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by被钟声吵醒了。

Weiss蜷缩在她的肩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不过还是没有醒来。Ruby发出一声叹息，重新倒回床上，凝视着上方的天花板，她的心开始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起来。空气很冷，Ruby瞄了一眼远处墙上已然熄灭的炉火。她发出一声叹息，然后重新转向天花板。

她再度阖上眼睛，等待持续不断的钟声停止敲响。可当它并未停止时，焦虑开始涌上她的心头。她小心翼翼地从Weiss的身子下面慢慢滑出去，尽力不把她弄醒。手指绞在Ruby破碎的衬衣上，顿时在她脸上激起一阵深深的红潮。

“W-Weiss。”她静悄悄地柔声唤道，手指抚过Weiss的睡脸，那里还栖息着一缕头发。Ruby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用双唇轻抚Weiss的脸颊——肌肤柔软如丝绸。

Weiss迷迷糊糊地动了动，眼睛缓缓张开。“R……Ruby？”她问道，双眉编织在一起。她忽然倒吸一口气，然后把毯子拉到下巴那里，脸上一片浓烈的红晕。

Ruby露出微笑，眼中一抹温柔的火花。“嗨。”

Weiss在毯子下面动了动，又把毯子边缘拉到自己的眼睛下面。她凝视着Ruby。

Ruby尴尬地用手指捋了捋头发，随后拉了拉自己被撕破的衬衣边沿。“我……呃……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已经——”

“RUBY！”Yang突然打开舱室门冲了进来，从头到脚湿了个遍。她眼中的惊慌之色像迫击炮一样重重击打在Ruby的肚子里。Yang整个人一下子静止了，视线快速瞄向Weiss，然后又瞄向Ruby的衬衣。她眯起眼睛，脸上逐渐漾起一个大大的奸笑。

“干嘛啦YANG！”就好像床上着火了似的，Ruby一下子弹了起来，她抓紧衬衣，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一些。激烈的红潮淹没了她的肌肤。

Weiss翻了个身，背对着姐妹俩。

Yang把脑袋里冒出来的无数个疑问统统赶出脑海，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你没听见钟响吗？”

Ruby急急忙忙地穿过舱室，取出一件新衬衣换上。“出什么事了？”

Yang嘟囔了一声，指了指窗户，窗外巨浪滔天，激烈地拍打着船只。甲板剧烈地倾斜起来，Ruby和Yang趔趔趄趄地努力保持平衡。

“YANG！”Blake的声音从暴风雨中传了过来。一阵猛烈的撞击令整个新月玫瑰号都颤抖起来。

“Weiss，留在这里。”Ruby边说边瞄了她一眼。她依然背着身子，赤裸的双肩被舱室的冷空气激起了鸡皮疙瘩。Ruby把油布雨衣搭在肩膀上，然后走到外面的甲板上，将门紧紧关牢。

外面已然一片混乱。

船员们吃力地走过甲板，巨浪不断拍打船舷，让他们复又跌倒下去。Nora在下方的枪炮甲板层上大喊大叫着，当他们试图把大炮固定住时，大炮却危险地倾覆了。其中一台大炮啪地一声挣断了绳子，它滚向侧倾的船只的另一侧，船员们争先恐后地躲开它。一名不幸的船员没有看见它朝他滚了过来——这尊笨重的武器砸到他的骨盆上，把他钉在了船体上。他的惨嚎声失落在惊雷之中。

Ren爬在侧支索上咆哮着发号施令。随着船员不断放下的绳结，船帆已经系好了一半。一面破破烂烂的船首三角帆在愈加猛烈的风势中哗地一声被撕碎了边缘。

天色狰狞，暴雨如注。

突如其来的寒风刺得Ruby龇牙咧嘴，脚底在甲板上打滑。Yang早已跑到主桅旁边，Blake正待在二十英尺的高处，试图帮Ren一把。

“动作快！”Blake大叫道，迅速打好一个结，然后她沿着桅杆向上爬向下一面船帆。她似乎连汗水都不曾流过一滴。

Ruby跑向舵轮，新月玫瑰号在波浪簇拥而成的山谷之间哀鸣打转。她将一个早已吓得肝胆俱裂的船员一把推开，抓住疯狂转动的舵轮，用身体使劲抵住船只的自然牵拉力。她眼球后面的血管似要爆开一般。

