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ter双拳重重砸在破碎的栏杆上，新月玫瑰号消失在海平线上。士兵在甲板上奔走忙碌，在染满了阵亡战友的鲜血上打滑。

疼痛窜遍Winter全身，她抓紧自己的肋部，垂头斜靠在栏杆上。Weiss的眼神，还有她将匕首捅进袭掠者的肋部时的样子，这些全都犹如洪水猛兽般压在她的心头。

“上尉！报告情况！”上将突然来到甲板上，他的制服沾满了血迹。他的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当他盯着Winter时，他眼中的表情令她捉摸不透。

她站直身姿，兀自强压下心中膨胀的焦虑。Weiss以前从未如此大胆过——对她向来都很顺从。

“多人伤亡——”Winter转向上将，开口道。他的双眼仔细地观察着她。

“Weiss呢？”他问。

Winter回头望向海平线。“走了。”

Winter捂住肋下，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降临。

Pyrrha走上甲板，遍布在她身体上的伤口似乎给她造成了一些不便。“长官。”她敬礼道。

上将无言地向她致意。

Winter用眼角余光看着Pyrrha。“我们抓获了一名船员。”她挺直身姿。

上将点了点头。

“他们计划航去哪里？”Winter问道，她心中的迫切感被染血的海洋吞没。越过船舷看去，支离破碎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上，轻轻叩击着破损的船壳。

Pyrrha垂下视线，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他现在还跟我们的外科医生在一起。”

“你竟让我们的资源浪费在渣滓身上？”Winter顿时火冒三丈。

上将无视她点了点头。

Pyrrha别开视线。“也许我这样说并不明智，但他救了我一命。”她轻轻抚摸脖颈上的淤伤，回想起利维坦以压倒性的可怖力量钳住了她的脖子。

“那样也毫无意义！”Winter逼近中校，因创伤而引发的怒火无可控制。倘若换作其他情况，Winter会对自己的行为大感震惊。

“利维坦似乎很依恋他，所以我只能认为他很重要。”Pyrrha站得笔直，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做得不错，中校。”Ironwood上将擦掉自己刀锋上的血迹。

Winter气冲冲地吹了口气，这个动作使得身体又开始阵阵作痛。袭掠者只差一点就将她开肠破肚了。她暗自感谢Weiss。若不是妹妹插手干预，Winter此刻无疑正和她的同僚一起漂浮在海里。

“你们两个，在感染之前赶紧去医务室报道。”他命令道。Pyrrha敬了一礼，然后转向阶梯。Winter跟了上来，Pyrrha回头注视着她。

当她们走下甲板时，Winter终于怒气冲冲地低声对中校说。“无论如何，那个袭掠者一定要死。”

Pyrrha蹙额，继续往低层甲板走去。她轻轻握紧背后的手。“她手上的那把刀刃是什么玩意儿？”Pyrrha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武器。

诚然，在农田里她是见过的，但从未在海战中见过。

Winter捂住肋下皱紧了眉。“它很危险。”Winter断然道。“而现在，那个死神还操控了我妹妹。”她轻轻弹开指尖的鲜血，一股充满决意的怒火在她心中熊熊燃烧。

Pyrrha心中一沉。

“我们会把她带回来的，中校。”Winter怒声说。她的军衔并不比Pyrrha高，不过对战士而言倒也无妨。

相反，她面带柔和的微笑点了点头。“是的，上尉。我们无所畏惧。”

*

Yang吃力地行走着，Ruby被架在她和Nora中间。她的脑袋左摇右晃，眼皮疯狂地扇动着。她浑身大汗淋漓，脸上血色尽失。银瞳凝视着天空，Ruby的唇边浮现出一抹安宁的微笑。

“把NEPTUNE找来！”Yang在甲板上大喊。一名毫发无伤的船员跑向厨房去叫厨师。

“BLAKE！”Yang呼唤道，在甲板上拼命四处张望，随后，她看见了涌现在Weiss眼底的内疚。“Weiss。”她厉声道。Ruby开始拔出依然插在肋下的匕首，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Yang沮丧地一脚踹开Ruby的舱室门。

当她的视线落在抓住自己肋部瘫倒在地板上的Blake身上时，Yang放开Ruby冲向Weiss。“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声音比她预想的还要低。

Weiss别开视线，脸上笼罩着一层羞愧的阴影。

Nora闷哼一声，用力将Ruby拖向书桌。“你们两个赶紧闭上该死的嘴过来帮忙好不好！”Ruby此刻正在惨叫。她正将匕首一点一点地往外拔，指节惨白。

Weiss无声地注视着，心脏在胸腔里突突搏动。世界开始敞开，一片深渊威胁着要将她推入令人窒息的疯狂中。她捅伤了Ruby。这份重量宛如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碾碎了她的肺。她捅伤了Ruby，救下了Winter。Weiss跪倒在地，泪水划过脸庞。她擦掉眼泪，收回的手上却是一片血污。

