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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其中一隻握著書包提把的手,食指輕輕湊近了同一邊的眼角拭去了才剛流出來的眼淚,又急著擋住臉伸到另一邊擦掉差一點就往下掉的淚水,沾到水的手指垂下來的時候就被冬日的冷空氣凍到了。
白金燐子想加快腳步遠離同一條路上也不足三名的路人,卻因為情緒的關係,怎麼樣也沒辦法讓她走快一點,反而放慢了腳步,還忍不住吸了一次差點流到人中的鼻水。
反正沒有人在看她,一個人掛著耳機正在和戀人講電話一樣的語氣,不會在意到她、另一個人只是路邊在掃地的老爺爺,還有一個人已經轉到了不同方向,所以她也不那麼急了。
偏偏,腳步慢下來的話,就又有更多時間去想不該想的事情。
「哈……啊……」
忍著不哭導致的喉嚨痛令她稍微抬頭讓嘴巴張開看向了天空,但是把頭抬起來就有一種會被更多人看到的感覺,她又垂下了頭,原本都忍著的眼淚和鼻水又都要往下掉,她趕緊拿出了手帕擦拭了她現在覺得很討厭的液體。
為什麼就哭了?她也不知道,更沒辦法停下來。
「討、厭……」
本來是想說些什麼讓心情得以宣洩,嘶啞著說出口卻又一次讓淚水模糊了視線,眨了眼就順著臉頰直接流到了下顎,再次抬頭,她又吸了一次鼻水。
但是不管怎麼樣都沒能讓她冷靜下來,只是越想越糟糕而已。
腦裡開始回放了前幾天聽見的失戀歌曲,大概是和心情同步了,剛忍住的眼淚又爭先恐後地要跑出眼眶,想去拿面紙的時候,身體已經隨著啜泣顫抖了起來。
燐子第一次明白了心痛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並不是那個抽象的心,而是胸口真的很痛。
她擦眼淚的手按上了胸口,終於就這麼停在路邊緊緊閉上眼讓眼淚全部往柏油路滴落,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睛卻還是模糊地。
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或者說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她卻還是哭了,無法控制地在剩下一個人的時候,越走越想哭,越想越難受,也不能帶著這張臉回家,所以她停下來了。
「喜歡……」
說了討厭後,還是忍不住也喃喃說出了這句話。
喜歡的人恐怕不會喜歡自己──這並不是讓她最難過的地方。
「冰……川、同……學……」
忍不住在喜歡後面又接著她的名字,眼淚不曉得是第幾次讓她什麼也看不清,原本還能稍微吸回來的鼻水徹底堵住了鼻子,她不張開嘴就無法呼吸,拿出紙巾用力擤出了鼻涕,卻還是只能張開疼痛的喉嚨用力吸了一大口氣。
她最難過的啊,是要讓自己不再去喜歡冰川紗夜。
「嗚……呼、哈……」
鼻子完全不通了,她越是張開嘴呼吸,喉嚨和眼眶就越痛,冬天的冷空氣也冰得嚇人,身上帶的面紙快要用完了,她試圖冷靜,卻在停下來的後一秒,身體哭得發抖,並不冷,早就哭得發熱了,卻還是停不下顫抖。
燐子並沒有被拒絕,也沒有告白過,早上她還和紗夜有說有笑地在學生會辦公室聊著天,剛剛也是還一起在練習新曲。
她只是看見了別人能夠毫不猶豫地挽住紗夜的手臂,而紗夜臉紅了。
明明她也知道挽住紗夜手臂的人跟紗夜的關係,就像自己和紗夜,只是夥伴、只是朋友,可是要是這麼承認了,那就代表自己跟紗夜,真的只是朋友。
她連往前踏一步都坐不到,怎麼可能有機會說出喜歡,更別說……她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該喜歡上冰川紗夜。
好痛……
她又邁出了步伐,心裡卻先冒出了這句話。
不可以再喜歡了……
明明這麼想,卻想到要放棄紗夜,好不容易稍微緩下來的淚水又不爭氣地冒了出來。
再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回到家了,她不能讓在家裡等著自己的母親看見這副模樣,她又停了下來,緩緩從書包裡拿書手機想確認時間,確認自己還可以在外面待多久。
「哈……」
又吸了一次鼻涕,鼻腔總算通了一點點,卻還是不足以供應她氧氣,她仍然張著嘴呼吸,清晰的視線讓她看見了自己吐出的白煙。
想要奇蹟,但是不會有的。
明天她也還是得這麼痛苦地去想著不要喜歡冰川紗夜。
要怎麼樣才能不去喜歡冰川紗夜?
減少和她說話的頻率?但是燐子發現──本來就沒怎麼因為課業、樂團、遊戲以外的事情說話。
從社團體驗過後,喜歡上她到現在,本來就沒再說些自己的事情,談到的事情,都不是無所謂的事情,就算是她們自己的事情,也都是為了樂團才有的問題。
啊啊,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機會不是嗎?
「喜歡……」
但還是壓住胸口閉上眼讓眼淚流下就說出了這句話。
再次拿起手機,燐子打開了相機切成自拍模式,看了一眼自己現在的臉,果然是沒辦法立刻回到家的感覺,她用力呼了一口氣又關掉了畫面。
明明都這樣了,現在最想見的人卻還是冰川紗夜。
哭著哭著就笑了,然後又哭了。
奇蹟是不會有的,她想著乾脆就這麼打電話過去,很莫名地說些讓人困惑的話,那麼就可以不用這麼辛苦了。
她又打開了手機找到了冰川紗夜,想按下通話卻還是沒能真正按下去。
明明沒有按下去──
「白金同學?」
「……!」
那個人的聲音就出現在背後。
可是現在也不是能夠轉過去面對人的臉。
「我……在後面跟很久了,因為今天的白金同學突然變得很奇怪,音色也黯淡了下去,我有點在意,就……看見了妳在哭,一直不知道該不該靠近。」
後面真的是她期待著的冰川紗夜,她的眼淚反而沒有停下來,而是流得更厲害了,身體也繼續顫抖,明明不想被看見,她卻還是緩緩側過了身體。
「沒事的哦……」
當然是騙人的,但是被這麼說了的話,也沒有人敢再問了,即使對方不是笑著而是哭著的。
「那我……陪妳一會吧。」
遞出了自己的面紙給燐子,紗夜就只是靜靜地站在旁邊。
靠在人行道的欄杆上,一個人低著頭,一個人假裝看著前方卻是側著頭偷偷注意旁邊哭泣的人。
沒有說出來,明天又是這樣。
明天她還是會繼續喜歡冰川紗夜。
已經無所謂了──至少今天,她是這麼想的。
反正明天,又是明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