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莉快進入車站時路上的行人已經明顯寥寥無幾了。
今天的打工比平時晚了一些,打工的咖啡廳因為主人的喜好落在郊外的偏僻處,交通實在說不上便利。
像是刻意避開了人群,但卻因為其中的神秘感與寧靜的氛圍被不意收入在雜誌中而小有名氣。
主人本身的手藝高超,和客人們的對應、談吐都令人不自覺想再度光臨,享受與世隔絕的一段時間。
但,所在位置依然是個痛點,附近的觀光景點僅有一座山。
不久之前似乎是蔚為風潮的靈場聖地,在流行過後也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山中的景點設施還早早就荒廢了。
所以很少有人會只為了一杯咖啡或點心大老遠跑來,大多時候的客人主要是地區常客,偶爾也會有像今天一樣慕名而來的團體客人,這種時候就會比平時晚。
不過像這麼晚的時間點才下班是第一次。夕莉想。要不是明天的上午有小考與課程,她就會承蒙店主的好意留下過夜了。
夕莉穿過票閘口,現在的月台上的人影只剩下她,電子告示板與指示燈在寂靜的夜中顯得特別明亮。
一般來說這樣的狀況也許會讓人感到可怕或不安,夕莉也是如此,但心中同時也感到鬆了一口氣。
她稍微張望四周,沒有人也沒有其他東西,確認了只有自己一個,沒有被甚麼尾行的跡象,這也許已經成為不由自主的習慣了。
「恩,今天也沒問題。」夕莉小聲地對自己說,她把手伸進口袋,像是確認一般的握緊了其中的陶瓷飾品,堅硬的觸感令她安心。
這是咖啡店的店主交給她的護身符,也是為何會特地去那麼遠的地方打工的原因。
能聽到遠方傳來電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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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身體在鬆懈的一瞬間才明顯體現出今天有多忙碌。
這車廂上只有一兩個呼呼大睡的上班族,夕莉特別換過幾節才坐到現在位於角落的位置上。
在人比較多的地方總是難以平靜,不是討厭,只是因為自身的特殊原因讓接觸人這件事有了障礙。
夕莉靠著椅背望著天花板的白燈發呆,廣播流露出下一站的站名,並隨著些微搖晃漸漸減速。
不要緊,這裡是最後的車廂,沒有人特意走到這裡。
夕莉只是發著呆邊想,直到關閉車門的鈴聲響起也沒有去看車門一眼。
只是當電車發動的一瞬間,夕莉突然感覺到從背後感到些微、弱小的涼感,在更深層的地方,沿著脊椎慢慢上升,奇妙的不安攀附背脊爬升著的熟悉感。濕氣、寒意,久違的觸感。
夕莉繃起肩膀,剛才渙散的腦袋現在不安的運轉。視線掃過四周,依然只有那幾個人。
唰——。
直到現在。連結前一節車廂的門走進了一個人,那個人帶著棒球帽與眼鏡所以看不清楚容貌,但從穿著的制服與披在肩上的黑髮能看出是個子嬌小的女高中生,踩著游移的腳步,像是在尋找什麼又或者是單純的漫步。
隨著那個高中生走近,夕莉能感覺到背上的冷意愈發明顯並直擊到後腦,不自覺因為緊繃從座位跳起。
「……人?」夕莉輕聲的自我詰問。游移的視線無法從睡著的人得到解答,他們還在夢之國,無暇關心現實。
總之夕莉現在的直覺強烈訴說著要遠離那個高中生,但現在這裡是車廂的最後一節,如果對方再繼續走近的話也無路可逃。
看來只能從那個高中生前面穿過去了。夕莉把手伸進口袋,稍稍握緊護身符。
「啊。」
就在走過那個女高中生身邊時,口袋中的陶瓷無預警的裂開了。也許是因為握得太緊的緣故,也許是其他的緣故,夕莉因為指尖不意的疼痛發出驚呼。
而那個高中生似乎也因為夕莉的舉動而抬起頭。
夕莉並沒有注意到對方,她現在正陷入大腦空白的慌亂中。對她來說,這個護身符是好不容易遇見的安穩生活,是海中的浮木。根據經驗,連五分鐘都不用,討厭的事情就會發生,而且現在還是在電車上,
代表說無路可逃,也代表出現的東西不會有著很好或完整的面貌。
「你……」
也許是停在那個高中生前一小段時間了,使得對方忍不住向夕莉搭話,但就在高中生漣一句話都還未說完整而只發出聲音的同時,車廂頂部的燈光倏忽閃爍。
太快了。比想像中還快,夕莉能見到或者聽到好久不見的闇影甚至鼻尖周圍是飄散的淡淡血腐味,自車底或者穿過車廂的靈體們,不完整的肢體搖擺著。也許是損壞的護身符還有著些許效力,它們雖然浮現、靠近,卻沒有明確朝向的目標。但這樣就足夠讓夕莉心慌了。
「你,是你引來的嗎?」
「欸?你能看、看的到嗎?」
沒有什麼情緒的聲調,並不單薄且兼具著柔軟與冰冷的少女聲音。
夕莉此時才真正把視線往對方投去,微微低頭,面對的是飽含質問的漂亮眼瞳與明顯不快的精緻臉龐。
