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北川の令月

当艾桑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缓缓坠落的枯叶。

“起床啦，艾桑”

“唔”

清晨的朝阳，透过敞开的窗户照在枯叶上，隐隐带出一丝金边。

挥手拍去趴落在额头的落叶，于是清晨就这样开始了，她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掀起来，带出了一片沙沙声，以及枯叶落地折断的脆响。

“艾桑啊，说了很多遍晚上睡觉要关上窗户的嘛。虽然枯叶岭没有蚊子，但是满室的落叶也是很难清理的。”

“哎，知道啦婆婆。”摸索着带上眼镜的艾桑语气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眼前的情景一下子清晰起来，倚在床上似乎也可以看到每一片叶子的脉络。艾桑揉了揉额头，扭头看向艾婆婆，“昨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婆婆，好像是〔惘叶〕诶。”

“啊？”艾婆婆跨出卧室的左脚收了回来，在噼啪声中踩着碎叶重新坐回床边，“这么说的话，也确实是惘叶的年纪了呢。”

“婆婆是什么时候梦见的呢？”

艾桑盯着艾婆婆脸上的皱纹，笑起来的时候，艾婆婆的眼睛就会眯成两条细缝，总是能让艾桑想起枯叶上的脉络。

“我啊……大概是……十七岁的时候吧，不知不觉小艾桑也已经长大了啊。在惘北川，惘叶后一个月就算成人了。”

“这个我知道的婆婆，我是想问该么做啦！是每天去岭里走吗？”

“那当然不用，”似乎小艾桑的话很好笑，艾婆婆长久眯起的小眼睛闪烁了一下，“这是神明‘艾因’指定好的，只要像往常一样生活就好了。”

然而看小艾桑的样子似乎还未平静下来，在得知自己惘叶之后就一直兴奋着。

一如当年的自己

艾婆婆用眼神示意了床边的小鸟型闹钟，露出长辈才有的包容的慈笑。

“好啦，艾桑，今天还要上学的。”

“诶诶？要是有惘叶假该多好！”艾桑顿时鼓起了腮帮子。

“快去快去，叶子我来收拾。”

“哎是！谢谢婆婆。”

——————惘忆线

在艾恩葛特亚联合王国北部的中寒地带，有一片连绵数千公里的枯叶岭，这里被命名为惘叶川。奇特的地形加上地下富含的稀矿，使得一切电子设备在这里都失去了作用。这是一道通往极北之地的天然屏障。

在这里，很多现象都似乎无法用常理解释。在特殊的磁场干扰下，惘北川除了人，便只有一种生物——咕叽鸟

也因此，游人们在枯叶岭的时候，不必担心毒蛇猛兽的袭击。而绵延千里的常年枯叶的树木，加上梦境般不可思议的遍地落叶，使得这里成为卡肯葛特亚广负盛名的十二祈福域之一。

“哎，早啊小艾桑。”

“早，拉梓大叔，我昨天惘叶了，以后叫我艾桑啦！”

“诶？那恭喜啊，小艾桑。”

“是艾桑啦！”

“哈哈……”

惘北川的居民，也同样受到了这种磁场的干扰。不，说是神迹才对。能被封为祈福域的地方并不只是仅靠奇特的景色的。

与之匹配的，是广为流传的神迹。而在惘北川，便是〔惘叶〕

在叶之爱神艾因的启示下，惘北川的女孩们在年轻的时候都会在某天，做有关叶的梦。而这些叶所寓意的，都会在当年秋叶祭前得到回应。在这段时间里，不论是陌生的还是熟悉的人，仿佛受到了爱神的指引，惘叶后的少女们，都会得到自己的爱情。而全国各地的青年男女们，也都会来到惘北川祭拜，在这里向爱神祈福，或是许愿早日遇见爱情，或是祈福相伴终身。

“艾桑……艾桑……”

“呜哇！”艾桑猛地站了起来。

抬头看到的是皱眉的老师和全班同学的交头接耳。“50页……50页……”斜桌的女生偏着头低声提醒到。

然而等到艾桑开始读时，似乎已经太晚了，“呐，卡慕，你来读一下，艾桑你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斜桌的名为卡慕的女生办了个尽力的鬼脸，站起来拿起来书接下去读了起来……

