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留了曲似烟在正厅“想想”,携手走出来。月白看着屋檐上的雪,听季无念提到左千千,说想把她带回天水泽。
月白是个传送人,没什么所谓,但确实有另一件事可以问问,“若是可能,我想让她帮忙。”
“啊?帮什么?”
“……药植以神息为基,曲似烟并无感知。”试到左千千身上也算曲似烟运气。可那些植物的特性月白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作药的话有得要试。月白肯定不能一直陪着,但她可以教一个会的出来。如果左千千不行……“或许也可以拜托阿扬……”
“阿扬还是算了……”毕竟是她们被托照顾的人。季无念又一想,突然笑出来,“先去问问。”
问询的结果出乎意料,小姑娘有些瑟缩,可还是点了头。
“……我不能怕她。”左千千咬着牙说,“我不该怕她。”她本也就不怕曲似烟。她怕的只是自己。
“就是嘛。”六尾狐手上一勾,拢了小姑娘的脖子就走,“一条蛇有什么好怕的。来来来,我教你……”
某人估计要坑蛇,高兴得六条尾巴都在甩。
月白隐约看见她拿出了一个盒子,左千千在看了之后脸都红成一片,却还被狐狸拢着、跑都跑不掉。
“……那个、是不是丛生给你们的盒子啊?”九一想到里面的东西,都不知道该为谁觉得遗憾,“感觉又教坏了一个……”
教坏就教坏吧,反正月白不在乎。她看看左右,没寻到能坐下来的桌椅,便挑了块能晒到太阳又能看见她们的地方大石,挥手摆出了一套茶具。
热茶其中,从壶嘴里冒出烟来。
她向另一边偷看的人招了招手,在她探头探脑得走过来时、请她坐下。
“要茶点么?”
“……不、不用。”柳云霁坐在山石的另一边,双手捧起茶盏,被温润的手感惊艳、忍不住多摩挲几下。而她身旁的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用具,自然而然得抿一口,无一丝不适。她像是融在这空气阳光中的暖意,又好似白雪凉风中的霜寒,是不扎眼的夺目,又是引人入胜的嵌合。
柳云霁看她,目光都打在月白脸上,叫她回了眸,“怎么了?”
“……啊,没什么。”柳云霁猛地回神,连忙低头。看到自己的倒影模糊在茶盏的热气里,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月白只听“磕噔”一声,自己的杯子被放在了石头上,而眼前多了一个拱手弯腰的人。她的背几乎平在月白眼前,脑袋上束发分开的线都清晰可见。“月白姑娘,救命之恩、实在是无以言表……不仅是我,还有冷仙长、还有无极……”她没有那么会说话,谢意也并非言语就能说清。于是她一下子跪下来,俯身在地,“多谢……”
“……”月白说真的没想到这一出,手中的杯盏都停下来。她看了看这跪伏的人,淡淡说道,“没什么。”她一道灵力轻轻将人抬起,自己捂着茶杯暖手、目光及远,“你要谢的话、多谢她吧……”
柳云霁顺着她的目光,能见一甩着尾巴的六尾狐,面露兴奋得说着什么事。她手边还有个面红耳赤的小姑娘……
“……那是、千千……?”
“她在教她怎么坑害曲似烟。”月白随意一句,抬眼便看柳云霁好像有些尴尬,浅浅笑道,“怎么?看不惯?”
“……啊、那倒没有。”柳云霁反应了一下,顺着月白的指引又重新坐下,“只是觉得两位都很……奇特。”她说完这个词还看了看月白的反应,见她无波无澜才继续往下,“我回无极之后、听闻了许多关于两位的事迹,真真假假的、我也搞不太懂……但以我来看,姑娘你自不必说,凌洲……”她朝红衣处望去一眼,“她也不像是心肠狠恶之人……虽然我看不懂你们行事,但我觉得你们是好人……”
“好人?”月白笑一声,“你是如此分的么?”
“……”柳云霁还是往远处望一眼,有些踌躇,“不是么?”
“……”月白想了想,笑问,“她杀了宋则,你还这样觉得?”
“……”柳云霁低头想了想,“我不知缘由,但我觉得她是好人。”
“她手里沾血,明里暗里的可都不少。”光是月白知道的,就有江宁两家,无极一夜,乌岚之城,还有一些一个两个的她就不算了。而在月白不知道的地方,季无念只怕也不怎么干净。
柳云霁说不出话来。九一看着都有些同情,“人家是想帮她说话,你别堵人家啊……”
“若你想为她开脱,倒也不必。”月白干脆顺着九一的话说,“她自己想得清楚,无需外人指摘。”
一句“外人”让九一觉得月白根本就是抬杠,立马在心里叫她“醋桶”。
柳云霁抬起头来,自己好像也觉得有些别扭,“我并不是想开脱或是指摘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此感觉,而且……”
“你们若看我不惯、想要杀我,我也不会怪你们……”笑着说出这种话的人,其气度令人敬佩。可回想凌洲所为,柳云霁心里、好像又生出一分心疼来。
柳云霁再看向那红衣狐妖,对方好像也说完了话、又拢着小姑娘向她们走回来。“我保证,不论你们做什么,我都不会有意伤害你们……”
作为受恩者,这实在是太过理所当然的回报,可其中暗含立场、又让月白稍稍侧目。那夜她便是被“凌洲”诓骗才落得与师门亲子对质的场面,但她现在还是选择相信……
这一句话其实很多,包含了柳云霁仅剩的一些东西。
正好季无念拢着左千千回来,看见柳云霁便笑着问,“这太阳还未落山,冷仙长便想好了吗?”
