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意外之情
四周环绕着黑暗，总觉得有不怀好意的家伙在窥视自己。
因此，珀尔又加快了奔跑的步伐。
漆黑的走廊、走廊、走廊……
脚步在坚硬的地板上砸得刺耳，凌冽的风从背后吹来。
有不好的东西要来了，这么想着的珀尔撇见一扇门，那是扇厚重的铁门，但自己却轻易打开了它。
等自己关上铁门之时，呼啸的冷风终于停止。
房间内的温度比起走廊要暖和许多，壁炉在熊熊燃烧。
但这里是牢房。
一旁有位熟悉的红发少女，左手被镣铐锁在墙上，月色照在她的身上，显得虚无而落魄。
少女抬起头来看向她，这时珀尔才注意到那双琥珀色的瞳孔。
“蕾？”
她认出眼前的少女。
蕾露出温暖的笑容。
她急忙变出水晶钥匙，解开了蕾手上的锁。
咔嚓。
锁打开的一瞬间，蕾像是失去支撑一般，瘫倒在地。
怀着不安，珀尔抱起蕾的身子，却发现蕾昏迷过去。
肯定是太冷了。
不知为何冒出这个念头，珀尔抱起蕾来到炉火旁取暖。
果然蕾慢慢苏醒，张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伸出手扶着珀尔的面颊。
“这是最后一次。”她面带着慈爱说道。
什么最后一次？
待珀尔还来不及问出口时，烟囱开始涌现出金黄的刺鼻液体。
沾染上黄金液体的炉火，像注入燃油般爆裂开来，吞噬了蕾。
火焰卷着灼热的风淹没视线……
啊！
珀尔惊醒过来。
额头传来蕾温热的呼吸。
四肢的实在触感逐渐蔓延开来，这让刚做完噩梦，还在心悸的珀尔稍稍冷静下来。
端详着面前那张安稳的睡脸，比睡梦中的她更加朴实，但没有了那种妖艳感，却也更为安心。
抱着蕾的手臂的力道，又不觉加重了几分。
搂着娇小却火热的躯体，珀尔一点都不愿撒开手。
一想到以后不能再抱着蕾睡觉，珀尔就更是妄想就这么拖着，把这最后一次的亲密拖到天荒地老。
心中纠结半天后，她试着说服自己，再在最后偷偷亲一次，亲完就放手。
一旦心中起了这个想法，视线就不免往对方的嘴唇望去，那地方的柔软至今还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抓住她的欲念，使她不得不凑过去。
蕾的呼吸很缓，相比之下，自己的吐息却如此急促。
最后一次。
她又提醒着自己。
接着她轻柔而仔细地吻上那片花瓣，接触的瞬间，大脑分泌出兴奋的情绪，她不禁伸出舌尖，想要钻入花腹中。
但蕾却无预兆地撇开脸去。
失落地松开手，她把身子抽离开温暖的被窝，天气还是如此冰冷。
不过也让她能好好静下心来，重新认识这世界的寒冷，警示她不要抱有任何幻想。
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如何努力也好，如何忍耐也罢，终究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和荒芜。
每每心情不好时，她都无比想去饮用那金黄色的毒药，现在更是如此，让她不得不放空大脑，不然就会被这种欲望塞满每根神经。
逃进地窖，把自己锁在拘束椅上，原本以为会到来的症状却没来临，不过让自己处在一种约束下，好歹会好受点。
就这样呆坐了很长时间，身体都快被冻成冰块，终于她习惯了这种熟悉的感觉，这才是自己从前无时不刻体验到的滋味。
记住这种感觉，珀尔。
珀尔心想，这样她应该就不会惧怕寒冷，也不会有扑向那团温暖火光的念头了。
本以为是这样。
可等她魔力用掉大半，上楼回到卧室时，却见到令人忍俊不禁的场面。
不知为何，蕾一只腿翘得老高，另一只脚支撑着完全弯下的上半身，蕾垂下的双手扶着一本书，看得很是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她的到来。
这就是那个在她面前，表现得很普通的人偶吗？
估计在她没看见的地方，蕾经常会做出这种异常的行为，比如第一天的晚上，还有那次把自己的手腕绑在床边，还有经常擅自跑出去做些奇怪的事。
人偶会做这么多奇怪的行动吗？人偶会坚持看一本对自己没意义的书吗？人偶会如此思念离世的人吗？
珀尔明白过来，她对蕾的第一印象一点没有错，蕾就是个自大的家伙，自大到蒙蔽自我的家伙。
一边脱下外套，一遍沉思着。
不过明白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即便如此，她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有在死前，不要像个纠缠不休的鬼魅一般，紧紧缠着蕾不放。
既然蕾不属于自己，蕾有自己的意志，那就该有自己的自由。
反过来说，蕾是具只会遵循指令的人偶的话，那自己的一切感情也不过是梦水浮花。
无论何种情况，自己就该远离蕾才对。
所以在蕾主动问询，想要拥抱她时，她揪着自己的胸口忍住了。
对方只是单纯关心着她的冷暖状况，而自己寻求的，却完全不是蕾所认为的。
那是更低级和不堪的欲望。
没了蕾的陪伴，既空虚又冰凉，这让她忍不住想着那藏有金黄色琼浆的暗格，下一秒她赶紧闭紧眼睛打断念头。
