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
看完体检报告的阿拉娜•坦普尔小姐用冷峻的目光打量了一番病床上的埃莉丝,最终不无嫌弃地吐出一个词语。坦普尔小姐的工作准则并不容许情绪的介入,然而面对一位在半年内再度误触危险药品的向导,她实在是无法忍耐内心的恼怒。
“非常抱歉,我的确应当更加小心。”尽管因为被困在病床上而感到烦躁不安,埃莉丝并无向坦普尔小姐置气的理由——或许这正是阿格尼丝在听说坦普尔小姐希望立刻向她们汇报法医报告时,建议她到莱茵切斯特塔来的原因——埃莉丝会因为礼貌而压制脾气,和坦普尔小姐认真交谈。
坦普尔小姐轻轻地笑了笑,不了解她的人很难准确判断这笑容究竟是幅度较小还是带有嘲讽。她保留了自己对埃莉丝自我认知的信任,严肃认真地说:“根据报告来看,你目前状况还算正常,但之前的经验表明,情况可能会随时间而产生变化。”
与预想无异的说法。埃莉丝愈发烦躁,尤其是现在阿格尼丝可以回去和班扬警长换班,加入对埃弗雷特的加急审讯,而她竟然被迫无事可做。她忍不住向坦普尔小姐申明重要性:“我们手头有两起进行中的案件……”
“只有一起。”坦普尔小姐打断了埃莉丝:“其中一起的凶手已经死亡。”
埃莉丝愣了愣,“是吗?”
“这次运气不错,从台灯上提取到了两个清晰的不完整指纹和一个模糊的不完整指纹,清晰指纹分别可以与克伦威尔教授的右手拇指和小指匹配。”坦普尔小姐道:“虽然不能算是足以在法庭上确定真凶的证据,但用来控诉克伦威尔教授杀害沃特斯小姐,倒也绰绰有余。然而具体的原因,恐怕已经无法得知了。”
“我明白了。”埃莉丝点了点头,又问:“那么我推测你也完成了克伦威尔教授的尸检?”
“是的。尸检结果目前证明,没有其他致命伤,他的确是自杀。从胃内容物来判断,他早餐吃的是新潮的班尼迪克蛋,在死前不久喝了一些酒,可以解释你们在现场闻到的酒的气味。我做了一两项快速的毒理检测,没有发现异常,不过既然你们在他家里发现了违禁药品,也许我回去可以加一些检验来验证这件事。”
“谢谢你,坦普尔小姐,非常出色的工作。”埃莉丝诚恳地说。距离克伦威尔教授自杀案发尚且不足一天,坦普尔小姐便能完成这么多的检验,实在是非常不容易。新的证据澄清了一些问题,但也将更大的困难摆在了她们面前。
坦普尔小姐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完成我应做的工作而已。对你们警官来说或许会比较泄气,克伦威尔教授选择自杀,如果埃弗雷特一直咬死不松口,连根挖起这一整套违禁药品的制作-贩售系统的构想或许就只好止步于此了。”
埃莉丝赞同地点头,这也是她目前感到头疼的部分,否则她和阿格尼丝也不会在此刻兵分两路。一步步确定克伦威尔教授之死确为自杀,令埃弗雷特的口供越来越重要,一旦埃弗雷特弄清楚这一点——他总会意识到的,毕竟警方已经无法让克伦威尔教授与他对质——他一定会选择闭嘴。
还有什么能够有所帮助的吗?也许埃弗雷特会在某处私藏一些证物?对他在莫斯蒙庄园中住处的搜索并没能提供任何与这方面有关的线索,作为一个大家族的管家,想必他也十分清楚掩藏秘密的门路。那么克伦威尔教授呢?事实证明身为科学家所培养出的保留记录的良好习惯已经为案情的侦破给出了一些帮助,在其他方面是否也能……
埃莉丝忽然想到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她迷惑地眨了眨眼,问坦普尔小姐:“在莱茵切斯特,贩卖班尼迪克蛋的餐馆多吗?”
