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時間來到午後。
密花結束在外面的奔波回到了咖啡店內。
今天依舊是還沒有機會將歡迎光臨看板擺出去的一天,它與小黑板還在沙發上等待下一次的登場。
環顧四周,店中並沒有人在,夕莉掃除的時間比想像中的要長,密花大約能夠想像出依夕莉那認真的個性,可能連其他區域也一起準備打掃了,回想起出門前早就告訴過夕莉只要先處理一小區域就好。
密花帶著無奈的笑容呼出一小口氣並抬頭向著二樓的階層。
要說那是積極的話不太合適,熱心與直率似乎又太過明亮,總之是個好孩子。
「夕莉—?」
「啊,密花さん?歡迎回來。」
夕莉正好推開石階上的門,看來是正好聽到了密花開門的聲音。
「我回來了。不用那麼拼命也可以的,掃除等我回來一起做就好了。」
密花從出門到回到咖啡店已經過了幾小時,出門前只託付夕莉先將店內看的到的部分擦好就可以了。
「不,那個……只是發生了一點意外。不過雛咲さん醒來了。」提到深羽時夕莉的眼神出現了打破杯子般的茫然,雖然在一般人看來依然是毫無波瀾的臉。
「那就好,那個孩子的家人也很擔心。她還好嗎?」
密花首先略過那個異樣,走進吧台,挑選好咖啡豆之後開始煮水與研磨。
夕莉走下石階,挑選了在檯前斜對著密花的位置乖乖坐好。
「看來好像……不太好。密花さん,我應該做什麼嗎?呃,我看到了。」夕莉的語氣顯得很失落。她這幾天總是留心著深羽。
「我想現在還是給她一些時間和空間比較好。夕莉,雖然我知道你很在意,但人的內心除了直接行動可能也需要契機。……也有些事情除了本人親口訴說外難以進展。」
「訴說?」
「夕莉的能力雖然接觸了人的內心,但是對當事人來說依然只是感情,其中也許有著連自己還沒有想到過的部分。所以說話的同時也整理著心中想的事情。」
夕莉並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
密花沒有注意到陷入反省的夕莉。她對於這幾天的情況也只是簡略的知道而已,被救出後很快就因為山的影響陷入沉眠,甚至於雛咲深紅也沒有見過一面。
研磨咖啡豆的聲音輾過這段沉默。
「對了,之前聯絡上的井山家,我和他們提過那孩子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才會醒來。」
密花將手沖壺穩定好,水滴以富有韻律的速度接連滴落在磨好的咖啡粉上。咖啡的香味隨著漲開的粉層散開。
「那麼井山家很快會來接雛咲さん嗎?」夕莉抬起頭看著密花。
「這個要等聯絡對方之後才知道。但我還是有點擔心,想要再留下來觀察一段時間。嗯?夕莉不是說她醒了嗎?我想要先問問深羽的意願。」
「啊……,之前打翻了水弄濕雛咲さん,所以剛剛借了浴室。我去找她。」
「那就麻煩夕莉去了。」密花將任務交給夕莉後表示會準備好咖啡與茶點等著。
夕莉起身走進內屋,猜想深羽可能回到二樓了,剛剛經過浴室時已經沒有聲響。
於是夕莉拉開事務所的門。
事務所的隔壁有著建築物,導致即使有窗戶也不會有足夠的光線透進來,沒有開燈的話房間內的螢幕是唯一的照明。
幽幽的藍光和淡橙的日光各自照在房間中,不同的光的顏色像是將房間分割成兩個區域一樣。
蒼白的少女縮在了沙發的一角,在日光的那一邊。沉睡著的臉很平靜,乍看就如同美麗的人偶,纏繞著不屬於生命體的美感,連夏日的陽光都無法將溫度分送給她。
夕莉看著對方不自覺放輕呼吸,以緩慢又小心的速度帶上門。
到底是深羽很嬌小還是沙發的空間本來就那麼大呢?
