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想要些什么呢。我不知道。
习惯了与别人保持距离的我,一直以来怀着一颗惧怕的心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于我,于世人,无非都只是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一种存在。渺小到,使我无法确定我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十多年,亦没有神明。
啊、是啊、要是有神明就好了。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此刻的我,似乎发现真的会存在那么一个人,能让我意识到自己的真实。
宿舍顶楼的天台,除了白天上楼来晾晒被单衣服之类的人,夜晚都是寂寥和荒芜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缄默着走上这里,或许也是为贮藏自己心中的那份宁静,为此我感到的只有弥足的珍贵。我扶余围栏边,鲜橙则背靠围栏随意坐下。
“小彦,能问个问题吗?”
“嗯,你说。”
“为什么,小彦的妹妹,是个怎样的人呢?”
“嗯……大概是个、不会让我觉得‘哦原来这个世界不止只有我一个人’的那么一个人吧……”
“诶?”
余夏的风拂过她的发间,她抬头看向我。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有时候连自己都没想过会说出口的话却在鲜橙面前可以脱口而出。
“额、我的意思是,在发现自己有个妹妹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有伴了,这样……真是说了奇怪的话呢哈哈哈……”
“不奇怪啊……我想我大概能够理解吧。”
“我想大概……也是吧……”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种莫名的默契,才使得我有这么一种脱口而出的勇气,即使,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妹妹或许只能驻足于那份与世长流的时光海洋中,在浅层的记忆中搁浅。
“呼、哈哈哈哈哈……”
我们相视而笑,我似乎很享受这种自然轻松的氛围,因为从未有过。
“那、我……啊要是可以永远这样就好了呢。”虽然话语有些含糊,可还是可以清晰的听到‘永远’两个字。
“永远、的话……可能需要征求一下我妹妹的意见。”
那么究竟什么是‘永远’呢。‘永远’的血缘关系,大概才属于我所认知的范围之内吧。
“诶?不、不是妹妹啦!”鲜橙语气突然有些高涨,我看向她的时候忽然又有些不知所措地将头转向别处,继续道:“唔、姑且吧是这样的、即使……嗯,好吧……如果是妹妹的话……”
“嗯、但愿吧。”
就如同耳边轻风拂过一般,轻描淡写地,我许下了这么一个永远的承诺。
“那这周末,能不能去小彦家……啊、是请教学习哦!”她如此提议。
“……我家吗?”我有些惊愕,印象中好像除了小学时候曾经有过一个人到家中玩耍过一两次的经历不再有任何的记忆停留了。后来也随着年龄的增长与学业的分歧再无联络。
“……唔是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只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啊……就、我这个人啊可能需要别人监督一下学习,可能才会有动力!嗯!就是这样!”
“噗哈哈哈、果真是妹妹呢!”看着她突然如此斩钉截,我心中就好像千万石头都从高处放落了一样。即使我并没有真正地履行过一个做姐姐的义务。但是,我却想要这么去做。
“唔……这么说,小彦同意了?!”
“嗯……”
我刚一点头,那家伙突然就站了起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下楼去。随后便听见一声莫名的喊叫声……
“诶喂、”我本想叫住她,想了想还是算了。真是奇怪的家伙呢。
我转过身再次靠向围栏,看向仅凭微弱路灯照耀着的夜晚的操场那边,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一次见那人的面,大概是在小学毕业典礼上的事情了。一个被称作“朋友”的女孩子,就在最后的一次招手送别中涌入了无端的人潮,因为没有再次联络的理由,所以从此便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庆幸的是,因为鲜橙让我重新拾起这份记忆,只是不知道这份记忆,对于如今的我来说,是否是有意义的存在呢?
〖今天的鲜橙同学〗
“唔……这么说,小彦同意了?!”