坦普尔小姐意外地睁大双眼。她仔细地思考了一番,回答道:“我想应该不多。莱茵切斯特是一个看重传统的地方,像这样新潮的饮食,只有在那些赶时髦的新式小酒馆里才有卖。”
“原来如此。”埃莉丝顺势下床,“我想弄明白克伦威尔教授今天早上在哪里吃的早餐。”
“请回到床上去。”坦普尔小姐严厉地拦住了埃莉丝进一步离开病床的动作,“我会去借用塔内的电话,让一位巡警完成这项工作,德拉库尔警探,请你在此静养。”她停了一停,又说:“如果我任由你离开,让你有可能在莱茵切斯特街头的任何一个角落昏迷,那么不消巴克警督责备,我也没有资格再妄想成为一名医生。”
如此严重的措辞令埃莉丝将要出口的反驳生生咽了回去。她郁闷地回到病床上,用赌气式的语气说:“不要随便让一位巡警去,让阿格尼丝去。别人恐怕没法知道应该发现什么……也不能总让埃弗雷特成为焦点。”
“我会将你所有的话如实转告给巴克警督。”
位于海特里克街的维尔小餐馆开业时间尚且不足一年,餐馆老板是一位来自共和国的青年厨师,为追求美食的顾客们提供源自世界各地的特色食物。午后的餐馆内没有太多客人,只有一两桌约会的年轻情侣,服务员漫不经心地用扫帚清扫地面,一位身穿整洁燕尾服的中年男子在柜台后清点着上午的收入。
阿格尼丝•巴克警督推开餐馆的门,踏着清脆的铃铛声步入餐馆,眼睛四下一瞄,径直找上那位正在算账的中年男子。看到她过来,中年男子立马将所有的纸钞合到一处,利落地抓进柜台下的抽屉里,然后挤出一个殷勤的微笑:“您好,请问我能帮到您什么?”
“警察。我想问几个问题。”阿格尼丝拿出证件,在男子面前展示了一下,然后又拿出一张克伦威尔教授的照片来,问道:“在这里工作的时候,你见过这个男人吗?”
“噢是的,这位先生是一位常客。他总是来这里吃早饭,并且看剪报——我们这里提供一种免费的从世界各地报纸上摘录的大事件剪报,每周更新一次。他今天早上就是在本店吃的早饭。您想找他去警局问话吗?”
“我随便猜一猜——他今天早上吃的是班尼迪克蛋?”
中年男人吃惊地瞪大眼睛:“是的,您怎么会知道?噢,恐怕是他给您推荐过,这位客人的确对本店的班尼迪克蛋喜爱有加。”
阿格尼丝温和地笑了笑,又问:“他今早是一个人来的吗?”
中年男人皱起眉,用力地回想了一会儿,答道:“是的,他是一个人来的,不过之后有一位他的朋友加入了他,和他一起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又先走了。如果您想了解得更清楚,可以去问那边的服务员安妮,由于另一位服务员临时请了病假,今早都是她负责服务顾客。”
“多谢。”
阿格尼丝走向那位看起来像是在给扫帚唱摇篮曲的服务员,向她出示了证件和克伦威尔教授的照片。服务员瘪瘪嘴,懒懒地说:“好吧,你想问什么?”
“虽然听起来像是无关的问题,不过,你在这里做了多久服务员?”
“差两天到四个月。”
“柜台后边的那位先生告诉我,这位先生是店内的一位常客,所以我猜测你很熟悉他。我这猜测对吗?”
服务员安妮耸耸肩:“如果经常给他端茶送菜算是熟悉的话,那就对吧。”
“他今早也来了,对吗?”
“是的,来吃早饭。噢,他还落下了一封信呢,是借的我们店的纸笔写的,结果去柜台结完账就走了,压根儿没记得拿。我本打算等他下次来吃饭的时候还给他的,如果你要去找他,也许可以帮我还给他?”
阿格尼丝微微一笑,她知道服务员安妮的潜台词其实是“你可以趁着还信的机会自己去问他那些问题,不要再来烦我”。她点点头,道:“当然可以。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我听说这位先生吃饭途中来了一位朋友,你对他有什么印象吗?”
服务员安妮很认真地回想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店里的常客。除此之外,我只注意到了他高高壮壮的身材,以及身穿品质优良的高档服装。”她并不很抱歉地笑了笑,又说:“没能提供太多帮助,实在抱歉。”
“他看起来不像照片里的这位先生吧?”
“你是说他们会不会是兄弟?”服务员安妮坚决地摇头:“不,肯定不是。”
“谢谢你的帮助。现在请你去把他遗留的信件拿来给我吧,我会负责带给他。”
阿格尼丝在柜台旁等了一会儿,喝了小半杯咖啡,然后才等到拿来信件的服务员安妮。信封是普通的大路货,上边还没填写收件人,也没贴上邮票,阿格尼丝抽出信封中的小方块,展开意外软薄的劣质纸张,然后吃惊地扬起了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