勇音更急了。
“我……我想完成我本来的工作。”
“真好呢,四番队有这样热爱工作的队员。”
“队长…… ”虎彻勇音快哭了。
“其实,是有些事打算问一问虎彻队员的。因为是私密的调查,所以不希望其他队员看见我有和你谈话。”卯之花说。
“什么事?可是,就算这样的话,队长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可以边做边回答……”
卯之花像是没听见虎彻勇音后半句话一样,她继续自在地整理着手下的器具,闲聊一般开口:“最近山本总队长提议要求更重视新人队员的待遇以及相关生活保障。虽然相关的要求我在队里的会议上一直再三强调,但命令下达之后执行起来难免会遇到困难,一些内容甚至会被忽略或曲解。所以在这里想问几个问题,希望虎彻队员能诚实地告诉我真实情况,这样也有利于我下发新的决定。当然,我们在这里说的内容都是保密的。”
“噢。”虎彻勇音受宠若惊,乖巧地站在一旁,“一定有问必答,知无不言。”她发誓似的认真回答说。
“虎彻队员觉得救治所现在分配给你的工作量如何,会不会太累?”
“有一点,不过还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前辈们也都很忙,作为新人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杂事也是应该的。”
“日常的练习呢?平时练习有受伤的时候吗?”
“偶尔会受伤。”
“最近一段时间有受伤吗?”
“昨天练习时手臂有擦伤。”
“现在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
卯之花皱起眉头。仿佛千年前的某些感受穿越时空又在今日重现,曾经她看着过去的虎彻勇音也有这种感觉,好像一点细微的擦伤都剧烈地触动着她,令她坐立不安。她停下手里消毒的动作,再三克制,才忍着没有流露出更多关切。她忽然不敢去看虎彻勇音,因为她很清楚,她在这位稚嫩死神面前所极力隐藏的情感会被眼神所出卖。
“是吗。”她轻飘飘说这一句,努力装作毫不在意,继续问下去,“食堂呢?队员的食堂如何?”
“很好,食物都很美味。”
“会有什么希望增加的菜式吗?”
“没有……已经很丰盛了。”
就这样,两人一问一答,消毒工作很快就完成了,而卯之花心里也大致有了一套很含糊的虎彻勇音相关生活喜好指南。
“谢谢你为我提供了这些重要的参考,虎彻队员。”卯之花笑眯眯地说。
虎彻勇音努力不让她过于雀跃的心情表现在脸上,她为自己能为卯之花做出这样力所能及的帮助感到开心,全然没有怀疑某些过于私人化的问题的可疑之处。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一整晚都开开心心,平时枯燥无聊的工作都变得乐趣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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