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 終點 --幕七之二--
明治二十六年(1893),東京下町。
有間劍術道場在鄉里間十分有名,負面風評流傳甚廣,家裡有孩子想學劍術的千萬別去,因為…
兩個孩子在傳說中的神谷道場門口徘徊。
「你去敲門啦!」一個孩子推擠另一個孩子。
「不要,是你說要來的耶!」另一個孩子死活不肯敲。
「鬼鬼祟祟的在幹什麼!」
明神彌彥,現任神谷道場劍術師傅之一,一大早來就看見兩個孩子在門口推擠。
兩個孩子嚇的後退好幾步,其中一個還跌倒了。
我的樣子有這麼可怕嗎?彌彥困擾的抓抓頭。
「來拜師的嗎?」盡可能用比較柔和的口吻。
其中一個孩子點點頭,另一個孩子補充道,「可是爹說這個道場的師傅缺手跛腳劍術肯定很差不要來,娘說這個道場有白髮女鬼,很陰,從以前就壞事不斷不要來。」
彌彥翻了白眼,嚴格來說沒有錯,殘疾的師傅,白髮的女人跟出不完的事情。
「眼見為憑,要不乾脆進來參觀看看,是不是你爹娘說的那樣。」彌彥打開道場大門。
兩個孩子眼睛放光,受到好奇心驅使,忍不住跟著走進這個聞名已久的道場。
***
其一,白髮女鬼。
雪代巴端著食盒從走廊上經過,看到帶著兩個小孩過來的彌彥。
兩個孩子看到滿頭白髮的巴趕緊躲到彌彥的身後。
「早上好,來參觀的孩子?」巴看向那兩個瑟縮的小孩。
「早上好。哪,你們看,是鬼還是人?」彌彥把兩個小孩推到前面。
兩個小孩戰戰兢兢的看著巴,巴配合的走到陽光下。
「是人耶…照到光沒事。」其中一個孩子說。
「我早就說過是人了。就不信。」另一個孩子馬後砲的說。
「胡說,你明明怕的要死。」
「那個食盒要拿給薰的嗎?她還在賴床啊。」雖然最近道場的早課都由彌彥接手,可作為道場代表師傅缺席多難看。
「她從昨晚起腿筋就一直抽痛,到今早都沒好,等會要到診所去看看。」巴對彌彥點頭致意後端著食盒離開。
「所以師傅跛腳是真的?」
「聽起來好像是耶,因為劍術太差被打斷腿了。」
兩個孩子竊竊私語。
「別在那瞎猜了,走,去道場了。」彌彥帶著兩個孩子往道場走去。
「什麼事情這麼熱鬧?」薰對著走進來的巴問道。
「好像是來參觀道場的孩子。聽了關於道場的流言感到好奇吧。」巴把食盒打開將餐具擺好,「腿好一點了嗎?」
「還行。」薰勉強的皺眉,「等會早課完還是得去給惠看看。」
「她一定會問妳是怎麼弄的。」
薰頓時滿臉通紅,都怪阿妙,塞了一本什麼放鬆心情的書給她,結果裡面講的盡是床第之事,薰也怪自己,興頭上來非得嘗試什麼新姿勢…搞的現在舊傷復發右腿痛的不行。
巴臉上也稍稍泛起紅暈,相較於薰還是冷靜許多。
「我跟妳一起去吧,免得妳招架不住。」住在這一年多,每個人性子差不多摸透,惠是薰最沒法子應付的人,巴也明白自己與惠處不來。
「哎?妳今天不是跟燕說好了要去街上買布?診所沒多遠,我自己去就行了。」薰多少知道她們處的不算愉快,能少見一點是一點。
燕是來這裡相處最融洽的人,可能是新婚不久的關係,身邊又沒什麼女孩子氣的年長女性能夠請教,巴來了之後一個勁的向她學各種手藝,巴也樂於分享給燕。
「燕那邊我自會與她說。我擔心妳消失不見。」
那樣的痛苦嘗過太多次了。她們都心知肚明。
「我知道了,一起去吧。」
其二,殘疾的師傅。
當薰走入道場時,弟子整整齊齊的列隊站好,站在最前面的是彌彥跟由太郎,接著依照入門的年資排列,最後是那兩個來參觀的小孩。
「真的沒有手。」其中一個小孩指著薰的左手衣袖。
「被砍掉了嗎?因為劍術太差。」另一個小孩應道。
講這麼大聲我都聽到了啦…站在最前面的薰滿頭黑線。
她做完例行的精神訓話後,令大家開始做切返熱身。接著交給彌彥跟由太郎看弟子的動作,她繞到最後面兩個孩子面前。
「來參觀的?」
兩個孩子點點頭,看到薰沒有手,膽子大了點,直接問,「爹說這個道場師傅的劍術很糟,所以才被打斷腿打斷手,是真的嗎!」
這是哪裡的流言…
「首先,不論劍術好壞與否,都不能隨便打斷別人的腿跟手。再者…」
「神谷道場的師傅在哪!」