“啊，老师我昨天惘叶了，我在想......”艾桑低着头在老师看不见的地方搅着手指。

老师推过一杯咖啡，看着一脸囧态的艾桑突然笑了出来，“不要担心啦，艾桑，这点我也看出来了，我记得当时我也是这样整天想这想那的。把你叫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太在意，爱神一定不会失约的，太在意反而会添麻烦呢。”

“诶诶，是老师”这样的老师是以前从没有见过的，艾桑现的有些吃惊。

“嘛，这么说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不过秋叶祭很快就到了，要是真的不静心的话，去山上看看祭典前的准备也好。”

老师顿了顿，“啊对了，艾桑你惘叶梦见什么叶了啊？”

“额，是……”

“啊啊没事啦，问一下而已，要是不知道的话可以来问老师哦”

“嗯嗯，是……”

“好了，去吧”

“哎，老师再见！”鞠了一躬，艾桑啪踏啪踏的跑了出去。

“哈，这家伙”老师好笑地对着同事说。

“哎，是啊，年轻真好。”

————惘忆线

时近落叶季，已经有枯叶在风中凋零，呜咽着飘向大地。艾桑把有些松散了的围巾解下来拿在手里，坐在半山的一块大石头上。惘北川的气候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子，没有太冷，也没有太热，不过在秋叶祭之后的两周内，气候会变的寒冷一些。在这个时间，所有的叶子都会掉落，那满天纷叶的景象，是谁看了也不会忘记的。

枯叶岭之所以被这样命名，是因为岭上的叶子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子，外貌如枯叶一般。然而似乎大自然新陈代谢的规律在这里也相当适用，在秋叶祭后的两周内，掉光的叶子会长出平时少见的绿色的叶子，不过很快又会重新变黄，回到惘北川往常的模样。

已经放晚学后的傍晚，距离吃饭似乎还有些时间，因为惘叶而增添了些许成熟的少女意外的没有和同伴一起在镇上四处游玩。

艾桑低头看了看手机，信号显示的地方，空格上被打了一个叉。

〔你在哪？〕尝试着按下发送键，得到的回应却只是消息旁发送失败的感叹号。

手机被收了起来，艾桑把头埋在膝间。因为石块高出的缘故，从这里可以看见山麓村里几缕白丝般的炊烟。树梢染上了一层金黄色，一群群叽咕鸟驮着暮色飞回巢穴，从鸟巢里探出头来，咕叽咕叽地歪着脖子盯着艾桑。

［再看吃了你哦］艾桑在心理埋怨到。

明明往常也是一个人的，在被谈起孤单之后，却开始觉得异样。

“啊啊啊，叽咕鸟都有伴了啊！”艾桑感叹着躺在了石块上。

犹犹豫豫地睁开眼……果然还是没有人出现。

此刻如此烦心是因为——准确来说，虽然惘叶了但是并没有梦见叶子。

“我…………”

梦中少女的样子至今还恍若初见，伴随着满天的落叶，随风舞动的少女，一切都如童话般不可思议。毫无违和感的叶舞就仿佛与枯叶融为一体。

连最好的朋友也仅仅以来月假为理由解释了心不在焉的原因。

“呐！艾桑！”

飘飞的思绪被打断，远处传来了艾婆婆的呼声，艾桑没有做声。不过熟悉自己孙女的艾婆婆很快就找到了颓废地仰在石头上的艾桑。

“好啦，艾桑，该吃晚饭啦！”

“哎是，婆婆”

“给你个鸟蛋嘛，刚刚路上捡到的，树上没看见鸟巢就带过来了。”

“那就随便送一家好了，反正都是咕叽鸟。”

“这么说也行，咕叽本来也是互相帮助的。”

“那个……婆婆？”艾桑缓缓跟在艾婆婆身后。

“嗯？”

“惘叶一定会实现的对吗？”艾桑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的哭腔。

————如果没有梦见叶子的话，一定是被艾因抛弃了吧。

艾婆婆仍是慈祥地看着艾桑，避开了外婆的视线，少女有些丝红的眼睛偏向了一侧。

“当然......艾因不会迟到的，”一字一句的话语却比任何安慰都有效，如同千百年来青年们最初从长辈口中得知惘叶神迹时的深信不疑。

到家后艾婆婆给火盆装了些火料，摩擦火石点燃，“艾因”开始抽抽噎噎地燃烧，初燃时的青烟被挤入屋里的凉风扭得四下流窜。

咕叽鸟每个月都会重新筑巢，这种名为“艾因”的火料就是将大量的枯叶捣碎加上咕叽鸟的废弃巢穴制成的。巢穴里原本起着粘固作用的唾液，现在倒是很好的助燃剂了，而且使得火料十分耐烧。