Blake的血。

Ruby的血。

有什么东西碎了，Weiss紧紧抓住自己突然抽痛的脑袋。当她开始厉声尖叫时，没人注意。除了一道银瞳的视线，Ruby此时正平躺在她的书桌上。

Weiss无法停止歇斯底里的发作，她双耳间唯一的声音只有炮火声和玻璃的破碎声。Yang撕开Ruby的衬衣，一只手按压在腹部的伤口上，另一只手将Ruby的手从刀上掰开。

Neptune突然出现，绕过Weiss走进来。

“你过来，赶快！”Neptune匆忙用围在身上的围裙把手擦干净，随后俯身靠向Ruby，他身边带着一个小小的医疗工具包。Nora越过他的肩膀窥视着。

Yang扶起Blake，将她揽在怀里，紫罗兰色的眼眸有如狂风暴雨，充满了对Weiss的憎恨。她不断抽泣，泪水永无止歇，胸中破开的裂口宽阔广大——空洞又疼痛。

“操。”Neptune骂了一句，随后将半瓶朗姆酒倒在Ruby赤裸的身体上。她绷紧身体，眼睛倏地张开，惨叫声滚烫犹如烙铁，深深烙印在Weiss的脑海深处。她在舱室地板上瑟瑟发抖，视线从未离开Ruby。

Yang把Blake轻轻放到Ruby的床上，然后匆忙去找Ruby保存的缝合工具包。Blake的面孔痛苦地扭曲着，但她却凝视着Weiss，眼神哀伤。那里面有着怜悯，谅解，亲切——这一切使得Weiss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歇斯底里。

她怎能如此对待她的朋友？

Weiss晃悠悠地站起来，来到Blake身边，双手按在由她一手造成的可怖的伤口上。鲜血渗出，滑溜溜的。它令Weiss揪紧了心，可她还是深深地凝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她强忍住抽噎。

Blake皱紧眉头勉强笑了笑，接着翻了个白眼。“好吧——你是对的——我们都没死。”

“拿开你的手别碰她，Schnee。”Yang警告。她耸立在Weiss身旁，依然含恨地紧握了双拳。

“冷静点，Yang。”Blake咕哝道。“这事说来话长——我觉得她不曾有意要杀我。”

Weiss猛地闭紧了嘴巴。Blake点了点头。她们俩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不，准，碰，她。”Yang怒吼。缝合工具包在她手指的大力抓握下发出哀号。

Weiss重新看向不断涌血的伤口，害怕得不敢放手。“我不能。”她最后说。“我不能。”如果Blake死了，这将会是……

Weiss瞄向Ruby那边。当Neptune将手指戳进她的伤口里时，又一阵痛苦不堪的惨嚎自她唇边涌出。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开始缝合她腹部上那道长长的砍伤。

“不要！住手！”Ruby试图推开他。紧接着Nora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按住。

又一阵泪水刺痛了Weiss的眼睛，她试图把脸藏在肩膀里。她没有从Blake身边挪开。

“至少要让我干活儿吧。”Yang咆哮着，粗暴地一把将Weiss推到一边。她跪在Blake身边，抚摸着她的头发静悄悄地说道：“我做过这个。你能行的。我能办到的。”

Yang开始笨拙地捣鼓起工具包来，颤抖的手指却无法将缝线穿进针里，令她十分沮丧。当她开始咒骂时，Blake按下Yang的手。“用烧灼伤口的办法。”她指向炉火。

“不，Blake。我不能——”

“Schnee。”Blake说，视线抬向Weiss。

一刹之后，Yang大喊一声。“快去！”她把自己的双掌按在Blake的腹部上，Weiss磕磕绊绊地走向炉火。她把熟铁拨火棍放进噼啪作响的烈火里。

Weiss一边等待拨火棍被烧白烧热，一边注视着Ruby书桌上那副惨象。当Ruby和她对上视线时，她揪紧了心，银色的深渊乞求她跃入其中。

可是，是她造成了这一切。

Weiss胸中的裂口开始撕裂她的心。她一边哽咽一边艰难地呼吸着，随后别开视线，无法再维持与Ruby的对视。

取出拨火棍后，她快速回到Blake身边，用髋部顶了下Yang宽阔的肩膀。“让开。”Yang后退，笨拙地坐在Blake的脑袋边。Yang轻轻把Blake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并抓紧她的双肩。

“这会很痛，B。”Yang呢喃道。

Blake凄然一笑。“还有比这更糟的呢。”

Weiss利用这一刻将拨火棍突然按到Blake那道小小的伤口上，Blake的皮肤嘶嘶作响。她厉声惨嚎，脸上立即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Yang绷紧身体，死死按住Blake，伤口正一点一点地弥合起来。

“把她翻过去。”Weiss说。

Yang把Blake揽到怀里，那道贯通伤的出口处仍在流血。Weiss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拨火棍的尖端，其上已是一片微微发光的红色。她犹豫了一下，随后再次慢慢走向炉火。