其三,風波不斷。
一個彪形大漢闖進道場。所有弟子都停下手中的動作。
「我是黑邪鬼東大五郎的哥哥,東大一郎,胞弟學藝不精被打敗咎由自取,作為哥哥得替他報仇討回這份屈辱!」
你的話前後都矛盾了啊。
「道場裡禁止穿鞋。」彌彥站出來,「在下明神彌彥,是道場大弟子,也是現任師傅,我來與你過招。」
「哼!我弟弟說他是被斷手的女人打倒,說她才是道場真傳的師傅,現在知道我來了躲起來不敢見人了。」
「你這傢伙不要欺人太甚!」要不是礙於禮儀還有身後有其它門生,彌彥早就把這傢伙打得滿地找牙。
「彌彥。」薰叫住了彌彥,她走到道場中間。
「打敗令弟的師傅是在下,神谷薰,神谷活心流第二代傳人。那是場堂堂正正的比試,既是學藝不精何來報仇之說。若您能夠理解,我希望能避免不必要的紛爭。」
「說的好聽,把我弟打傷扔出去的也是你們,我今天就要替我弟弟討回公道。」
薰深吸一口氣,無可奈何的說,「請多指教。」
幾分鐘後,東大一郎跟他的斷刀一起被扔出門外。
來參觀的兩個孩子雙眼放光,二話不說投入門下。
前腳在道場威風,後腳就在診所被惠罵得狗血淋頭。
惠幾乎要把病例直接甩到薰臉上,一向冷靜的巴差點跟惠吵起來,薰連忙出來緩頰,結果被當成靶子,論嘴上功夫三人之中她敬陪末座。
薰沮喪的走出診所,惠下令這個月都不許練劍,若是不聽,就再也別踏進小國診所。
「我的印象裡,她雖然伶牙俐齒,可脾氣沒這麼火爆。」巴有與她自己時代的惠相處過的經驗。
「因為現在是主治的關係吧,小國醫生退休後全都是她一個人在忙,加上我們這些屢勸不聽的傷患,她很頭疼吧。」薰嘆了口氣,「劍心過世後她就一直盯我盯的特別緊,像是在挽回什麼似的,雖然她沒說,但那份自責大概遠超旁人想像。」
「我倒覺得不會,她是名很優秀的醫生,無論是在技術上還是心理上,為了能救更多的人,不可能拘泥在逝去的人身上。」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相處不甚愉快,可巴做為傷者接受治療時有感受惠的用心。「她特別盯妳純粹就是傷患屢勸不聽。」
「哎呦…我知道了啦…」方才在診所就是這樣被兩人聯合嘮叨一頓。
提到劍心巴便問道,「說起來這裡的緋村已經過世了?」
「…對妳來說可能頗奇怪,妳的時代裡,劍心應該還好好的,所以之前沒說的很清楚,在妳來到這前一年左右他走了。」薰大略描述當時的情況。
「帶我去掃他的墓吧,我想去看看他。畢竟若不是他,我不可能遇到妳。」
「也好,或許他也想看看妳。」
她們簡單準備了香跟花束。
劍心葬在郊外,途中經過落人居,那個地方在前幾年明治政府大規模整頓後已經沒有人居住,成了一片荒蕪的空地,據說將來要做為西化建設的預定地。時代不停的向前走,武士跟武士刀皆被埋葬在歷史裡。
來到劍心的墓前時,有個邋遢的老頭子哼著奇怪的調正要離開,經過她們身邊時巴看到老頭的髮上插著一只簪子,瞳孔一縮,轉身叫住他
「請問─」
老頭子聽到聲音轉身,看到巴時明顯大吃一驚,端詳一陣後搖搖頭,喃喃自語說了些甚麼,最後聽到他說:「要幸福的活著啊。」又搖搖晃晃的走了。
巴對著老頭的離去的方向深深鞠躬。
「認識的人嗎?」發現抬起頭的巴淚流滿面,薰慌了手腳,「忽然間怎麼了?哪裡難過了嗎?」
巴搖搖頭,「我可能遇到了,這個時代的"我的父親"。」
「不會吧…」薰向著老頭離去的方向看去,已不見人影,「所以他是來祭拜…」他已逝女兒的女婿。
劍心的墓上放著一瓶白梅香水。
薰抬手拭去巴的眼淚。
「如同他所說,肯定會幸福的,我們的相遇可是跨越兩個時空的奇蹟啊。」
薰說的認真巴卻笑開了,「難道不是詛咒嗎?分明是劊子手跟刀下亡靈的怨念。」
「說奇蹟就是奇蹟啦!」薰氣得跳腳,就是講不贏巴。
簡單的灑掃後供上鮮花點香。祭拜時沒有人說話,安靜的結束儀式。
結束時約莫正午,陽光正烈。
薰對著巴伸出手。
「回家吧。」
巴搭上薰的手。
「嗯,回家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