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x千圣(最近又循环了《麦记最后一夜》。和贺年卡附在一起寄出的信。不论关系亲疏远近,仪式感都很有必要。
千圣,
新年安康。
不知你收到这张贺年卡,会否感觉惊讶,毕竟以我们如今的关系,它只显得多余。
每到新年你都会寄来贺年卡,我却只坚持了几年就不再写。你是了解我的,我不是故意的。
前年我在海外巡演,整日忙得昏天黑地,待到终于想起贺年卡的事情,已经错过了发信的最佳时机。不含半点夸张地说,那个瞬间我很绝望。
在许多事情上,你认真得不可思议。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六岁的夏天。我听见母亲和伯母通话,说是要带我去你家玩耍。我不算受欢迎,也没有亲近的兄弟姐妹,不知去其他孩子家做客,如何表现才好,还没有走到家门口,就萌生退缩的念头,最后是被母亲抱上车的,在儿童座椅里动弹不得。你说我好像哭花脸的小猫咪,那些无谓的眼泪是这样来的。
我对你没有抱任何期待,你却精心准备了见面礼,如同公主恩赐她的臣仆,郑重其事交到我的手里,又克制不住孩童的烂漫,揪着裙摆要我快点拆开。我至今仍然保留着那只礼盒,尽管它许多年前就开始褪色。巧克力糖。金毛玩偶。玫瑰干花。手写卡片。工整的笔迹掩不住稚嫩,说你希望我会喜欢它们。我的本能反应是不可以接受,但一见你的笑脸就抛诸脑后。在我有限的认知范围内,这是友情最梦幻的开端。
从父母那里得到的东西,一度被我视作理所当然。在你成为我的朋友以前,我对礼物丝毫没有概念。而你对每个节日都格外重视,认定庆祝节日必须赠送礼物。新年时你邀请我去初诣,我们屏住呼吸查看签文。见到吉字你才拿出礼物,笑说新的一年请多指教。连续几年都是如此,直到某年不幸小凶。我比自己抽到大凶还要难过,以为不会再收到你的礼物了。你却不慌不忙神色自若,说你其实从不相信签文,无论如何都会把礼物送给我,只是觉得需要等候最佳时机。
后来有年我过生日,你忙于工作的事宜,拜托伯母转交礼物给我。你知道她有一点小迷糊,把你的礼物落在了家里,走进我家时才忽然想起。我安慰她说不要紧,下次再给我也不迟。她却说这样会令你失望,你总是最看重所谓时机。事后你果然向我表示很遗憾,虽然语气轻描淡写不露痕迹。我问你时机究竟有什么特别。你说生活中不能缺少仪式感。
我家看待节日和礼物向来很漫不经心,我猜你是受到了双亲耳濡目染的影响。对时机和仪式感的知觉,是你身体力行教授我的。我学会了真诚地送礼物,给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虽然未必每个节日都会行动,但一到那些日子就会想起你。挑选礼物时专注的神情,收到礼物时发亮的眼眸。
所以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当时没有寄贺年卡给你,在我看来是多么严重的罪行,无异于宣布断绝同你的往来。许多次我想要向你解释,让你明白我不是忽略你,却又担心你根本不在意,于是始终未能迈出脚步。而去年你照常寄来贺年卡时,我更加失去了回复你的勇气,不仅仅是因为上一年的意外,也因为当初仓促的不告而别。
去英国念书的决定,不知为何羞于启齿。并不害怕与你分别,只是畏惧你的反应。挽留之类的话,你一向不擅长。心知肚明却又会忍不住幻想,假如我对你的了解不够充分,假如你偶尔会出乎我的预料。但那时候我对自己缺乏信心。
在伦敦收到你的贺年卡,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惶恐。但你只说新年快乐,没有半句多余的话,又让我心存侥幸,以为你会原谅我,才敢和你恢复联络,每逢新年送上祝福。室友代我取信,见到了贺年卡,评论说我们一定很在乎彼此,否则才不会经年不断地写信,但你似乎知道我过得不错就安心了,因为你的贺年卡上总是只有一句话。我说我们一贯这样相处,谁也不会试图影响对方。
临行之际那个温和夏夜,在家附近的公园偶遇你。幼年时我们曾经在台风天里,偷偷带着零食和水钻进滑梯。说出来恐怕没有人相信,你喜欢躲在那里读剧本。当然不是要取笑你,我只会觉得有情趣。
我坐在秋千上晃荡,遥遥望着你的背影。夕阳将落未落的时分,地上好像有光点闪烁。你发现了我,不客气地说,你已经不是玩秋千的年纪了。难得会被你居高临下地凝视,我莫名其妙增长了些许胆量,笑说但你还是玩滑梯的年纪。你毫不留情地捶在我的肩膀,拎起书包转身就走。我还以为你在生气,追上去才发现你笑得好开心。
很久以后我听伯母说起,母亲把一切都告诉了你。我就读的学校,和住所的地址。那天晚上,我们不是知交好友,只是演员,戴着面具奉献专业。一路走来获得过的无数奖项,不如统统颁给十八岁的自己。
过去我们经常被误会在交往,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产生错觉,过分沉浸在虚构的世界,思索每一次接吻的意义,究竟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还是濑田薰与白鹭千圣。如何才能真正亲吻到你,是世上最难破解的谜题。
我要向你坦白,在街头漫步时,你不满我没有专心听你说话,是因为我的注意力都在解谜。有几次你勾起我的小指,我在心里对自己发誓说,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就会下定决心。但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只在和你告别的时候,捏了捏你的小指,用最轻的声音说,晚安,再见。你说还有时间可以浪费,我是千真万确没有听见。
你可以尽情嘲笑我,我绝对不会反驳你。就像你说过无数次那样,只有笨到无可救药的我,仗着是青梅竹马就自作聪明,才会误解你释放的所有信号,和你渐行渐远,直到险些断联,两年都没有回复你,而且不做任何说明。我一次又一次拒绝你的示好,礼物和贺年卡仿佛投入黑洞。你比猫咪更加骄傲,却要在我面前低头,气恼到放弃表情管理,咬牙切齿地冲我抱怨。
我觉得有必要写一张贺年卡,加上一封诚恳的道歉信,在这个我自认为最佳的时机,纪念我们交往整整一年。希望你读到它们时,我正陪在你的身边。请原谅我的胆怯和自以为是,我对惩罚不会有半点怨言的。
“以后再要表白,直接放我床头,我想早点看到,不许吊我胃口。”
“亲爱的朱丽叶,不是你说的吗,有些事情需要等候时机,生活中不能缺少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