“嗯……”
久违注视于暖风捎带她的发端,夜色勾勒出恬静的轮廓。我能够闻到从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别致的香气,并非是某种花的香味,也没有商场中调制的香薰那般抢眼,却独具一格地意外引人入胜。
嘴角微抿之间的淡然,却使得我的内心如火如荼一般,就像获得神明钦点的那一刻,来自内心本身激动的呐喊提到了嗓子眼……
我选择逃离。
“咳咳咳……”一口气匆匆从天台跑到一楼的楼梯转角处,似乎没尝试过半秒的换气,仿佛是直接从七楼直接坠落于一楼一样的速度,令人无法喘息。
一边懊恼着自己不经大脑的提议,一边却因为她的一声同意而暗自狂喜,这种心情,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
可以吗?周末去小彦的家。我至今不敢说服自己。
“咋啦鲜橙?”刚回到宿舍莫子雅便向我投来迷惑的目光。
“嗯?我看起来很奇怪吗?”
“不是很,是非常。快说,好家伙去哪儿啦!”
“没、唉天台啦!小、小彦也在的……”不知道为何当叫起她的名字的时候,总莫名地难以说出口,每一个字,都小心翼翼的,或者说,滚烫的似的。
这时,小彦突然推门而入,而我却不自然地回避地走回自己的床边。
“鲜橙你跑那么快干嘛,都没来得及叫住,就没人影儿了。”小彦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再次无从躲闪。
可能有一种说法叫做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时之间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就已经被领上了这艘名为‘命运’的航船。
“只、只是突然想起了……哦是该睡觉了、对的该睡了该睡了……哈、哈、哈哈!”
我随即将自己埋入被褥之中,此刻的我还是需要冷静。头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大概所有的神经组织都只聚焦在了一个地方,那就是,有关小彦的一切。
所以,周末、快点到来吧!
“走吧。”
如期而至的周五放学时刻。我很快地收拾好书包,自觉地站在了小彦的课桌前。
“噢!你好快,这才刚打完下课铃。”
她似乎被我吓了一跳呢。的确,我其实从最后一节课就开始收拾书包了,仅仅只是为了不让一些可能会突然出现的人抢占了先机。比如,张峦那货。
“啊也没,一般般啊哈哈……”
“咦?鲜橙这周不回家了吗?”莫子雅在前排转头呼叫着我。糟糕,最近脑子都想的是小彦的事情而忘记告诉莫子雅这周就不和她一块儿走了。
“额、这周、嗯……因为去小彦家辅导就不回去了……”
“哈?哦,那我走了——”说完莫子雅便提着包走出了教室门,头也不回地。
“我以为你会提前跟她说?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小彦突然问道,我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额会吗……子雅的话,大概不会的吧?”我挠了挠后脑勺。
“嗯……那走吧……”
前往M镇的大巴车其实也是通往H镇,准确的说,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路过M镇的换乘地点。虽然以往回家的时候都会路过M镇,但却并没有实际真正地去过。然而,等一辆L-H的大巴车通常需要间隔二十分钟。
当我们赶到车站时,刚好赶上莫子雅先乘上上一班车走了,所以我们只能再等候二十分钟了。
周末放学时的候车室总是异常地拥挤,半阴的天气承载着沉闷而又潮湿的空气,在人与人之间徘徊着的热气着实让人感到窒息。
小彦一直以一边肩背着双肩包,豆大的汗珠从侧颜缓缓流下,静静站在我的前面,看着候车室中央的时刻表,一言不发。
在充斥着各种人的汗液混杂气味的空气中,我能够准确地识别出她那独特的味道,更是在这样闷热的环境下愈是强烈,依旧是那股淡淡的体香,我甚至怀疑她就是山涧流淌的泉水做的,没有一丝别样的气味。
于是自然而然地,为了排斥周围人群的厚重体味而努力去找寻着更多的一份清新,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点……我双眼微闭、似乎入了迷。
“还有十分钟了……诶?”她突然转身头发拂了我一脸后使我突然回过神来,然而身体似乎并没有神经末梢反应得快,嘴唇便不小心亲贴在了她的额头。
“!额”我立马匆匆后退却不料有踩到后面人的脚,于是匆忙道歉。
“对对对对不起、对不起……”
也不知道到底在跟小彦道歉还是给后面被我踩到的人在道歉。
只见她有些困惑地用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拿出随身捎带的纸巾擦了擦周围的汗水。
竟然……如此不在意的吗!?我有些不知所措,也顺手胡乱地擦了擦自己满是汗珠的前额,才发现自己已然满头大汗。
随即她撕下另一半自己没用过的那一面的纸巾递给我,“只有一张纸巾了哦,所以就将就用一下吧……”
“哦、噢!”我接过纸巾,试着轻轻擦了一下自己的脸。“啊那、那个……”顺手将纸巾收进了自己的书包。
“嗯?”
