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夕陽依然轉動著，滾著火焰，毫無波瀾的水中只剩下一個少女。

並不清楚那個夕陽是夢還是真實。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場景與一模一樣的不知所措就算發生過無數次也還是只有站在原地的結果。

即使，對少女來說每次都已經試著用全力去拉住那雙手了。

意識與自身如同被切割成兩個存在，只是像是看著畫面一樣，不斷重複的景象。

偶爾會有細小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即使想制止那聲音，還是連移開注意力的空檔都捨不得，想要維持這個快要消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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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莉把扶欄上的最後一段連同護欄擦拭完後，稍稍往後退了一步確定沒有遺漏的部分，栗色的木頭擦拭後呈現著漂亮的光澤，這才是它原本的樣子。

這個區域很安靜，向下看便是咖啡店，能在咖啡店中又不會接觸到人的小小結界。只有這裡才能夠觀察到白色的日光透過櫥櫃的窗照射進來的軌跡，還有光線四散的開闊，比起一層的大方明亮，二層有著含蓄溫柔的安心感。

日上山事件結束後，密花終於能夠回歸到咖啡店，雖然等待她的是一片渾沌。

被各種怨靈光顧過後留下的水漬與泥巴在地板或牆上隨處可見，其中作為門面的店內已經花了許多時間大掃除，而被作為起居地區則才剛剛開始。

夕莉把手上的抹布放回水中並抱起水盆轉身時，身後的門正巧被推開了。

雖然手已經反射性抱緊了水盆，但因慣性持續運動的液體已經無可挽回。

唰——，接著是滴滴答答的聲音。

「……。」

雛咲深羽的臉看不出有什麼情緒，帶著說不上來的恍惚。她只是盯著眼前的人，好像被弄濕的人不是自己或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水滴從髮梢沿著少女的臉下滑。夕莉有種她在哭的錯覺，不過這樣的感覺很快就被闖禍了的念頭蓋過，手足無措的夕莉正下意識想尋找能擦拭的東西。

「……你還在啊。」聲音很小。

「什麼？」手中已經不自覺抓著抹布的夕莉好像沒聽清楚，她一心想把手中的物品往對方的臉上的方向湊。

深羽木然地看向夕莉手上的抹布，沒有收回的視線與流淌的沉默使夕莉停住了動作。

「呃，對不起，雛咲さん，你等我一下，我、我去找能擦的東西。」

查覺到這個物品是個錯誤，夕莉慌慌張張的邁開腳步要去尋找毛巾。

這時原本被擋住的光線落到深羽的臉上，光線雖然不強還是讓她的眼窩與後腦感到發疼，她本能瞇起眼的同時昏昏沉沉的腦袋也清醒了幾分。

「你、等等。」深羽拉回夕莉的衣襬，臉上沒有了剛剛難以形容的晦澀，只是一臉冰霜。

「借一下浴室。」也許是終於感到衣服貼在皮膚上的濕黏與不快，也許是回憶起當初到日上山時的情景，深羽只覺得冰冷的觸感熟悉的令人想吐。

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宣告。深羽說完就越過夕莉直徑往後方的走廊走了。

「啊……好的。」雖然慢了一拍，夕莉還是乖乖回應了。

盯著深羽似乎變得更加單薄的背影消失，直到走道只剩水滴錯落的蹤跡，夕莉才蹲下準備擦拭地板上的水灘。看著木板因為吸了水份變成了更深的顏色，就像深羽剛剛從門內出現給人的感覺，依然身處在夢魘中，雖然馬上就變回夕莉知道的樣子了。夕莉將液體用抹布集中，吸水、擰乾，重複著。

『雛咲さん這幾天都一直睡著，深紅さん的氣息……。密花さん只是說可能要一段時間。雖然有時候她會流淚，能夠做的也只有用毛巾幫忙冰敷。』回想起這幾天，夕莉明白結束的只有在日上山的事情，那些在很久以前早就有個段落的事情。

水灘似乎沒有蔓延太多到房間中，只有門板還在滴著水，夕莉把水盆放在遠一點位置，好讓自己能夠將身子探入房間擦拭時不會撞到。

『剛剛雛咲さん的臉色看起來很糟。而且她好像對我說了什麼。是什麼？』

將仔細的房間內將濺到的部分擦拭乾淨，夕莉依然在意著深羽那時的陰鬱。

預計下午才要開始的走道清潔因為剛剛的小意外，有一小段區域提前完成了。在走道上看到形成足跡的水滴後，夕莉懷抱著升起的歉意與懊惱決定還是現在一口氣完成打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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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羽在熱水碰到自己的臉後才發現眼睛的乾澀與刺痛，身體的遲鈍與不適也提醒她久睡的鈍痛和幾天在山中的疲憊，一路走來時頂多覺得沉重的身體在這時通通轉變成激烈的抗議。