大概比身处冰天雪地里更难受的事，是在你面前摆上一堆火，你的双脚却早已被凝结，不能移动，只能看着火堆散发的温暖火光，一点点被冻死。
习惯就好，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在珀尔这几天的忍耐下，她们进入一种奇妙的相敬如宾的相处方式，两人都礼貌地对待对方，既不亲密，也无调笑，只是进行着少量必要的对话。
不得不说，蕾是个木头。
真是个木头，还是块冻得僵硬的铁木……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她们之间的距离感越来越远，珀尔对此感到急躁不安。
就算是她主动对蕾保持了一点距离，但这家伙也不至于就这么躲着她吧…
不仅碰面时沉默无语，连眼神也躲躲闪闪的，更可恶的是，一旦她走开来，蕾就会长出一口气。
搞得自己在她身边很令她不适一样……
好几次她都想上去掐着那家伙的脸颊质问对方。
不过好歹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忍耐，所以至今也没做出那种举动。
在她郁闷之际，地下的通信装置接到了一份魔法信号。
上面显示的是一段加密过的信息，只有两段。
一个是地点和一个是时间。
但即使如此，珀尔也明白了信中的要领。
也好，总算能有事可做了，正好能逃离现在这种令人郁闷的阶段。
可一旦着手准备远行的行李，情绪又会低落下来。
还是先跟蕾说一声吧，自认为大度的珀尔走上二楼。
却没发现蕾的身影。
总是这样…
她想要蕾能一直在身边，蕾却总是在她不注意时溜走。
不过大致也能推理出这家伙在哪。
城堡外还积着厚厚的雪，蕾出去肯定会有脚印。
于是她登向塔顶，她无意间放轻脚步，想看看蕾到底跑到楼顶在干嘛？
跟她想的不一样，蕾既没有做那些奇怪的姿势，也没在城跺上跳来跳去，而是蹲在一个角落，背靠着城跺，身上只盖了薄薄一层外衣，像个躲避魔法轰击的士兵。
只不过这家伙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是如此专注，以至于她来到蕾的面前，蕾才反应过来。
随即书就被蕾合上，背在背后，接着又装出一脸茫然的表情看向她，问道:“怎么了吗？珀尔。”
行为真的可疑啊……
“我有事想跟你说，结果在卧室找不到你人。”
“欸，那珀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家伙没发现她引导话题的语气很生硬吗？
“你忘了我鼻子很灵吗。”
她说了个谎，蕾身上几乎闻不到气味，要是其他人，珀尔确实能根据气味来寻找，但蕾不行。
“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虽然蕾的表情没什么反感，但这句话就像在告诉珀尔，没事不要找她一般。
这让珀尔觉得有点自讨没趣。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我可能会出去一趟。”
本来还想给蕾交代些事情，现在也没这心情。
“能带我一起吗？”没想到蕾竟然主动要求和她一起去，这让珀尔愣神了几秒。
“我会听话的，要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地方交给我。”
啊啊——
突然间她反应过来，蕾的目的是来保护她的……也是，保镖不在主人身边还怎么保护，呵呵……
难怪这家伙会这么积极。
“——好吧”
最后她答应了蕾的请求。
本想问问这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冷的天，跑到楼顶看书。
不过蕾又开始扯谎，就是不想告诉她，她也就懒得再做这种不懂人情的事了。
附近的马场主是个叫马丁的老头，马丁的妻子很早就已经死于流感，而儿子去到大城市里当花匠，女儿也已经嫁到了另一个城市中，本来就没什么儿女的马丁，彻底失去了继承马场的人，现在只有一个诺达的年轻人经常过来来打下手。
本性冷漠的珀尔之所以会对这个默默无名的老人这么了解，除了经常要来马场借用马匹以外，还有就是这边的马场特别的臭。
而且这种臭看似是由于马场打理不干净导致的，实则是一种腐臭味，却被马粪味覆盖掉。
即使珀尔现在在马场外跟马丁交谈，也能听见一种刺耳的异常声音，在地底深处传来。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管这种事。
付完定金后，珀尔得到两匹她经常换乘的马匹，这是马场里最干净的马匹，也是她千叮咛万嘱咐，马丁经常打理的结果。
她登着马鞍坐上马，突然想起默默跟在身后的蕾，问：“你会骑马吗？”
蕾摇摇头。
“你不是说你以前是个猎人吗？”珀尔不解地问道。
“我那是山区，不需要骑马。”
这时珀尔才意识到，自己先入为主地把打猎误认成贵族的娱乐活动。
“那你坐我前面。”她拍着马背向蕾说道。
没曾想蕾竟然不听她的话，这好像是有史以来对第一次。
“怎么？”
“我是个人偶，不太喜欢和生物有过多的肉体接触。”蕾一脸正经地说着看似玩笑的话。
什么人偶？这么讲究的。