海洋在他们下方涌起，把新月玫瑰号颠到了一个可怕的四十五度的倾斜角。Ruby死命抱紧舵轮，脚底在滑得不可思议的甲板上拼命寻找支撑点。

他们翻过浪峰，迅速向洋底冲去。Ruby的心脏直跳到嗓子眼里，肾上腺素是唯一让她保持清醒的东西。

Yang在爬上侧支索后又猛地摔落到甲板上，她的后背撞上地面，发出咔的一声巨响。她摔得呆似木鸡，望着天空不停地眨眼睛，后背传来阵阵剧痛。Sun轻轻落在她身旁，在她被即将到来的海浪卷走之前把她拉了起来。

他抬起头，眼睛盯着朝上爬去的Blake。她依然不费吹灰之力地保持着平衡，以非同寻常的速度一次固定好一面帆。又一股浪头打上船舷，船员们轻易就被抛进了海里——势必葬身大海。

“封舱！”Ruby提醒道。她的声音失落在呼啸的狂风里。但命令早已开始实施。

银瞳扫过海平线，汹涌的海潮似要把她的船撞得四分五裂。一股高耸的巨浪向他们的右舷涌来，像刽子手一样冲向翻滚的云层。

“闪避！”Ruby试图发出警告，可是没人能听见。她使出全身的力气转动舵轮，新月玫瑰号慢慢开始转向那尊庞然巨物。当它们相撞时，新月玫瑰号被颠得倾斜起来，波浪撞击着船只。万物都在颤抖，突然间，Blake被甩下了船帆，她的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

Yang撞在锚曲柄上，痛得大叫一声，圆木撞上肋骨，啪地一声被折断了，挫伤了她的后背。Sun在她脚边紧紧地抱住她的膝盖。Yang找到了Blake，她的身躯正迅速坠向甲板，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

Yang跌跌撞撞地想跑过去拦截她的坠落之势，却被Sun给绊倒了。她的下巴狠狠地撞到甲板上。她咆哮着踹了他一脚，鞋跟结实地踢中了他的鼻子。Sun痛得大声叫了出来，随即松开了抓握。

Blake在空中扭转挣扎着，心顿时跌到了海底，她的双手拼命四下摸索着，试图抓住什么以减缓自己的坠落之势。琥珀色的眼睛瞄到一根在空中飘荡的尚未使用的绳子，她伸出双手一把抓住它。她的手掌在粗糙的材质上滑动着，她把绳子缠绕在手腕上，皮肤像突然着火一样灼热。Blake的肩膀被绳子猛地一拽，登时脱了臼，肌腱似要断裂开来。她的指尖开始麻木。

Blake“嘶”地痛呼了一声，强忍住没有尖叫出来，她把自己牢牢系在绳子上，轻松地悬荡在半空中，离地面依然还有十五英尺高。Yang现在已经来到了她的下面，正慌慌张张地想该怎么办才好。

Ren跨过一根帆桁向Blake跑去，朝她伸出一只手把她拉到安全地带。Blake欣然接受了帮助，双脚终于着了地。Ren用一只胳膊搂住她，然后砍断缠在她胳膊上的绳子。

“它没有缠在你的脖子上可谓幸事一件呢。”他淡淡一笑，说道。

“多谢了。”她以盖过暴风雨的声音答道。

他面带柔和的微笑，指了指急得发疯的Yang。“也许有其他需要你的地方呢。”

Blake尚未来得及作答，Ren就爬上了桅杆，朝最后剩下的船帆爬去。那是她在上一波海浪打来之前一直试图去做的工作。她快速下到甲板上，双膝不停地打颤，手臂也逐渐失去了知觉。

Yang把Blake揽在身边，神情阴郁地扫视着海平线，仿佛在试图判定自己能不能跟海洋肉搏一样。她咬牙切齿，带着Blake开始往Ruby那间安全的舱室走去。

当注意到自己被磨烂皮肤的双掌时，Blake的脸色一阵苍白。

“YANG！”Ruby的声音满载惶恐。

Yang立即抬头望向后甲板，发现妹妹正指着什么东西。当Yang跟随她的手臂所指方向看过去时，她看见了某个她希望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见到的东西。她的膝盖软了下去。

Yang一把将Blake推进Ruby的舱室里，砰地一声关上门后跑向舵轮，一堵狰狞的泰坦所投下的阴影开始将她的后背笼罩在其中。

*

Weiss的肚子很痛。

也许是船身的剧烈颠簸造成的，但她并不十分确定那就是原因所在。在舱室门关上以后，她翻身仰躺着，凝视着天花板，床单柔软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那件事……真的发生了吗？