剛剛經過能看到中庭的窗門時，天氣很好，日光很眩人。能推測大概是中午，至少不是晨光就好。深羽茫然的想著，所有的東西都輕飄飄的，包含意識。要不是剛剛遇到了人，大概會覺得還在作夢吧。

少女任由水柱沖刷著自己，她把臉埋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好像要阻擋著什麼東西溢出來一樣。

浴室只剩下水的聲音迴響。

叩、叩。

只屬於個人的時間與空間只維持了一段時間後便被清脆的敲門聲輕鬆打破了。

深羽把不知何時靠到牆壁上的身體撐起來，才發現自己有些睡著了。

悶悶的聲音從門板傳來，帶著小心翼翼與試探。

「雛咲さん，我把毛巾和衣服放在外面了，如果我的衣服不適合的話，請先用店裡的浴衣吧。」

夕莉剛剛在自己房間的紙箱抽出衣服時，雖然確認過沒有霉味卻皺的亂七八糟，考慮到也許對方會不太想穿自己的東西，就又去其他的房間找了一下。還好密花さん總是準備得很齊全。

將物品放在脫衣間的櫃子上，回應自己的只有水聲。

「雛咲さん？不舒服嗎？」

一小段的沉默。

「……知道了。」雖然隔著水聲與門，但是很清晰，帶著一點點的嘶啞。

查覺到了對方並不是很想說話又或是聽出了其中的不悅，夕莉原本想問的事情又縮回喉中，準備回樓上把東西整理好，剛剛打掃到一半時急急忙忙的找了東西給深羽，才發現已經快要到密花要回來的時間了。

夕莉能夠輕易想像出密花知道自己又闖禍後的無奈與擔憂，畢竟之前店中的大掃除幫了一些倒忙。

「雛咲さん，那我先走了。」

朝水聲告別後夕莉抓緊時間離開了。

待門闔上的聲音傳來，水聲也停止了。趴搭趴搭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浴室回響著

深羽走到鏡子前面抹去水氣，映照出的是少女蒼白陰翳的不健康感。伸出手按壓眼睛，眼睛依然感到乾澀、不舒服，不過外觀上除了有點紅一切都沒什麼改變，就和以前一樣，看著鏡中的人。

「……哈。」

柔軟的大毛巾大概是醒來之後唯一能夠讓自己感到舒心的事了，深羽披著大毛巾看著櫃子上的衣服挑起眉，很明顯有一邊是不知道從哪裡挖出來的衣服，旁邊的是摺疊好的浴衣，如同一般旅店都會準備的款式。

深羽首先把手伸向了看起來糟糕的一邊。

放下皺巴巴的衣服後，深羽翻找了一下浴衣那一邊。「……腰帶呢。」

什麼都沒有，只有穿上後會敞開著的主體。雖然穿著如何無所謂，但對被當成變態就不能無視了，原來他人的想法就已經足夠愚蠢，會往這之上增加麻煩的事情愈少愈好。

沒有猶豫太久，深羽在確認了沒有怪味後，以嫌棄的臉套上那件發皺的衣服。

……好大件。深羽捏住領口的部分把朝肩膀後方滑走的衣服拉回來，重複幾次這樣的動作後，衣服與肩膀終於維持在一個奇妙的平衡點。

深羽走出浴室正好能聽到二層傳出來回的腳步聲與不知道是什麼的碰撞聲，看來夕莉的掃除還在繼續。

莫名其妙的人。深羽添加了對這個人的印象，之前是差勁的人。

還有擅自亂看的傢伙。總之，看不順眼。

走廊的窗子被拉開了一點隙縫，涼爽的風迎面而來，能聽到庭園中的竹葉沙沙響動。

朝外看去，天空的雲正在飄動的此時深羽才真正感受到時間還在流動。

『——今天是什麼時候？……過了多久了？』……算了。

舒適的環境讓深羽在走廊感到昏昏欲睡，不想回到樓上的房間。身體的疲憊感又從腳底開始爬升，直到腦袋。

即使是夏日還是讓深羽覺得有點冷，畢竟原本就是在山區之中，空氣的涼意與沐浴後的濕氣結合後，變成了能夠讓皮膚顫慄的溫度，深羽將大毛巾再次披在身上後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