“我碰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可能是迪丽雅的原因，我对女人的抵触情绪比较低，再加上你是我保护的人，所以才没感觉到不适。”
——迪丽雅，又是迪丽雅……
嫉妒的情绪上涌，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命令蕾赶紧上马。
又一次地，蕾极力推脱。
这让珀尔产生了一种感觉，蕾已经开始越来越厌烦自己，以至于开始不愿听自己的话。
“别让我说三遍。”
说出口的语气比自己想象的都要冰冷。
只要蕾一摇头，她可能就头也不回地直接驾着马离开了。
不过蕾还是做出妥协，摆出一副小女孩去摸毛毛虫的反感表情，伸出手接触着马匹。
看蕾迟迟不肯下定决心，珀尔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僵持不下的她拉上马背。
就像被石化一般，蕾直接愣在那里。
等珀尔驾着马骑出的第一步，蕾终于有了反应，一拳打在马背上，接着像跳蚤一般弹射出去。
被惊吓到的马开始嘶吼，珀尔连忙抓住缰绳稳住重心，用声音安抚马匹。
好不容易安抚下来，转头看向蕾，本想责怪一下，却发现蕾也是一副苦闷的样子，搞得她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在干嘛？”
“我不去了。”蕾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虽然眼睛不敢看向她，语气却固执且抵触。
从来没见过蕾这样子，一直以来，蕾都完美地完成各种工作，也从没拒绝过自己的任何命令，即使蕾不喜欢被看光，也在她的命令下脱下衣服，从没反抗过。
所以珀尔以为蕾就是这样，一切为了迪丽雅的遗言，一切都为了保护她。结果这次却因为不想和马接触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而违背她的命令。
果然这家伙满嘴谎话啊——
脑海中闪过这些想法，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仿佛胸中压抑许久的怨气全都消散一般。
为什么之前没有察觉呢？不是早就知道蕾是个自大的家伙了吗？
内心的舒畅转为喜悦，让她憋不住笑意。
“这有什么好笑的？”
听着蕾愤懑的语气，珀尔愈发觉得痛快，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自己欢快的情绪，带着蕾返回马场。
找马丁给马换上了两套双人马鞍，看了看蕾意外的眼神。
“这下你总没意见了吧。”
让愣住的蕾顺利上马后，她也跨坐在蕾的后方。
果然这回蕾没有之前的反常现象，显得很是平静。
看来这家伙说讨厌与其他生物接触是真的啊……
那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吗？
马已经在她的指令下前进起来，她坐在蕾的背后，免不了会在晃动中互相触碰到。
那这样挨着她就没问题吗？
原来不是蕾一直忍耐着，之所以没拒绝上次她的侵犯，虽然可能性很小，不过……
蕾的身子又渐渐变得挺直，这随着珀尔的靠近越来越明显。
她借着指导蕾的机会，又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蕾真就如她所说的，放松身体，这也让她能利用马的一次晃动，最后让蕾彻底靠在自己身上。
不知是马背太过颠簸，还是别的原因，蕾的呼吸很是僵硬，像是憋着一口气。
“蕾，你不会转身一拳打在我脸上吧？”她故意问道。
“为啥？”
“你想想我现在这么贴着你，万一要是你一个没忍住，打我怎么办。”
“不是说了吗，我对珀尔你的接触并不反感。”蕾说得很是真挚。
不过珀尔却从话语中察觉到了那丝可能，这让她想再试着往前试探一下，手不觉地搂住了蕾，怕那种可能性离去。
“那对其他人呢？”她立马问道。
“嘛，能打的都打了一遍。”蕾稍微歪着脑袋回想着。
这句话让珀尔忍不住笑了。
原来如此——
她忍不住又贴得更紧了。
这是属于自己的。第一次珀尔有了如此强烈的感觉，幸福感冲破大脑屏障，整个身子都恍惚起来。
“珀尔，靠得太近了。”
蕾又在那装模作样地抗议起来。
“哎呀，也让我感受一下你的体贴嘛。”
这次她可不会再理会这谎话精的鬼话。
“这样太不对劲了。”蕾呢喃着，可惜语气中满是娇羞和动摇。
这自相矛盾的家伙又在逃避，这样反而更加证实了她的想法。
“什么不对劲？”
“…总之就是不对劲。”
没想到这循规蹈矩的家伙，也会有蛮不讲理的一天。
看着这个被自己古怪的偏执闭上绝路的家伙，她忍不住笑着道：“是吗——可是我很冷啊，蕾。”
她将脸凑到蕾的领口下，贴着她温热的脖颈，说道：“我没撒谎吧？”
“行吧…”蕾看似不情愿地答应了。
蕾终于放下自己固执，肯接纳她的亲密，虽然如今这样还只是一种妥协，不过这样已经挺好了。
这真是一场意外之喜，还好答应了蕾的请求，不然她可能就一直那么闹别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