「果然是你吧。不過……,你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呃,應該說本來就是這樣,……是那樣的體質。」
「剛才完全沒事的吧?」
夕莉默默從口袋把手伸出,攤開掌心,其中是帶有裂縫卻還未碎開的陶瓷飾品。
「我的護身符。」
哼——。少女看著夕莉手上的飾品嘆出聲,難以判別是輕蔑還是疑問。只是她伸出手要靠近拾起的同時,「喀」的一聲,那個飾品在夕莉手上爽快的分成兩半了。
「我可沒碰到。」
「不、啊,它們過來了!?」
沒有餘裕去責備或思考護身符的事情,夕莉不自覺往後幾步,她現在後頸發麻只想要逃離這裡。剛才還徬徨著的靈體幾乎通通是面向她了。雖然不會有立即的傷害,但沸騰的恐怖心與糟糕的經驗讓內心無所適從。
「既然你也有靈力,稍微抵抗還是能做得到吧?」
「唔、」
少女的語氣輕描淡寫,像是嘲諷又像是真心抱持疑問。
無論如何,她站到了夕莉前面並從背包中取出一台古典相機,在纖細的手中顯得特別厚重。
本來以為能夠安穩的回去,哼……真是遇到麻煩。底片基本上也沒有了……。邊操作著相機,邊小聲地嘟囔。
雖然沒有對著誰說,但夕莉看著面前的比自己矮了半顆頭的背影傳來了,帶有指責的嫌棄。不自覺想要道歉與莫名無辜的心情在腦中糾結。不過,看起來面前的人應該是能夠解決現在這個情況吧,即使不知道少女想做什麼,但毫無驚慌的行動傳遞著這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大事件。
夕莉看著少女舉起相機對著那些靈體的方向,「喀擦」、「喀擦」,隨快門的聲音響起,它們也迅速撕裂景象之中,片刻後這節車廂中已經沒有那些傢伙了,除了偶爾隨著電車行駛在地板一閃而過的頭顱。
「不好意思、那個」
「什麼?我先說,底片沒了。」
「底片……?不。謝謝你。那個,能告訴我名字嗎?」
夕莉對於她能夠驅逐靈體感到驚訝,應該說她對於有人能夠擊敗這樣的不合常理驚訝。前方的人回過身,她不知道什麼時後已經摘下眼鏡了。
不能,不客氣。帽子遮住了視線,少女漫不經心的回答,沒看夕莉便往車門方向走去。
電車早已停靠在夕莉沒什麼印象的車站。
「啊。」
看到對方要離開,夕莉不加思索握住了她的手腕。
只是在一瞬間,連記憶或思索的空間都沒有,心情或是景象如同靜電的火花「啪」的一閃而過。
「你!」
那被拍掉的手背有點發紅,而拍掉的人原本潔白的臉上也有些發紅,其來自於怒意。電車駛動了。
「唔、對不起……。我什麼都沒看到。」
「差勁……。你想幹嘛?」少女的怒意已經變成了鄙視。
「嗯,密花さん說,啊,給我這個護身符的人說,只要不是強大的妖怪或是靈體,都沒有什麼問題。」
夕莉再次攤開手上的物品,把手遞到一臉不快的少女身前。
「所以呢?」
「能請你再次摸摸看嗎?」
少女瞪了夕莉一眼,伸出手,謹慎的從夕莉手心上方,以不碰到其他手指或手腕的姿態靠近某一半的護身符。
「喀」夕莉的手心有三個物品了。
兩個人暫時陷入了沉默,彼此都毫無表情的看著對方。
「——。哼,你要錢嗎?」
「不、不是。只是……。那個,能先告訴我名字嗎?」
「雛咲深羽。快說。」
「嗯,謝謝你,雛咲さん。呃,就是……能陪我回家嗎?」
哈?深羽稍稍抬高頭,讓帽子不再遮擋視線。前方的人一付毫無起伏的表情,但聲音顯示出其中有多麼的難為情與羞愧。
「呃,我並不是想要賠償,只是我真的對剛剛那種情況毫無辦法……,而且我、我很容易招來它們。」
夕莉愈說聲音愈小,她也明白這樣的要求很無理、毫無底氣,又忽然想起對方還只是高中生。太丟臉了,沒有大人樣。
深羽取下棒球帽靠在鼻梁上,她瞇起眼看著對面好像陷入什麼奇妙情節的人。深羽回想著,其實自己也是想避開靈體才走到這節車廂的,從一開始搭上這班電車時就能隱約感覺到什麼。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擊背包中的相機,雖然底片沒了,但是依靠自己的靈力也不是不行。此外……。
「不來方夕莉さん,對吧?」
「欸?是的,你怎麼」
「可以。……不過你讓我錯過要轉乘的班次了,我必須住一晚,可以吧。」
「啊,沒問題。非常感謝!雛咲さん。」
「還有,不准碰我。」
「我、我知道。」
夕莉看起來已經安心,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了,她邀請深羽先坐到位置上,因為離終點站還有一段距離。
深羽輕輕哼了一聲作為回應,她看向旁邊的夕莉,比起剛才不可靠的舉動,臉長意外的端正。雖然表裡不一的人並不稀奇……。
思緒回到腦中,繼續思考著,關於不來方夕莉與現在計畫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