Ruby的手指所留下的记忆激起一阵幽暗的颤栗贯穿她的身体。她开始隐隐作痛。

呻吟一声，Weiss把毯子掀过头顶盖住脑袋，躲进柔软的黑暗中。可它们闻起来有Ruby和性/爱的味道，她的胸口随着海浪的拍击而猛烈地敲打着。地狱之火开始燎遍她的肌肤。

她叹了口气，坐了起来，毯子从身上滑落，寒冷袭过她的肩膀。她的毛发传来一阵惬意的刺痛感。Weiss轻轻抚摸着下巴边缘的一个柔软点。她捡起被丢弃的裤子，穿上它，然后站起来，脚步随着海浪而踉跄不稳。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阴暗的大海倒映出她的身影。她的脖子和喉咙上印有红色的瘀痕。Weiss用指腹轻轻地抚摸着淤痕，她的头开始眩晕。她叹了口气，想要试图发火，可唇角却情不自禁地漾起了微笑。

Weiss搂住自己，眺望了一会儿海浪。这里的山谷让她想起了寒风地区那连绵起伏的山脉。不过这里所有的可不是什么夏日的和风。

盘踞此处的是狂暴的浪潮。深海地狱的看守者。它们保守着下地狱者的秘密。死神的沉默先锋。闪电照亮了天空——波浪在短暂闪耀的光芒下宛如一块翻滚的翡翠。

甲板突然以惊人的速度把Weiss颠向窗户。她惊叫一声，拼命从脚下的海面上爬开。还没等船颠到顶点，Weiss已经死死地抓住了Ruby那张精心制作的书桌，希望自己在死掉之前要是有穿上一件衣服就好了。

正当她确信新月玫瑰号就要倾覆的时候，船体又开始变平。船身发出巨大的呜呜声——托梁紧绷的声音。Weiss趁机冲过去拿剩下的衣服，衬衫轻易便够到了。就在她刚好把衬衫套过头顶时，船只又猛然向前倾斜。

甲板突然从脚下消失，她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了舱室门的门槛上。疼痛在她的眼睛后面爆发开来，Weiss短暂地昏迷了一下，脑袋激烈地晕眩着。Weiss摇摇晃晃地跪起来，试图调整自己的姿势，甲板再次恢复平衡。

Weiss喘着气挺直身子。她头痛欲裂，扶住墙壁支撑自己。手指擦到她的外套皮革，她顿时回想起自己原本在做的事，于是把它从钩子上取下来穿在身上。

视野依旧在打转，Weiss捜寻起她的靴子。至少穿上那些，她多少还能走走路。之前它们在舱室里被到处抛来抛去，一只掉在了床上，另一只就在她的左边。她率先抓住最近的那只靴子，然后又向床那边看去。

“这简直太荒谬了。”她咆哮道。“只不过是穿个衣服而已不应该这么难的！”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过地板——不知何故，倘若再有一波海浪来袭，她希望这样也许可以让她站得更稳些。

当她被往前甩去时，皮靴已经抓在了手中。她尽最快的速度护住自己的头。木头咬进了前臂，鼻子则撞在护住自己的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她一蹶不振地瘫软下去，脊背阵阵抽痛。

Weiss喘着气，她的胃剧烈地抽搐着。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头部剧烈的抽痛也随之加剧。胃酸灼烧着她的食道，她忍不住越过床头板呕吐起来。刺痛不断，她的眼睛不停地流泪。慢慢地，Weiss恢复过来，用袖子的一角擦了擦嘴。

她慢慢坐到床边，动作比她想要的还要慢，接着又慢慢地把那双该死的靴子穿到脚上。Weiss正要站起来，膝盖却是一软。她一下子又坐了回去，拼命地眨着眼睛。

倏然间舱室门被猛地一下打开了，呼啸的狂风打湿了地板。Blake磕磕绊绊地走进来，一只手紧紧抓住肩膀。

“Schnee。”Blake一脸痛苦地唤道。

“Blake，出什么事了？”Weiss再次准备站起来，这一次为颠簸的甲板和自己阵阵作痛的脑袋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趔趔趄趄地走向Blake，一把抓住Blake的肩膀稳住自己。

Blake大叫一声倒在甲板上，Weiss也跟着一块儿摔倒下去。

“对不起！”Weiss结结巴巴地说，急忙往后退开。

Blake紧紧抓住自己的肩膀，眼中满溢痛苦之色。

“Weiss，帮我。”她甚至都不等Weiss同意就径直抓住Weiss的双手，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Blake的手掌触碰过的地方留下了血迹。