“喂！”Yang喊道。

“我想做好这件事。”Weiss怒声说。当她经过Ruby身边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Weiss登时如遭雷亟，肝肠寸断，她回头看向Ruby，她赤裸的胸膛遍布伤疤。在她的锁骨上、双乳之间、肩膀上，老旧的伤疤形成了凸起的褶皱。饱含痛苦的泪水切断了溅在Ruby脸上的血迹。

霎时间，Weiss明白了Yang之前所说的关于Penny的事情。

她抽开手，Ruby的手指渐渐滑落。

Weiss再次加热起拨火棍来，银色的目光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深处。

“这一下会很痛哦，船长。”Neptune说，随即突然一把将匕首从Ruby的肋部拔了出来。Ruby嘶声尖叫，急切地推搡着Nora。

“船长，忍一忍！我们是在试图帮忙啊！”Nora奋力跟Ruby的力气抗争。

“哦，糟了。”Neptune轻声说了一句。

“不！不准‘哦，糟了’，Neptune！”Nora尖叫。“不可能有什么‘哦，糟了’的事！”

Weiss从炉火里抽出拨火棍，匆匆回到Blake身边。她在Yang的怀里悄声哭泣。Yang和Weiss锁住视线，她的唇角抽搐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她再度绷紧身体，Weiss将新烧热的铁器压在伤口上。Blake呜咽着，不过没有挣扎得太厉害。出血已经止住了，但烧伤已经起了褶皱。

“给她包扎。”Weiss一面把拨火棍放回原处一面回头厉声说。

“我知道。”Yang低声怒道，不愿放开Blake。不过她还是慢慢把她放回床上，然后从缝合工具包里取出纱布。她麻利地工作着。

Weiss来到Neptune身边，越过他的肩膀窥视。他抿紧嘴唇，将手指伸入匕首造成的伤口里。Ruby因这阵戳刺痛得使劲挣扎，声音也因紧绷而开始嘶哑。

“Nora，再多使点劲按住她，否则她闹腾起来会更加伤到肋部的！”Neptune抽回手指，他的手指被Ruby的血浸得又湿又滑。他在那个小小的医疗工具包里翻腾着，摸出一根更加细小的针和线。“她等下会闹得更凶——伤口得缝得更里面一些。”Neptune扫了Weiss一眼，然后朝Ruby的肩膀示意。“帮Nora摁住她。”

Weiss的脸色一片惨白。她原本无意刺得那么深的。只要足够阻止她杀死Winter就行了。当她爬上书桌，沉沉地坐在Ruby的胸膛上时，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她跨坐在她身上，膝盖径直压进Ruby的肩膀里。

“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做呢？”Nora嘟囔着，显然对Weiss的机智钦佩不已。Weiss埋头凝视着Ruby。

“看着我。”Weiss坚定地说。

Ruby睁大双眼，平静下来。

“要上啰！”Neptune将手指插进Ruby的伤口里，竭尽全力尽快将里面的创伤缝补好。Ruby的面孔立即泛起强烈的痛苦，她绷紧身体，试图扭动挣扎。

“看着我。”Weiss命令道，蛮横地捏紧Ruby的下巴。Ruby痛得龇牙咧嘴、双目紧闭。当她设法睁开眼睛时，她直直地盯着Weiss。

“天啊。”Neptune轻声自言自语。他擦掉眉毛上的汗水，再次戳进伤口。

Weiss轻轻拭去Ruby眼角的泪水，她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Neptune工作着，她们如同这般坐了半个小时。Ruby嘶声尖叫，Weiss便提醒她看着自己，Ruby流泪。如此反复。

当Neptune终于收手时，Yang将已经睡着的Blake抱在怀里走向门口。“好啦，船长——你真是个狗娘养的硬种。不过伤口还会再痛上一阵子——不管是谁刺中了你，那人铁定走了运。”

Weiss呼吸一窒，随后低下了头。她慢慢从Ruby身上爬下来，缩在Neptune用过的一堆染血的碎布旁抽抽搭搭地哭成一团。

“Nora。”Yang唤道，声音寒入骨髓。

Nora正安静地帮助Ruby站起来，引导她走到床边。Ruby甚至都不在乎血把亚麻织物弄脏了。Nora一边让Ruby在床边坐下，一边回过头去。“嗯？”

“把那个叛徒铐起来关到牢里去。”Yang怒视坐在地上的Weiss。

“Y-Yang？”Nora结结巴巴地说，她看了看Weiss，然后又看向Yang。

“还不快去，炸弹魔！”Yang怒吼道。

Nora吓了一跳，她盯着Weiss，紧张得不敢动。

“我们失去了Jaune。”Yang轻声说，接着快速走出门，害怕看到Nora的表情。

Nora霍然回头，目瞪口呆地看向Yang。

Ruby头晕目眩地躺到床上。

Nora把心一横，走向Weiss，她朝Weiss伸出一只手，快速低语了句“抱歉。”

“是我。”Weiss轻声说。当她抬头看向Nora时，她的眼眸反射出光泽。

Nora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困惑。Weiss点了点头，随后站起来。“都是我。”她注视着Yang抱着Blake走向低层甲板，负罪感再度沉甸甸地压住了她。“全部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