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虎彻勇音跟着卯之花走到一家几乎满员的店,她看着一堆人,正想上前主动询问有没有位置,结果还没等她开口,侍者便已经注意到卯之花,轻车熟路地将她们领到一个极其隐蔽的转角房间,拉上薄薄的推拉门,这房间就和外界隔绝开了。
“这是……?”虎彻勇音好奇地看着卯之花。
“这是给中高级贵族和有官职的死神预留的房间,据我所知有几位队长都很喜欢到这里来。勇音等一下可以尝尝菜式,我认为尚可。”卯之花温柔笑着说。
虎彻勇音有些拘谨,她想到她本身是不应该坐在这房间里的,无非是托了卯之花的福,身为队员这般受着队长的照顾而已。她又想到如果她提出结账,卯之花也会很清楚凭队员那点可怜的工资为一顿饭付这些钱太吃力了。她向来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可是在卯之花面前她突然自卑起来,而这种自卑是一贯的,是她第一次见到卯之花就感受到的。
“勇音在想什么?”卯之花问。
“想到我都无法潇洒地请队长你吃这样一次饭,即便你帮了我这么多,帮我训练,结果我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原来是在想这个。关于这个,我有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是什么?”
卯之花笑了笑,没有做出回答。她们聊着,队内的事情,日常的兴趣,还有许多有关生活的看法。她们彼此都对交谈感觉很愉快。虎彻勇音始终有些拘谨,她总是担心自己说错了什么内容惹得卯之花讨厌她。她不知道知对面的卯之花也是类似的心情。卯之花担心着什么事情说得不好令虎彻勇音感到有压力,或是觉得她太过死板,抱着队长的威严不放。
等到餐点差不多吃完,卯之花看虎彻勇音也没有再动筷的意思,于是准备起身。
卯之花结账后,两人到了一间小小的居酒屋里。居酒屋里光线昏暗,但气氛不错,酒品样式丰富,两人各自要了一杯梅酒。卯之花想过,由虎彻勇音请客畅饮的话这种酒再合适不过。在居酒屋内的消费由虎彻勇音请客,这样既平等又不至于给虎彻勇音带来太大的压力。
虎彻勇音因为能看到卯之花喝酒而紧张不已,虽然一起吃饭已是十分亲近,但和卯之花一起到居酒屋喝酒是她如何也没想到的。她印象里的卯之花始终是在队内温和但威严的样子,在今天之前她都无法想象卯之花在居酒屋的模样。而此时此刻她们就在这里,她发现卯之花还是那样温柔,也是一如既往地美丽,只是多了许多亲近。虎彻勇音小心地注视着卯之花,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很柔软,像温热的河水包裹着鹅卵石缓缓地流淌一般。
“在看什么?好像感觉很诧异呢。”卯之花看虎彻勇音那小动物般温和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因为之前从没想过……”
“从没想过我喝酒?原来如此,在勇音的印象中,确实可能是这样呢。毕竟在队里都是工作时间。勇音恐怕会觉得我很死板吧?”
“死板?不,怎么会,从来没有过。我真的从来没有觉得队长死板。”虎彻勇音赶紧做了个发毒誓的手势。
“姑且相信你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闲谈着,卯之花希望时间永远延续下去,而这美好的夜晚停留于此,不要更加深入。夜更深时,她们今日便要分离。下午时虎彻勇音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出现,卯之花静静等待五分钟之后便止不住地开始心慌,担忧。毕竟虎彻勇音向来守时,这样没有预兆地没出现很不寻常,她开始胡思乱想,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许是生病了,或许……她不安地等待着,最终就在她决定去寻找对方时,用鬼道捕捉了虎彻勇音的位置,发现对方正在朝这边赶来,她才稍微放心。她无法形容虎彻勇音未出现时那种焦虑不安,像是那短短的一瞬间她就重新失去对方一般。
虎彻勇音的酒量比卯之花预想的还差些,喝了几杯之后,那清澈细挑的眼眸就变得有些朦胧了,此时正用着一种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目光看着她。当然,时不时地还是会小心地移开目光避免这样的凝视被她发现。
“真的很谢谢队长。”虎彻勇音说。
“为什么谢谢?”
“不,不是这个。我只是想谢谢队长可以给我机会……每次能和队长待在一起,就觉得很开心。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这样和队长相处。”
虎彻勇音清秀的脸在居酒屋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显得漂亮、温柔,卯之花看着虎彻勇音,忽然想要去触碰对方。她忍住了这种欲望也因此感到无比落寞,这必须的忍耐是如此煎熬。她自嘲地想到,如果此时真的把内心所想说出来,如果和虎彻勇音说:“我此刻希望能够拥抱你”的话,虎彻勇音会吓到吧,会说些什么呢?卯之花不再允许自己思考下去,她决意转移注意力,于是开口问虎彻勇音:
“勇音,之前我们聊到的那个问题你想清楚了吗?”
“那间房子是谁的?”
“是的。”
“虽然还不是很确定,但是继续想下去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了……我还有两次机会对吗,不如现在就来试试吧。”虎彻勇音说话时很认真,借着酒力,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卯之花。
“好。”
“我想在那里安置住处的人或多或少是喜欢回避其他人的,如果是新一阶的队长或贵族,哪怕是草野队长那种性格,应该也不会选择在那里。另外,队队长既然要我猜,应该也不会说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告诉我这个人是房子的主人。也就是说这个人一定是我知道的。”
“然后?”卯之花颇有兴致,又浅浅抿了一口酒。另一头虎彻勇音则不这样淡然,在说出最后的答案之前,虎彻勇音紧张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大口酒下去。卯之花见状忍不住笑了,“至于这么紧张吗,勇音?”她无法掩盖话语里透着的宠溺。虎彻勇音也自嘲地笑了出来,她随后深呼吸,然后鼓起勇气:
“然后,我所知道的能有实力在这种地方建造房子的人不多,这样一来,范围就更缩小了。所以,如果要我猜的话,我猜,这是……山本总队长郊外的修养住所。”
卯之花笑意更深了,她温柔地看着虎彻勇音,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又抿了一口酒。值得一提的是,虎彻勇音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没有看她,像是不急着得到答案而确信有一些东西还悬在半空一样,虎彻勇音又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还有一种可能。”虎彻勇音低声说。
“什么?”