“过了这两个礼拜就会暖和起来的啊，”艾婆婆拍拍手，直起身，满意地眯着眼瞧着逐渐升腾起的花火。

屋里开始腾起一股暖流。

——————惘忆线

然而是艾婆婆说了谎，还是神明遗忘了某个少女，总之，即使秋叶祭已经来临，艾桑也没有收到爱神的任何“启示”。

惘北川的秋叶祭，新年一般盛大的节日。在这几天，无数的旅人来到这里一起参加叶爱神的祭典。

当惘北川的令月缓缓升起的时候，叶舞的巫乐传遍了一片神迹之地。

枯叶，开始飘零。

艾桑坐在往日的石块上，有些失神地看着山麓热闹的灯火，咕叽鸟也都飞出，绕着祭台盘旋。

前热后冷，艾桑的背后，是依然寂静的枯叶岭。即使是秋叶祭的灯火，也抵达不到这里。从惘叶到现在，似乎被爱神遗忘了，艾桑完全没有任何不同的相遇，生活也一如萧瑟的枯叶林般平常。激动的心情，早已化做孤独。

〔你在哪？〕打上又再删去，即使发送了，也不会有人回应的吧？

但是，还是期许着尝试了。

煌煌的令月下，孤坐于岩石之上的艾桑关掉手机低声抽泣起来。此刻，唯一能描述艾桑心情的只是满地的落叶。精致的华服也无法阻挡血崩般掩埋而至的委屈。

惘北川惘然，

月明枯木巅，

落叶的呜咽，

是我的哀鸣。

然而这一片寂静之中，除了月光的流动声，似乎还有别的轻响。

〔我在哦〕手机兀地亮起，屏幕的白光直梭月际。

“你好吗？”

艾桑抬起头，

九月的落季，

枯叶下的少女，

透过澜涟的泪水看到的，一切都如魔法般与梦境重合。

遍地的枯叶此刻在令月的照耀下显出柔软的白色，空气中弥漫着甘甜仁果的香味。艾桑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在鼓膜的轰鸣中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听到了哦”似乎注意到艾桑的失神，少女指指自己的心脏“你的心在呼鸣。”

喂惹？

我这里，下雨了哦，

能听得到吗？

手机，已经伸到雨中了哦。

喂惹？

我这里，想你了哦，

能听到的吗？

心脏，已经开始哀鸣了哦。

喂惹？

我这里，变冷了哦，

能听到的吗？

棉被下，冷风吹过空缺了哦。

喂惹？

我这里，变暖了哦，

能听到的吗？

淋浴下，热水溅落在地的回响哦。

喂惹？

我这里，晚上了哦，

能听到的吗？

我…………

什么时候遇见你呀？

风起北川，落红的秋霜满天，

泠霜洒满枫叶，

惘北川的月，

冷，寂，寒，清

思卷涟裳，绕身的寂寞漫泥，

折叶化做碎片，

惘北川的叶，

孤，寞，伶，仃

咕呣的寒枭吟泣，

幻若的未梦渐泯，

惘北川的月，

千夜如初。

风起梦川，迷失的传说延续，

枯林落季遇见你，

惘北川的梦，

幻，逸，飘，凌

泪鸢幽鸣，纤眉紧锁连心，

清晨是黄昏的延续，

惘北川的你，

倚，笑，纤，立

没有信号的手机响起，

未来的际遇于纷叶明启，

满心的哀寂如纤叶飞凌，

我的心，

迷惘之时，

早属于你。

歪比？

你那里，听见了哦，

转过身好吗？

拥抱，要从正面温暖哦。

歪比？

你那里，别哭了哦，

闭上眼好吗？

不管哪里，以后我都陪着你。

歪比？

你那里，早上好哦，

别咬我好吗？

相拥着，也是可以打电话的，

歪比？

你那里，

哦不……

——我们这里，晚上好哦

枯木惘北川，

暗月迷梦夜。

今夜的秋季没有神女，

有的只是，

艾桑的茵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