“他还在静思,”柳云霁站起来对她,笑说,“但我觉得他会同意的。”
“那我便提前说一句‘冷仙长大义’。”狐狸也不知刚刚谈了什么、此时开心得很。可怜了她怀里的小姑娘抱着个盒子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季无念也不放她,顺着就问下去,“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可是什么有趣的?”
月白还未开口,柳云霁先接,“我刚刚在向月白姑娘道谢。之前我久睡醒来,感觉脑子都不太清醒。这段时日我也好好整理了一下……”她拱手弯腰,“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这都谢过几遍了?”季无念伸手抬她,余光见大人事不关己得品茗清茶。水雾飘起,在冷中散去,徒留清香。
月白递她一杯,扫过左千千,便也一杯相送。
“多谢。”左千千双手接过。要不是脖子被季无念拢着,她还能再恭敬一些。
“……”见左千千如此紧张,季无念半拢半靠,还是一派轻松。她问月白,“我晚上就走,麻烦大人带她?”
“嗯。”月白应完,转向柳云霁,“你呢?”
“……啊?”柳云霁一愣,没有反应过来,“我……不是去魔界么?”
“……”月白和季无念都看她,还是季无念先开口,“魔界在找你,你不能去。”
“可……”柳云霁发现自己好像弄错了意思,“不是我们两人一起么?”
“你修为太低,去了也只是冷羡累赘。”月白说道,“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我走。”她的眼睛扫过左千千又回来,“反正都要教,多你一个不多。”
第一个竖耳朵的是那只狐狸,她连挂在左千千身上的手都放了下来,眉间微微皱起,但嘴角还是弯的,玩笑似得不满,“这里就我一个不能学的么?”
“……没天赋,没办法。”月白好像这句还不够嘲讽似的,摊手变出两本书来,“你可以看看。”
“……那可真是多谢大人了。”听着不满,那也不妨碍她先把两本书收下。季无念翻了一下,一本多是草药图鉴,一本则画了流动图腾。应该是月白打算因材施教,两边教导不同的东西。
她将两本书收起,对还在发蒙的柳云霁说道,“月白大人的功法特别,特别适合你这种灵力难修的。你现在离开也只是被搜寻追捕,不如跟她学习,或许能有突破……”狐狸的手又搭上了另一个人的肩,季小狐狸又把人拐走了,“我跟你说啊……”
“……她是做传销的么?”九一觉得这个场景槽点过多,“而且你不觉得你这个救人还带售后的服务有点太好了么……”
月白懒得跟他多说,只回一句,“有用。”
九一估计这个“有用”也就是月白大人寻找苦力的另一种说法,连吐槽的力气都不想花了。
而季无念的口才和说服力都好,回来的柳云霁也似想通了一般。月白又是一人一本书,先叫她们自己去看。
“……我想柳云霁此时是不会看书的。”季无念捧着杯茶低低笑着,贼兮兮得凑到月白耳边,“我觉得她看上了冷仙长……”
“……”那是早就看上了。
“不过也是,”季无念笑意盈盈,“冷仙长也不愧为仙门第一美男子……确实好看。”
月白瞥她一眼,“仙门第一美男子?”
“嗯。”季小狐狸点点头,“藏雪冷羡,三清六离,无极长夏和明云必楚……”这狐狸撑起四根指头,看月白时还有几分骄傲,“仙门四美。其中又以冷仙长为首,是谓‘潘安貌,朗月怀,轩轩若朝霞,濯濯如春柳’……”
“是么?”月白稍稍表示了一下兴趣,“我觉得还是六离仙长好看些……”
“我师兄?”
“‘君子如玉,琢磨温润;君子如风,潇洒清逸;君子如水,滋养无形;君子如一,行为大道。’六离仙长乃君子之首,其美在骨、在气、在修养……”月白夸完还不忘再强调一下结论,“我觉得、还是他好看些。”
“……师兄是不错。”季无念被自己搬起的这块石头砸得疼,趴到月白膝上,“那我呢?”她笑着,“可也有‘美人如玉、如风,如水,如一’?”
“你啊……?”月白摸了摸她的头,冷冷淡淡,“没有。”
“……”季无念只能坐起,抱怨一句“没情趣”。
可冷淡的大人一向如此,情趣这种东西、只能靠季小狐狸自己努力。
月白对被吻这件事轻车熟路,但之后喘息中腾起的热雾还是有些新鲜,让她顿了几瞬才问,“你要去哪儿?”
冷羡必然会和她走,而月白大概先需要安排一下这里的人,会耽误一下。
“……嗯……”季无念思考片刻,“我要先问问消息,但应该要去巴林……寻玉可能在那儿。”季无念照实回答,笑道,“这也是魔将中的独苗苗了……”
季小狐狸算人月白不太担心,但另外一事让她有些忧虑,“你若遇到北地祭坛那样的地方,不要自己进去。”
“嗯?”这话可有意思。季无念笑问,“大人这是不跟着我了?”
“……”月白都不太想理她,扯着她的耳朵就把她拉离自己,轻轻一句。
“预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