她肩膀上令人发憷的凹陷让Weiss觉得自己又要吐了。她脸色一阵苍白。“B-Blake，这是——”

“Schnee，只管把它接上就是了。”Blake做好准备，别开了脸。

Weiss盯着Blake脱臼的胳膊，一只手握住Blake的手腕。“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她承认道。

“拉直，然后往里推。不要停。”Blake眼神凌厉。

“要、要是我——”

“动手。”Blake厉声说。

Weiss鼓起勇气做好心理准备，按照指示开始动手，一阵令人发毛的爆裂声比外面的雷鸣声还要响亮。Blake没有叫出声来，只是脸色发白，脸上泛起一种独特的光辉。

Blake握紧手掌，松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

“我们走。”Blake早已站在门口，踏入倾盆大雨之中，Weiss匆匆忙忙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

Ruby凝视着海神波塞冬（*译注①）的愤怒——一尊在海上十分罕见的庞然大物。海浪以垂直的角度向他们猛扑过来，仿佛众神劈开了海洋一样。

几十秒。他们只有几十秒的时间。

“把自己绑住！”她放弃舵轮，纵身一跃跨过栏杆，重重跳落到主甲板上。

大叫着“风暴”的嚎叫声响彻船只，船员们争先恐后地冲向固定用的绳子。众人全都挤到主桅那里，Yang早已把一根绳子递向Ruby。

Ruby差不多就快要打好绳结了，随后她的心头却是一沉。

银瞳猛然转向舱室门，Blake正好从里面冲了出来，琥珀色的眼睛锁定在Yang身上。Weiss在舱室里面迟疑着，瓶中星光望着外面的大雨。寻觅着。

“RUBY！”Yang朝她大喊，Ruby解开绳结，挣脱姐姐的抓握。

她已然向Weiss冲了过去，与Blake擦肩而过，然后回头看向Yang，脸上一抹舒畅自在的微笑。“回见啦。”她轻声说。

在逼近的海浪声中，Yang没有听见Ruby的话音，她惊怒交集地大吼大叫着，开始笨拙地解起自己的绳子。Blake把她拉了回去，重新把绳子牢系在Yang身上，然后她看了看自己左边的船员。

Blake一边同Yang挣扎着，一边与那名船员锁住视线，然后用眼神向绳子示意。他立即便明白了，迅速用绳子绑好Blake，然后尽可能地朝桅杆缩拢伏低。Blake拼命把Yang拉到甲板上，利维坦对着Ruby的背影不断地踢打嘶吼着。

“放手！”Yang试图挣脱，但Blake用双臂紧紧将她按住。

“不！”她在Yang的耳边大吼道，然后将脸埋进被海水打湿的金发里。

“RUBY会——”

“不！”她再次大声吼了出来，手中抱得更紧。“Yang，我需要你。”

那句话让Yang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的身体渐渐变得无力。她垂下了头。“我需要Ruby。”

Blake紧紧闭上双眼，更紧地贴拢她的金发英雄。“她会没事的。”她贴近Yang的耳畔。“她会没事的。”

*

Weiss讨厌汹涌的大海。她气恼又沮丧，砰地一声关上身后Ruby的舱室门。她跌跌撞撞地跟在Blake后面，却被眼前这副高耸的景象给惊呆了。Weiss僵在原地，心脏直跳到了嗓子眼里，眼睛望着笼罩在他们上方的足有一百英尺来高的海浪。

“WEISS！”Ruby的声音穿透了狂风和汹涌的海浪。她正以非人般的速度跑过湿滑的甲板朝她冲过来。Weiss猛地往前一颠，突然意识到当前的危机。

咬紧牙关甩开疼痛，Weiss向她的袭掠者走去，视线与那双银瞳相锁。她凭借意志力促使自己前进——让自己被导向那片无底的深渊。

在她差不多走了离桅杆四分之一的距离的时候，Ruby一下子狠狠地撞到了她身上。她们的肋骨撞在了一起，Weiss突然被Ruby紧紧地揽在身边，手指深深钳进Weiss柔软的肋部，留下淤痕。

“我们必须马上行动。”Ruby说，注意力立即集中在风暴上，在这尊泰坦的底端，突如其来的平静显得怪异而又可怕，无不令人提心吊胆。Ruby带着她走向附近的一根侧支索。Weiss几乎无法保持自己的平衡，随后Ruby把她移动了一下，从腰间抽出弯刀。