“那是卯之花队长你的修养住所。”虎彻勇音忽然目光炯炯地抬起头来,她如此认真,如此严肃而直接的眼神,有一瞬间镇住了卯之花,令卯之花觉得此时眼前坐着的虎彻勇音并不是一位初出茅庐的死神,而是那位虎彻队长。
卯之花看着虎彻勇音的眼睛,内心忽然一阵轻松,她也不知道这种轻松从何而来。她如释重负地轻笑出来,温柔地看着虎彻勇音,心想果然这样的人如何也看不够,“勇音的杯子空了,还要再来一杯吗?”她温柔地问。
深夜的树林里,脚踩在草地上发出细碎的声音,月光透过叶片洒在虎彻勇音的银发上,卯之花搀扶着虎彻勇音,后者走路稍微有些摇晃。她们走过那一片树林,卯之花小心地整理了虎彻勇音那细细长长的辫子,心中充满幸福的感受。她觉得微醺时的虎彻勇音比往常要更加可爱,并非因为对方性格上有什么改变,而是因为微醺之后虎彻勇音的表达更加直白,更加真实。
她们走到那气势十足的古老房屋面前,卯之花伸手拿出钥匙,将门打开,以这个动作为准宣布了之前悬念的答案。虎彻勇音露出了开心的微笑,但是很快就用震惊好奇的目光重新打量了这住所和卯之花。虎彻勇音小心地走进去,看着卯之花将钥匙随手放在一旁,邀请虎彻勇音坐下。虎彻勇音于是坐在桌旁,眼巴巴地看着卯之花走进屋内,拿来一个精致的小盒,打开,里面是一块崭新的手帕。上面印着绿色花纹,周围四圈有龙胆花的纹理,精美别致。
“这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这是之前说好的勇音猜对之后的礼物。”
“谢谢队长。”虎彻勇音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条手帕,她带着醉意,忽然盯着周围的花纹出神,“龙胆花……队徽。谢谢队长。真的好漂亮。这样一来,每次我拿出这条手帕,看到龙胆的花纹就都会想到队长了。”
“在我看来,龙胆花的花纹是属于勇音的呢。勇音比我更适合四番队。”
“队长为什么这么说?明明队长是四番队队长,没有一个人比队长更契合队里的气质了。”
“队长也不是出生下来就是队长。”卯之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说完这句话,卯之花看着虎彻勇音,却见对方醉得迷迷糊糊,此时正温柔地将手帕放在自己的胸前,像是抱着一个宝贝,紧紧地拥抱着。
“谢谢队长。”虎彻勇音说。
卯之花看了这幅景象,心像未烧成的薄薄瓷器,忍受着烈火的灼烧,在光焰中颤抖着。她只想像虎彻勇音抱着那块手帕一样,也紧紧地去抱住虎彻勇音。她想说些什么,可是言语,言语能表达她心意的几分之一?“其实,就算你猜不对,这块手帕终究也是要送给你的。”卯之花心里这样想着,但终究没有把这告诉虎彻勇音。她只敛起心思,极力克制着自己,一如即往地露出温柔的微笑,好像她不如此渴望着虎彻勇音,也不如此期盼着虎彻勇音。
“时间很晚了,勇音看起来很累,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晨我来叫勇音,如何?”
“这太麻烦队长了吧,我回去也没有问题的。”
“可是我看勇音已经快要睡着了。回去队舍还要有些时间,明早起来也差不多吧?自然,这也要看勇音。”
虎彻勇音听完之后着实动心了。在酒精作用下,她确实越来越觉得昏沉,即便心里依旧觉得住在卯之花这里不妥,像是给对方添了麻烦,但奈何眼睛也快睁不开了,只好倍感歉意之后点点头,默默跟在卯之花后面走进房间了。
虎彻勇音匆匆洗过澡,卯之花在外面等着。等虎彻勇音一副白净的身体外裹着不久前买来的全新睡衣出来时,便轮到卯之花躲避着虎彻勇音的视线了。
“晚安,勇音。”卯之花轻声说。
“晚安,卯之花队长。”
虎彻勇音说话的声音糯糯软软的,回到房间之后没过多久就彻底睡着了。卯之花注意到虎彻勇音房间的门没关上,她去关门时,借着月光,远远地又看见了虎彻勇音的睡颜。同时,她看到虎彻勇音依旧紧紧攥着那块手帕,将其贴在胸前,像孩子抱着喜欢的娃娃一样,围绕着那块手帕蜷缩着睡着。如同巨石滚落山崖,轰轰作响,那一瞬间,卯之花的感受结合了愧疚、自责、心疼与欣喜。她在门彻底关上前犹豫了,她想要推开门,想要去温柔地抚摸虎彻勇音的银发,想去轻轻触碰那双纤细白皙的手,这并非是贪婪,而是一种由千百年的思念带来的低姿态的渴望。
卯之花一动未动地在虎彻勇音门外站了约有十分钟,最终还是离开了。睡在虎彻勇音的隔壁,她又一次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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