縮限不過是種錯覺,夕莉只是被一個印象迷惑了,如同深紅消失後,原本兩人的床鋪變成了一人,再次看到床中的深羽時夕莉產生了錯覺。
夕莉踩著最安靜的腳步走到少女前面,她的頭髮還帶著濕氣,寬大的毛巾越過肩膀包覆了她。
會感冒的。但夕莉伸出手,又在即將碰到對方時停止在空中。
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夕莉決定別吵醒對方,轉而移向二樓的門與階梯。
從二樓的走廊能聽到密花使用杯具的聲音,夕莉才想起來密花剛剛交代她的事情可能要延後了。將客房的被子抱起回到了事務所後,試著安靜地展開被子。
「……你幹什麼?」
像是老鷹抓小雞的姿勢,夕莉展開雙手捏著棉被靠上前時,即將要被覆蓋的對象醒了。
「會著涼的。」
「……。」
深羽的臉看不出來是甚麼情緒,她從斜靠的沙發的姿勢坐起身。
夕莉重新將棉被抱在懷裡,雖然吵醒深羽不是本意,但這樣也能執行原本預定的事情。
「呃,抱歉吵醒你了。雛咲さん,有想要和你說的事情。」
嗯。深羽並沒有看向夕莉,她靠向扶手端正坐姿,將身上披的毛巾拉好。
原本就是兩人坐的沙發依然綽綽有餘,纖細的深羽甚至能讓沙發容納三人,但夕莉並沒有選擇深羽旁邊的空位坐下。反省了之前的行為,她的確令過對方不愉快過,所以夕莉認為密花的建議是正確的,留給人空間,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的行動。
深羽抬起目光,像是在等待什麼。
注意到深羽的視線,夕莉才把想起要問的事情。
「是關於雛咲さん的家人的事情,這幾天都有聯繫關於回家去的事情。不過密花さん想要留下雛咲さん一段時間。」
「……井山阿姨嗎。然後,留下?為什麼?」
夕莉好像感覺到深羽的目光帶有其他意思,不過她沒有想到什麼,將焦點放回對方後,突然想到這樣居高臨下的視線是不是不太好,於是夕莉拉過旁邊的木椅坐在深羽的前方。
在這個動作後,深羽的眼神能夠看出責備。
「因為日上山的事情還是令人有點擔心。」夕莉有種做錯事的感覺,歪著頭想著那裡不對邊回答。
「那就那樣做吧。」
這個決定出乎意料的快,深羽並沒有多加追問什麼。原本坐起的身姿倒向背靠,拉好的領口又滑下了。
「啊……,抱歉,那個衣服果然不合身嗎?」夕莉才發現深羽穿的是自己的衣服。
「你沒有附上浴衣的綁帶。」
「啊?我記得我有拿。」
對方並沒有說謊,深羽對於這種以前會在工作時出現的類似事件習慣了,是不是真的不用接觸也能夠察覺到。眼前的人正在認真的思考著,卻比那些只些有一臉誠懇的人真實。
「對不起,可能是掉在哪裡了……,雛咲さん想要換衣服嗎?」夕莉看向深羽,懷著自責與歉意。
「不用了。不過,比起綁帶,應該還有其他要更細心的方面吧?」
帶有有些刺人的語氣的質問,讓夕莉陷入了沉默。
也許是有太多可能性或是完全沒有頭緒,深羽對於夕莉會認真思考這種隨便就能帶過的問題感到無言。
「算了。那個給我。」
放過那張苦惱的臉,深羽把目標移回夕莉本來要做的事情上。
遞出已經變成球的棉被,夕莉得到的是半濕的毛巾,那個棉被取代了毛巾原本的位置。
「啊,那就不打擾了……。」
夕莉以為深羽想要重回睡眠,站了起來。心裡確認過應該沒有要問深羽的事情後,往門口走去時,她發現深羽盯著她。
「?」
深羽蒼白的看起來一點睡意都沒有,重新回到日光範圍的臉顯得有精神多了。
「雛咲さん是……肚子餓嗎?」考慮到深羽睡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夕莉感覺只有這個可能性。
「……。」
「雛咲さん?」
沒有聲音。
空氣像是被捻起的細線,變得微妙又無限延展。
夕莉小心翼翼的等待著,奇妙的直覺提醒著她這時有著難以形容的重要。
「——你怕我嗎?」
「不會。為什麼?」
深羽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顯得很糾結,而夕莉的回答明快的像沒有思考過。
「啊,不過……。不,但是,人的話果然還是有點不能習慣。雛咲さん的話,好像還好?」
「是嗎。沒事了,謝謝。」深羽盯著夕莉的臉一會後抬起手晃了晃棉被,下了逐客令,雖然她才是客人。
夕莉拉開門時回頭看了一眼。
少女依然坐臥在日光的那一區,寬大的毛巾被取代成棉被,原本蒼白的臉色看起來好上許多。
果然披著濕毛巾不太好呢。夕莉這樣思考著把手上的毛巾放到洗衣籃後,回到店中。
吧檯的桌上已經放上了一些茶點與咖啡。
「密花さん,雛咲さん願意留下來。」夕莉的語氣表露出安心。
「那就好,那麼我等一下會聯絡井山家。夕莉,試試這杯咖啡?特製的哦。」
桌上的咖啡還冒著香氣,夕莉端起它嚐了一口。「很好喝。」
密花露出了『對吧?』的笑容,對於夕莉來說食物的美味度其實並沒有那麼敏銳,大部分可能都會在普通,一般到不錯的好吃可能會在普通,難吃也是同樣道理。所以能讓夕莉說出很好喝的程度反而很厲害。
「太好了,早上去的時間剛剛好才能遇到這個豆子。」
「對了,密花さん。」夕莉想是想起什麼一樣放下杯子。
幾分鐘後夕莉端著另一杯咖啡離開了。這也許是好的改變吧,雖然那個少女的情況令人擔心,但至少願意讓夕莉靠近。密花用手指一下一下的點著杯緣,杯中的漣漪隨著回憶散開。
在日上山的事情後稍稍能體會人的心情的能力目前已經消失了,前幾天不小心碰到深羽時,密花能感覺到的是一片黑暗,並不是無法接觸,是被拒絕著。
想起了依然帶有後悔的回憶,密花喝了一口咖啡,品嘗著些微的苦味之後慢慢展現的風味。
必要的時候拉她一把,需要的時候陪著她,其餘的就只能順其自然了。現在能接近那孩子的不是自己。或者應該說—她允許的對象。
時鐘的滴答聲讓密花下意識看像心愛的老立鐘,水珠流下的痕跡還殘留在時鐘的玻璃表面,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上半部的木頭顏色比較深。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