Ruby用力砍向侧支索，绳子立即垂落下来。把佩刀扎进甲板里后，她捡起一根较长的、依然系在船舷上的绳子，匆忙地把它系在Weiss的腰间，绳结打得结结实实。

正当Weiss在寻找着第二根绳子时，Ruby却突然将嘴唇贴到了Weiss的唇上。Weiss大吃一惊，想要退开并责骂她，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转瞬即逝，接着Ruby冲她嬉皮笑脸地咧嘴而笑。

“干杯。”Ruby试着说道，随即新月玫瑰号突然剧烈地倾斜上升起来。Ruby做好准备，把绳子缠在前臂上，将身体塞进栏杆的支架里。她死命握住牢牢钉在地上的弯刀。

然后，祈祷。

甲板从Weiss的脚下滑走，她的双手立即抓住了栏杆。在船只倾斜的过程中，她止住了下坠之势，双脚踩在栏杆的一根支架上。Weiss站立在支架上，Ruby则在她的上面。船员们吊在桅杆上，挤在最外层的船员拼命抓紧自己附近的船员。

Yang盯着Ruby，却把Blake揽到了身边。她唇角撇了撇，然后转回身边的Blake。她对着她的头发说了些什么，接着闭紧了紫色的眼眸。Weiss想知道她是不是没有在为Ruby祈祷。

船首斜桅与龙骨相平齐，新月玫瑰号被汹涌的海洋吞没。Weiss尽可能地往肺里吸气。然后，宛如踏进了另一个平面，世界突然充满了急速流动的水。湍急的水流似要把匆忙系上的绳子扯断。

Weiss在水里抓扯着，盐分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脚从栏杆上被扯了下去，木头猛然从她的指间滑落。在海洋之下，除了充溢的水声和她两耳间的血流声之外，一切都悄然而沉寂。她拼命抓住绳子，开始把自己拉回安全的甲板那边。

Ruby闭着眼睛，把那把钉在甲板上的佩刀抱得死死的。Weiss的肺开始变得像着火一样滚烫，不过她还是继续向前推进，那些没有打好绳结的男人在她周围坠进了深海。回归了坟墓。

一个男人从她身边飞掠而过，令Weiss松开了手上的抓握。她歪着身子跟着他一起往下掉去，尔后她身上的绳子在她的腰间猛地一拽。手指滑过她的脚踝，当她回头看去时，她看见他眼中的恐惧渐渐地沉没在了黑暗之中。

这幅画面深深地烙入了她的心里。

Weiss鼓起勇气，回到自己的任务中，视线深深烙印在Ruby缩成一团的躯体上。银眸慢慢地睁开了。水面接近了，只要Weiss能顺利抵达栏杆那里的话就安全了。

Ruby一推，向她的方向游去，一只手紧紧攥住弯刀，另一只手朝她伸过去好帮忙把她拉过来。Weiss伸出手，她们的指尖在第一遍尝试时相擦而过。

光线渐渐穿透海水，水面的漩涡迅速逼近。Weiss的心又一次跳到了嗓子眼里，这一次，Ruby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Ruby用力一提，把她拉向自己。Weiss紧紧抱住她的袭掠者，她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她的肺尖声哀鸣，几乎就要在胸腔里爆开似的。

Ruby将她们的身体抵在船舷上，一只手抓住缠在自己胳膊上的那条破破烂烂的绳子，另一只手抓住栏杆。Weiss在这片可怕的暴力中抬头凝视着她，紧接着，肺里的空气突然化作一股气泡流从她的嘴里喷涌而出。

她用一只手捂住嘴，溺水的呻吟声在她的脑海里咕嘟咕嘟地回响。Ruby放开栏杆，拉开Weiss的手腕。Ruby再次露出微笑，Weiss将剩余的空气呼进水里——黑暗迅速涌入她的视野。

她的指尖渐渐变冷——一种宁静而迟缓的感觉。

Ruby再次将自己的嘴唇贴到她的嘴唇上，然后分开她的唇瓣，一股缓慢的气流从她们的唇齿间流过。Weiss抓紧Ruby，如饥似渴地呼吸着——她的肺可谓贪得无厌。

因为在海洋之下——在一个寂静之处——Ruby就是一切。Weiss想哭，可甲板却猛地撞上她的膝盖，她的身体在浮出水面的船只上滑动。Weiss急促地呼吸着，她的视力立即恢复过来，目光搜寻着Ruby。