真的那么无所谓的吗?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吗?还是我太过于紧张了呢?
她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轻声追问了一下“怎么了吗?”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没事……”一定是我太过紧张了。
嗯,就是这样。只是不小心而已,就是这样。
“鲜橙脸好红,这里果然是太闷热了呢”
“诶?是吗、”我再次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啊确实……诶诶额!”
后面的人忽然开始进一步朝前拥挤,朝着同一个方向,我与小彦之间突然被拉出了好几个人的距离。
“鲜橙,这边!”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腕,在我不知觉之中将我牵引向与人流相反的方向。终于,我们并没有被拥挤的人潮冲散,只是,却朝着原本的目的地越来越远。
“诶那边车不是已经到站了吗我们去哪儿?”我有些迷惑,但依旧被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拉着逃离这里的人群。
跑到了车站之后的车辆出口,这里是汽车出发的站口。我们趁门卫没注意迅速跨过围栏,来到等车入口检票处,由于堆积于入口处的人过多,检票人员都在一边安置人们的秩序一边检票,自然不会理会我们这样的小孩偶然插个队的事情。
于是,我们就这样,顺利上了车。
“噗哈哈哈……”
“笑什么?”
“只是没想到,小彦也会有想要插队的想法”
“我只是、不喜欢拥挤而已”说着她有些得意地笑着朝车窗外望去。我第一次看到她有这样得意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刚捕获食物的小猫一样,悠然自得。
“哈哈我也是……”
从L镇到M镇的距离比回家的距离近一倍,所以时间的话是回家的一半,因此我准备保持清醒一些以免坐过站。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经历了车站中潮热的拥挤而回到温感舒适的空调车之上的小彦,稍显疲倦着缓缓闭上了双眼,在一切尽是放松的感知下放下所有戒备一般地,脑袋逐步朝我的肩膀倾斜过来,直到彻底地安放在了我的右肩之上,安静地睡去……
我挺直着身子,生怕自己一个动作惊扰了此刻的她,不敢动。
我悄悄地,小心翼翼地用尚且还能活动的眼睛余光窥视着此刻小彦的神情。微红的脸庞微抿的嘴角,正是我所向往的那份恬静。我珍惜着此刻细细流沙一般的时光,这大概是我与她的心最为靠近的一次了吧,倾身悉听,我的心正是伴随着她的心跳而律动着的存在。
一切都显得是这般的自然。脚底有些飘乎乎的,找不到任何退路。
我与小彦的关系,就好像是荒漠沟壑与山涧清泉,原本形同陌路却又生生相息着,殊不知荒漠沟壑在全然干涸之前也曾是一片绿洲。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感觉小彦稍微又挪动了一些已然沉睡的身子,似乎在寻找着一种更加舒适的位置。猛然地以为她会离开自己的肩一样,我像小动物护食一般,下意识地轻轻挽过她原本放空的手臂,我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自然地将手轻捂着她的手背,仍旧挺直着全然麻木的腰板。
闷热、酸痛、麻痹地,全部都已经无所谓。只用此刻能够有小彦就好。
要是可以永远这样就好了。哪怕只有可以贪恋着这场稍纵即逝的梦境,我都会紧紧将其拽住,握在手中。
不想放手。
不想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