袭掠者被高高地抛到了空中，脆弱的绳子啪地一声从侧支索上断裂开来。Weiss注视着Ruby的身子所划下的弧线消失在新月玫瑰号的船舷之外。

仿佛着魔了似的，Weiss心中的魔鬼从她的喉间爆发出一声极其扭曲的呼喊，连Weiss都几乎辨认不出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Yang的双眼立即看向她发出的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接着又看见了Ruby那条飘荡着的领巾边缘。

“不！”Yang急忙奔向船舷。

可她的速度没有Weiss快——她的外套已然脱下，湿嗒嗒地堆在甲板上。绳子从Weiss的指间滑落，她看向几秒钟前Ruby落水时所激起的道道涟漪。Weiss毫不犹豫地冲过栏杆，一头扎了下去，径直瞄向她那正在下沉的袭掠者。

“船长落水了！”在Weiss沿着船体坠下的中途，Blake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种举动十分愚蠢，Weiss。Winter的声音危险地回响在Weiss耳中。

Weiss激烈地甩了甩头，然后大吸一口气，尽量把身子拱起来。海浪再度在她身边安静下来，在海洋之下，暴风雨立时便静止了。

你会死的。

在十英尺开外的地方，Ruby正试图调整自己的姿势，水流威胁着要把她拽向深处。Weiss蹬脚踢水，飞快地在水中穿行，就好像她属于那里似的。她轻松地游过了这段距离——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然后她把Ruby拉到怀里，把她们俩一块儿拖向翻腾的水面。

一只木桶的阴影在她们的上方漂浮着。Weiss的意志犹如磐石，她不敢看Ruby。因为要是她那么做了的话，她不确定她们还能不能顺利游上去。她咬紧牙关，让Ruby靠在自己身上，手臂紧紧搂在Ruby的腋窝下。

紧紧地闭上眼睛，Weiss等待头皮冒出水面。一阵突如其来的突破感令她终于看向了Ruby，银瞳同样盯着水面。她两脚一前一后地踢蹬着，使她们以更快的速度往上游去。

等她们终于突破水面时，Weiss吐出海水，搜寻木桶。Ruby拼命喘气，她的身体就像灌满了铅似的沉重。

“木桶，Ruby——你看见木桶了吗？”Weiss拼命扭头，四下寻找着。

Ruby注视着Weiss问题里所指的那个正在漂浮的阴暗的影子。她抬手指了指，感觉自己的手非常沉重。她想闭上眼睛睡过去，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Ruby在Weiss的怀里抖了一下。

“在那里。”她说，嘴里灌满了水。

Weiss的注意力被引向那边，她蹬脚踢水，朝漂浮的救星游去。她咬紧牙关，不得不拖着她的袭掠者穿过暴风雨，新月玫瑰号的黑色阴影盘桓在水平线上。

最终，Weiss抓住了木桶，把Ruby推上去让她抱住它。Ruby轻巧地漂浮在水面上，她闭着眼睛，脑袋枕在木桶上。Weiss抓住木桶边一根断掉的带子，脚下踢着水，拼命寻找看还有没有可怕的海浪出现。

Ruby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她用眼角余光看着Weiss，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极度傻气的笑容。“Weiss Schnee，”她咯咯地傻笑了一阵。Weiss吃了一惊，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身子在深不可测的海洋里猝然一动。“你救了我。”Ruby闭上眼睛，又笑了起来。

Weiss忿忿地吐了口气，别开视线。“别让我后悔救了你。”

Ruby发出的咯咯笑声转变成开怀大笑。

“有什么那么好笑的？！”Weiss低声怒道。

“干杯，公主殿下。”她一边大笑一边说道。

Weiss的脸红得更加厉害了，随后她一把将Ruby从安全的木桶上推了下去。

Ruby急忙又游了上来，把自己重新搭在木桶上。她嘟起嘴，凝望着逐渐靠近的新月玫瑰号。“你好过分喔。”Ruby说，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Weiss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然后重新转向清晨的光芒所投下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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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注：

①波塞冬（Poseidon）：古希腊神话中的海神。野心勃勃且好战。据说波塞冬愤怒时海中会出现海怪，当他挥动三叉戟时，不但能轻易掀起滔天巨浪，更能引起风暴和海啸、使大陆沉没、天地崩裂，还能将万物打得粉碎，甚至引发大地震，当他的战车在大海上奔驰时，波浪会变的平静，并且周围有海豚跟随。